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翅膀翩動起豔麗的交響樂，蜻蜓尾巴輕盈點著舞曲節拍，而濃重綠蔭下，只有枯萎的落葉，緩緩搔刮著晝與夜的變換。

不過短短數日，已有誘惑悄悄爬進頁數有限的歲月歌譜裏，想一點一滴塗改他特有的旋律；有風雨雷電在生命樹周遭交織敲打，想掩蓋他真實的告白；但他清楚知道，樸真的黝黑外表，飛不近清澈的溪流，飛不進滿山盛放的花朵中，也飛不進春天。

什麼是亙久，什麼才是所謂的豐盈？面對世界的喧囂湧動，心中只存有單一的信念——對於已經逝去的那些，和所剩無幾的那一些些，他專注的，用盡整個自己共鳴。

( 幼獅文藝2003年12月號 )

星期四, 11月 3rd, 2005

「越過這道界線，就是成年了」

遠方立了一道

用童年基石搭建成的象徵

「不須考慮。其他人不也都如此？」

他們輕拍我的肩膀後，開始奔跑

魚貫翻至歲月的另一面

只輕輕揚起些略帶潮味的

已腐朽的純真灰塵…

你曾蹲踞在我根部吸吮苦澀汁液，點滴匯聚響亮的未來；你曾用前腳反覆挖掘泥土，以肉體的劬勞驅走慾望，修煉靈魂。

終於，你爬昇到應有的高度，顫動著剝落熾密的皮囊，展開身體兩側智慧的網絡。你棲止在我雙手伸展的盡處，探知現實毒辣的溫度，並望著我吃力托住整片傾斜天空的模樣；你攀附在我胸口上，看穿我朽老的心事，而後用單直鳴唱，試著慰藉坑洞的過往；你在夜裏飛落到我腹部，觸碰我年少的傷口，而後在瘤癭處歇息，傾聽我年輪唱盤緩奏歲月的哀歌。

但你為何不告訴我生命長短的意義？為何不告訴我，你墨黑外表究竟是如何自在面對蝴蝶的斑斕？來不及回答（或者不願回答吧），你就已完全釋放所有急亢的高音，迅速的枯萎、掉落，還原成大地；而我依舊站在這裏，擔憂雨水不誠實的許諾，擔憂樵夫手中貪婪的斧頭，擔憂世間的一切一切，等你再次回來，解答我……

（這是一則在某久患哮喘的小公園裡所錄到的獨白：）

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知了……

每一個肥胖的單音都想急速離開，卻又不知棲止何處才能真正換骨脫胎，所以這些被時間刻蝕的記號，就只得散亂在短促的生命前，無法將缺口癒合。

現實總讓人煩躁不已，待要昇華夢想時，卻又冰冷的那麼現實。於是，翅翼中若有似無的網狀理想，就只能持續以童年的純真溫烤，而永遠達不到沸點。

就這樣在有限的時空裏，讓思想重複的折疊伸展吧！我期待，儘速在自己的聲響中入定，靜默，跌落。…

將日子化換成一聲聲鳴響，裝進保存期限超短的罐裏。而通常是聽不到迴音的，因為罐緣孳滿消音的孤獨。

把熾熱的風景簡約成一種種原色，又再裝進罐裏。而通常溫度是不容易升高的，因為夕陽總會定時前來冷場。

太過直硬的吶喊無法編織一絲溫柔，黝黑的身軀留不住任何一顆情慾眼眶——微風、花朵、笑語，全都只是被現實罐口強迫篩出的粗礫。而我還有足夠的勇氣丈量未來，從罐裏擠出些真正屬於自己的天空嗎？

也許就在明天吧！明天，被分解後塞入罐裏的，將不僅是風景、聲音、顏色、時間，翅膀……

( 自由時報副刊 2003.8.29 )

◆內容物、口味：

慾望、吶喊，而後以解脫回甘之綜合口味。

◆保存方法、期限：

攝氏二十五度ｃ至三十五度ｃ間，約十五天。

◆賞味方法：

千萬別用手。用眼睛，或用耳朵；但最好用心。

◆注意事項：

１通常感覺不到它的存在。除非，你願意放棄冷氣房裏…

蟄伏—躲藏地底，五年

儘管季節一再精彩演奏著交響樂，他卻仍躲藏在暗黑試煉斗室中，試圖專心吸吮，慧根的單一音符。

漸長的青澀翅芽，可以飛越年輪重重的圓鎖了嗎？

羽化—破土，展翅

且捨卻厚重平凡的蛹期，直接飛翔吧。脫去一些，是為了穿戴更多一些﹔急著多伸展一些，是因為日子又更短了一些。

但有些嘲笑聲響不斷從遠處傳來：「那屬於一種，不完全的變態。」…

把極墨的情慾穿在身上，配合節拍的貧乏寂寞；將單音搓成繩索向上拋出，捆綁靜謐的午後。「一定錯過了什麼吧！」他想；因為再沒有其他的聲響。

厭倦總是同調的風景，連風也不跳舞了；水池裏沒有游魚，只隱約映照他帶翅卻無處可飛的身影。即便躲藏在陰影下，他仍清楚感覺到，滾燙的歲月正躲在一旁窺視，等待。而那些曾蟄伏在地底的夢，可以繼續敲打嗎？沒了同類的唱和，又一次被黎明黃昏踩痛時，需要叫出聲嗎？

「繩索的上方還會是繩索嗎？繩索……」受不了生命短暫卻嚴厲的烤問，他終於斷續吐出最後一段悲慟的供詞：「知……了……」

輕輕捧起屍身，一個流浪漢走出被陽光勾破了大半的菩提樹蔭，蒼疲喉音低低顫動著：「蟬哪……」( 自由時報副刊2002.10.15 )

度過的每一天，幾乎都是那麽空虛，那麽懶散，那麽毫無價值！它給自己留下的痕跡是多麽少！這些一點鐘又一點鐘消逝了的時間，又是多麽沒有意義，多麽糊里糊塗啊！

然而，人卻要生存下去；他珍惜生命，他把希望寄托在生命，寄托在自己，寄托在未來上面……噢，他期待著將來什麽樣的幸福呀！

可是，他為什麽設想，其他後來的日子，將不會同剛剛過去的這一天相似呢？

他就是沒有料想到這一點。他向來不愛思索——他這做得很好。

「啊，明天，明天！」他安慰著自己，一直到這個「明天」把他送入墳墓。…

星期四, 11月 3rd, 2005

以一種情緒隆冬的姿勢

我裹起意志毛氈開始剪接

一支屬於自己的紀錄片

被夜吻得累了吧

檯燈才一張口

許多冰冷

閃爍的畫面便彼此推擠，爭食

實話僅存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