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第五章·人體裝飾
當達爾文將一段紅布送給一個翡及安的土人,看見那土人不把布段作為衣著而和他的同伴將布段撕成了細條纏繞在凍殭的肢體上面當作裝飾品,他以為非常的奇怪。其實這種行為並不是翡及安人特有的。達爾文如果在卡拉哈利沙漠裏或在澳洲森林裏做同樣的事,也可以看見和荷恩(Horn)海角一樣的情形。除那些沒有周備的穿著不能生存的北極部落外,一切狩獵民族的裝飾總比穿著更受註意,更豐富些。“他們情願裸體,卻可望美觀,”原是庫克(Cook)專指翡及安人說的話,但如把這話應用到澳洲人、明克彼人、布須曼人和菩托庫多人身上去,也是非常正確的。那些專用通俗的科學方法來對各種文明民族標榜文化的偉大成就的文明史著者,慣常把這穿著和裝飾不相稱的事實,作為那些天真質樸的野蠻人連必需和浪費也不能分辨的有趣的例子。這種例證實有例少證多的錯誤。如果野蠻人真象一般人所描寫的那樣,只是高個的癡呆孩子,那麽他們怎麽能夠繼續生存的這個問題,就很難理解了,因為照理,他們早就應該滅亡、為高等動物做一個缺少理智的危險的前車之鑒了。凡是連自己的需要都不明白的生物,是不能生存好久的。可是這些穿著缺乏而裝飾過多的原始民族,雖則時常有高級民族在那裏很熱心地設法阻難他們,卻已在這世界上生存了幾千萬年了。所以,不知到底是原始民族不應該有繼續生存下去的權利呢,抑或任這件事情上是文明史家不知分辨必需和浪費?也許,原始民族的裝飾,並非象十九世紀實利主義者所想像的,只是多余而浪費的東西罷?野蠻民族的必須裝飾或者正象我們的必須衣服罷。
但是,在我們能夠探索原始裝飾的意義之前,我們必須先使自己認識原始裝飾。原始裝飾,一半是固定的,一半是活動的。我們將一切永久的化裝變形,例如:劙痕(scarification)、刺紋(ta-ttooing)、穿鼻、穿唇、穿耳等等,都包括在固定的這一類裝飾裏。活動的裝飾只是暫時連系到身體上去的一些活動的飾品,其中包括原始民族間認為最珍貴的纓、索、帶、環和墜子之類。但是我們特別應該對活動裝飾中最簡樸的一種形式——畫身,先加以研究。因為第一、據我們的見解,畫身是最顯著地代表著裝飾的原始形式的;第二、畫身是顯然和某幾種固定裝飾有因果關系的。
畫身的習慣,在低級文化中最為普遍。只有那些不得不把他們的身體完全遮蔽起來,至少在過戶外生活時不得不如此的埃斯基摩人沒有這種習慣。
澳洲人時常在他的袋鼠皮制成的行囊裏,儲藏著白堊和紅色、黃色的礦土。在他的日常生活裏,只要在頰邊、肩上和胸頭畫上幾筆就夠了,但在宴會期節,他就要塗遍全身。1遇有重要事故而不用特別顏色塗畫身體的事,在澳洲人裏是從來沒有的。澳洲少年,在舉行他成年的慶祝宴上,第一次接受紅色或白色的畫身時,就算是被他同部落的人歡迎到成人社會裏去了。2參加慶祝的成人們也同樣地在他們薄暗的肌膚上用紅色和白色塗畫各種不同的圖樣。當男子出去參加戰爭時,“他們就用各種顏色塗抹身體。他們所用的顏色,並非由各勇士照著自己的嗜好選擇,卻是根據大眾了解的規則按著事件選擇的。不過他們的安排法,線條和圖樣,卻可以隨各人自己的意思。”3荷治金松(Hodgkinson)在馬克利(macleay)河看見的那個戰爭裏,就有一面的人完全用紅色條紋塗滿身體。4實際上,大多數的部落都以紅色為戰爭色,只有北方和西方的勇士用白色。