愛墾魔客師講義:何謂哲思?(1)

“皮柏在 《何謂哲思》中提出兩個精彩而發人深思的命題,第一個,人的世界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第二個,哲學思索是甚麼意思?關於第一個命題,人的世界是一個整體性的現實世界,人生活於其中,和存在事物之總體面對面,亦即和宇宙面對面互相照看――但條件是,人必須具有精神性!然而,人正因為具有精神性,而不得不時時面對精神的困頓,因此大多數時候必須“很艱難困苦地生活著”,人由於生命裏的迫切需要,比如工作,因而為自己塑造了一個狹隘的世界,把自己局限在裏頭。可是,人的精神本質卻是:去追求認知自己屋頂以外的事物,去跨越常規所設限的可靠範圍和日常生活習以為常的一般存在事物,簡單講,去超越自身狹隘“環境”以進入另一個廣闊的“世界”。“(尤瑟夫皮柏 Josef Pieper,<閑暇:文化的基礎>,2003,劉森堯譯,臺北立緒文化事業,44-48頁)

“哲學思索是甚麼意思”的命題可以說和上一個命題息息相關,因為哲學思索的意思是:去經驗由日常生活之迫切需要所形成的環境而加以撼動起來,被如何撼動呢?被外在世界,或者說被反映事物之永恒本質的總體世界之頻頻召喚所撼動,此即哲學思索的意義所在,簡言之,哲學思索就是步出工作世界,然後去和宇宙面對面互相照看,把視野導向世界的整體性。但我們必須註意的是,但我們在超越日常的工作世界的事務上面移開――換句話說,沒有必要脫離工作世界中具體而帶功利性質的的一切事務――我們沒必要為了掌握宇宙世界的本質而把眼睛轉向別的地方。因此,哲學性的問題,亦即我們在從事哲學行動探索問題時,根本上還是導向擺在我們眼前的日常生活世界。只是我們看事情的姿態和角度這時變得尖銳起來,擺在我們面前的世界這時也跟著變得“透明”了起來,在這樣的世界裏,一切事物因而顯得含有一種奇怪的、不熟悉的、不確定且更為深邃的外貌。

“總之,去從事哲學思索的意思就是,並非把自己從日常生活世界的事物裏抽離出來,而是重新以不同的眼光去看大家習以為常的事務及其所代表的的意義和價值,但這樣做的意思並不是說,我們要以標新立意姿態去想別人所想的,主要還是為了以嶄新的視野去看事情。實際情況是這樣:在日常生活裏,一般事物並非處於一種特殊本質的狀態之中,我們不會看出其中之深刻的真實面貌和意義,語詞我們在日常生活經驗中對所遭遇的事物所引發的註意力,經常總是導向其中不顯眼的部分――唯有深入其中之經驗,這才是哲學的開始。”(同上)

“多瑪斯說得好,哲學家就和詩人一樣,都是在創造‘奇奧’。這裏所謂的奇奧,指的就是令人‘驚奇’的經驗。一個為狹隘工作世界所束縛的人(皮柏稱之為‘布爾喬亞’),他只懂得以堅固又緊密姿態附於他所生存的‘環境’(由當下生活目標所設限的世界),他把這樣的行為當作一種終極價值看待(比如賺錢和累積財富),他看不到一個更寬廣更具價值的本質世界,他這時根本再也感受不到‘驚奇’,心靈不得不變得平凡庸俗,甚至麻木不仁,他會把一切事物看成‘不言而自明’,因為他已無法正常運作他的感覺,他再也體會不到‘驚奇’的經驗。從另一方面看,一個能夠感受驚奇經驗的人,他則是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更為深層的一面,在這樣的時刻裏,他凝視這個世界令人驚奇的意象,續而感受到事物存在之本質的奇妙事實。簡而言之,我們可以這麼說,在平凡和尋常的世界中去尋找不平凡和不尋常,亦即尋找驚奇,此乃哲學之開端。”(同上)

“歌德在和艾克曼的對話錄中說過這麼一句話:人類所能想望的最高境界乃是驚奇。那麼,甚麼是驚奇呢?多瑪斯在<神學大全>一書中把驚奇定義為‘對知識的渴望’,換句話說,也就是一種渴望認知的積極態度。人的精神性由於渴望超越,遂衍生‘不理解’和‘不棄覺’的困頓現像,但恰恰又是由於有此困頓現像才會有能力去體驗驚奇,進而體驗喜悅,驚奇和喜悅是並行不悖的,凡是有精神之喜悅的地方,驚奇亦隨之而至。反之亦然,凡能感受到驚奇者,必亦能感受喜悅。當驚奇帶來喜悅時,這時人的靈魂就會跟著騷動起來,準備去經驗新的、聞所未聞的事物。另一方面,當我們真正感受到驚奇時,必然會感到有所失落,因為以前在我們眼中一目了然的事物這時喪失了具體感和確定性,其終極價值自然而然也跟著消失了,但驚奇的感覺卻同時挑起我們對這個世界更深刻和更寬廣的視野,大大超越了我們平常看事情的角度。驚奇的內在世界充滿神奇,其所主導之方向絕不在於挑起懷疑,而在認識存在事物之不可理喻,其所投射光芒是不可理喻和永不熄滅的,同時也是沒有止盡的,而這正是存在事物令我們感到驚奇的地方。”(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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