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機會更新返回人生的簽證，這才是無法替代的財富

自2001年杪起，我在南洋商報的《陪夢散步》專欄休假三個月，是因為我去了一趟醫院。我告訴醫生：“我胸口痛得不能入睡，呼吸困難。”醫生對我轉告X光的話說：“你的右肺受到感染。”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便在醫院的各手術室、病房、儀器間遊歷，上病痛生死的入門課。 

這事太新奇了，一時難免不能明白。

（Feature Photo：Whispering by Martin Smolak）https://500px.com/MartinoX

靠著輸氧口罩呼吸的那幾天，醫院所屬教會的修女，每天清晨來到病榻邊給我禱告。我不是教徒，但心裏有一個聲音：“神啊，我還沒準備好面對死亡。 ”我甚至從沒準備面對病痛；我還有許多事要做，現在居然躺在世界的這個小角落裏動蕩不得，老天你到底有何啟示？

意識受干擾，我的潛意識當然不會袖手旁觀；在適當的時候，便透過夢來輔導我。

住進單人房的那一晚，我夢見自己和一位友人走下小鎮的街頭。友人說：“很多朋友都很想知道，你的財富是怎樣建立起來的。”

“甚麼叫著財富？ ”我正想這麼反問道，卻發現我們來到街角的洋服店，店主是某位前政治人物。他在為一個孩童試新衣，謙遜熱忱的專注，好像他這輩子就為著做這生意。

他說：“很多人也問我這個問題，我回答他們，我的財富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從過去的群眾工作到新的嘗試，他那份全心全意投入後的滿足快樂，就是實實在在的財富 。

我也明白這夢的寓意。

感覺得生命無常的時候，夢深夜來訪，短短一幕，正是我需要的提點－－ 中年親自上病痛生死講授的課，而仍有機會更新返回人生的簽證，這才是我無法替代的財富；能存在，並不斷給自己的存在描繪新的釉彩，背上的手術刀痕再長再深，體內的抗生素再多再強，倒像是半途重新審視生命的一種儀式。

我要特別提一提夢裏的那街市。那小鎮的街市真的讓我感動，因為那是家鄉的街市，我年少時出發到城市來尋找好運的地方。病愈的我，重新挪步，心情強烈得想起離鄉時的初衷。

病時覺得人生虛幻；病裏入夢，體驗卻是深刻不過，反而覺得夢比人生真實得多。（17-3-2002，曾刊於南洋商報商餘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