5澳洲人的畫身,以參加舞會時所畫的為最富麗最謹慎,拉姆荷爾茲(Lumholtz)說昆斯蘭德(Queensland)的土著,“他們當舞會時用紅土或黃土部分地或全體地塗抹身體,他們也時常用脂油和炭粉塗繪全身,好象他們的身體還不夠黑似的。”6然而,他們通常是把顏色畫成圖樣的。托馬斯(Thomas)在關於一個在維多利亞舉行的盛大的科羅薄利舞的記載上說:“舞蹈者的眼眶上用白色的圓圈圍繞著,在鼻子旁邊畫著白色的條紋,在前額上畫著平行的細條。身體上的線條變幻萬狀,但常常按照一定的計劃。”7在全澳洲的科羅薄利舞會,舞蹈者常常塗著白色,而在其他的舞會則往往用許多顏色。“在巴滴(palti)舞中,他們兼用紅、白兩色,在彼臺庫(pideku)舞中,摩輪特(Moorunde)的土人用紅土條紋作裝飾。在小艇舞中,他們用白粘土和紅礦土作裝飾。”8澳洲既用紅色塗身來表示進入生命,他們也用這顏色來表示退出生命。那林伊犁人(Narrinyeri)用紅色礦土來裝飾死屍,9而且這種風俗流行很廣,因為邁爾(H.E.Meyer)在恩康脫(Encounter)海灣的諸部落間也曾看見過。在北澳洲,至少腐屍骨骼是要塗彩的,塗彩之後就可保留很久作為紀念品。10至於喪儀中的塗彩制度,則全大陸都很通行。澳洲人和歐洲人所用的喪色,和他們肌色一樣分歧。白色的歐洲人用黑衣作喪服,而黑色的澳洲人則用白土作喪裝。在有些部落裏,女人除了戴白土帽之外還全身塗白,而男人卻只在面部和背部塗色。11我們上文已經說過喪裝最通行的是白色,但是別的顏色也到處有人參用。例如在喬治王海峽(King George’s Sound)的遺民,他們在前額從鬢骨到頰骨,都塗著白點和黑點,在代厄人(Dyeri)中,服喪者全身塗著紅點、白點。近來已經有人證明,這種顏色並不是完全隨意施用的,至少在有幾處是不隨意的。照叔耳曼(Schuermann)的記述,在許多區域中,白色是為血族見背而用的,黑色是為姻親死亡而用的。
那些已經絕滅的塔斯馬尼亞人的畫身和澳洲人的畫身在本質上並沒有差別。這兩個種族相同文化相同的比鄰民族在這一點上的雷同是不足為奇的;但我們在距離很遠的安達曼人中也找到有塗身的同一特征,卻就有點奇怪了。而且我們將要發見,這只是明科彼人和澳洲人之間的許多雷同點中的一種而已。但我們必須註意,切不要重演一般人種學者易犯的錯誤,為了這些區區的類似之點,就巧編臆說,以為現在遠隔的民族,在原始時代原是親族或有關系的;雖則澳洲人和安達曼人間的文化有很多相同之處,而且相同的種類是如此的復雜,甚且細枝末節也很相同,真是很不容易教我們相信他們發展的並行線是完全各自獨立的。“明科彼人對於他們身體的塗彩,共有三種顏色,他們使用的方法,是要叫別人一看就明白他們是在生病或在服喪,或是要到宴會去。”12恰恰和澳洲的女畫身的沒有男人多的風俗相反,在明科彼人中是沒有男女性的分別的。他們只對未婚者有一個限制,那就是不準他們畫頸項。安達曼人所用的三色中的第一色,就是一種青白色泥土,將這泥土和上了水,很厚地塗滿全身,是表示對死者哀悼的。安達曼島人和澳洲人一樣,也在服喪期間戴一種特別的土制喪帽。這種土制帽子有時也有一種實用,例如,因狩獵和跳舞而過度熱燥時他們可以戴上這種帽子。第二種色素是純白的泥,它跟前者不同,專用為裝飾。婦女們尤其是男子們,往往用第二個指頭,蘸這顏色在雙頰上、軀幹上和四肢上塗畫了清晰的直線圖形,再去赴宴會。第三種是燒過的黃色礦土拌著油質,大半也是為裝飾的目的用的。有時候,他們自然也會用這些材料來治療疾病,“但從來沒有象一般的傳說似的用來保護皮膚防止昆蟲。”當作裝飾用的黃土常常加在圖樣上面,但為了那些色素性質所限,只能作粗拙的直線的鋸齒形的曲線。這裏的死人也和在澳洲一樣,總用他們生時所喜好的顏色去裝飾;屍體用黃色的礦土來塗抹。13
布須曼人的畫身很畫一。他們全用紅色礦土塗抹他們的顏面和毛發。
在翡及安人中也可以發見許多種的顏色和圖樣。紅色在此地也是最受歡迎的;但除此之外,我們也能找到黑色和少數的白色。庫克說:“眼睛的周圍通常是白色的,而其余的臉部,則用紅色和黑色的垂直線條作裝飾。”庫克又說到另有兩個人,“他們用黑色的交叉線條塗滿他們的全身。”14查科摩·培未(GiacomoBeve)曾給我們一個關於最普通的圖樣的較正確的報告說:“他們常常用不同的顏色在面上畫並行線,在頰上和鼻上畫曲線,而在胸上及腕上畫最奇異的圖樣。”15
菩托庫多人畫身的顏色比翡及安人的稍微差一點。他們沒有白色,但對植物性質的紅黃色和深藍色這兩種顏色卻施用得很得法。維德王子說:“他們用容易在肌膚上洗去的紅色塗在口部以上的臉上,使他們的顏臉更顯得蠻橫兇惡。他們除了臉部、前腕、腳以及從踝骨至小腿的那部分以外,通常全身塗黑,腿部的未塗繪部分和塗繪部分之間,則用一根紅色條隔開。也有將身體直分為左右兩半,將一半保留著本來面目,一半塗成黑色的;還有只在面孔上塗鮮紅色的。在他們中間我只找到這三種顏色。除了全身塗黑以外,他們還在塗紅的面部上,左耳畫一條敘線經過鼻子下面直達另一耳際,象胡須的樣子。”16只可惜這位王子,一點也沒有提到這種圖樣的意義。
根據我們上面所略述的,無疑地可以得到這樣一個結論,原始民族的畫身,主要目的是為美觀;它是一種裝飾,並非象有些人所說的,是一種原始的衣著。17所以我們先從美學的觀點去研究畫身是完全合理的。
原始膚飾所用的顏色的數目並不多。在最好的環境中,也不能用到四種以上,而在這四種之中,用得最廣的還只有一種,那就是紅色。
紅色——尤其是橙紅色——是一切的民族都喜歡的,原始民族也同樣喜歡它,我們只要留神察看我們的小孩,就可以曉得人類對於這顏色的愛好至今還很少改變。在每一個水彩畫的顏料匣中,裝朱砂紅的管子總是最先用空的。“如果一個孩子對某一顏色表示特別喜愛時,那一定是燦爛的紅色。就以成人而論,雖則現代人的色感是非常的衰頹荒謬,卻仍然能夠感到紅色的引人。”歌德在他的“色彩論”(Farbenlehre)中稱贊橙紅色在情感上所發生的無比的力量,自然是表示一般的印象。18所以在無論什麽時候的裝飾上,尤其是男性的裝飾上,紅色總占著極重要的地位。得勝的將軍用紅色塗身的習慣,雖則已和羅馬共和國俱逝,但直到上世紀為止,深紅色終還是男性正服中最時行的顏色,19在長距離的射擊發明之後,歐洲的軍裝還仍然保留著過多的紅色。紅色的強烈效力,到底是由於該色的直接印象,抑或是由於某種聯想喚起的,實在是一個疑問。許多獸類對於紅色的感覺,是和人類相像的。每一個小孩都知道牝牛和火雞看見了紅色的布會引起異常興奮的感情,每一個動物學者,從熱情的狒狒的臀部紅色硬皮,雄雞的紅冠,雄性蠑螈在交尾期間負在背上的橙紅色冠等事實,都能觀到動物用紅色來表示第二性征的顯然的例子。這種種的事實都證明紅色的美感,是根本靠著直接印象的。然而在另一方面,這種直接印象在人身上所生的效力又因著感情上強烈的聯想而增加,也是真的。在原始民族中有一個情境比其他的都有意義些。這就是紅的血的顏色。人們總是在狩獵或戰爭的熱潮中,或說正在他們感情最興奮時看見血色的。第二個原因,是一切關於施用紅色的聯想都會發生效力的——如對於跳舞和角鬥的興奮情形的聯想等。但是,這些情境盡管存在,如果紅色的材料不是隨處可得,則在最低級的文化階段中,紅色的使用也決不能傳布得那樣普遍。大概,原始人最初所用的紅色,就是他親手殺死的獸類或敵人的鮮血,並不是別的什麽。而到了後代則大概的裝飾都用紅礦石,20這種礦石是到處很多的,而那些境內沒有此物的部落,通常也可以通過交易而得到。澳洲的代厄人為要重振他們紅色材料的供給,曾作過好幾星期之久的遠征——這也是珍視紅色的一個證明。集合這一切事實,紅色在原始民族畫身習慣中所占的優勢,已經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紅色的審美的價值既然這樣大,又這樣明顯,自然無需要用一種宗教意義的假定來說明它的用途了。21
黃色也有同樣的審美性質,所以也同樣的受人愛用。在安達曼島上,黃色恰恰代替了紅色的地位;明科彼人的用黃色畫身是和澳洲人用紅色完全相同的。22而澳洲人的施用黃色作裝飾是和用紅色同等的。黃色在南方用的少一些,這並不是因為他們輕視黃色,而是因為黃礦土的缺乏,就找到老遠的地方也還找不到。而布須曼人、翡及安人、菩托庫多人的不用黃土畫身,恐怕還有一個另外的理由。至少對於布須曼人,我們確切曉得他們是認識黃色的,而且他們也用黃色來刷墻壁。然而他們反對用黃色來畫身,這一定是為了黃顏色不能在他們的黃色肌膚上彰顯出來的緣故。至於菩托庫多人和翡及安人,雖則稱為紅色人種,膚色也很黃,我們很有理由可以猜想他們的戒忌是黃色,也是為了這個緣故。
膚色在畫身的顏色揀選上所發生的影響,等我們說到白色時,就更明顯了。在原始的畫身上,白色至少和紅色用得一樣多,但這只是指黝黑的澳洲人和明科彼人而說的。在淡色人種間,或全然不用白色,或象翡及安人一樣,只讓白色居次要地位。紅色和黃色是專為裝飾用的,白色則還有另外的一種意義。我們現在先要討論它在裝飾目的上的性質。澳洲人和明科彼人去赴宴會時都用白土在身上畫線,是很有理由的;因為再沒有其他的顏色能夠使形象顯露得如此清楚如此截然了,同時也沒有一種其他的顏色能夠跟他們的黑色肌膚成功那樣明顯的對照了。黑人喜愛自己的黑色是和白人喜愛自己白色一樣的。澳洲人和明科彼人的白土畫的線條,也是和羅可可(Rococo)時代的婦女們在她們粉白脂紅的頰上貼上黑色顏飾(black beauty patch)的原始形式相同。歐洲的考察者,往往不以舞蹈裏的白色塗繪為一種可悅的裝飾,是真的。部爾馬(Bulmer)竟以為澳洲的科羅薄利舞者,“是要將自己的形狀盡量地扮成可怖。他們在每條肋骨上畫一根白色的橫條,此外又在他們的腕上、腿上和臉上畫上白條,以致在營火的搖閃光下看起來,活象是些活的骷髏。”23人們時常描寫的關於他們骷髏似的軀體的可怖的印象,是否舞蹈者本人所能意料或他們的土著是否也能覺到,這是很可疑的。我們歐洲人的恐怖由於某種聯想所造成的一定多於骷髏印象本身所引起的。多數的著作家,都把這當作不證自明的現象——以為這種聯想對於赤裸的澳洲人,至少是和對於文明的歐洲人一樣不可避免,一樣地顯著;但實際上,我們卻不能假定骷髏形象之對於澳洲人,會有象對於歐洲人那樣地感應。24所以在還未能發現相反的事實之前,對於他們的這種好尚我們要加以較嚴肅、更深刻的解釋。澳洲人的“科羅薄利”舞,總是在晚間舉行。舞場通常有火光和月光照耀著,但光線總是那麽幽暗,以致那些黑色的舞蹈者的動作,如果沒有耀眼的條紋的幫助,就不清楚。所以他們畫這種條紋的初意決不是為摹仿骷髏,而是為幫助身體上的主要輪廓的易於顯現。很奇妙的是白色畫身在澳洲人和明科彼人中,又可以作為恰和宴樂相反的標記。不過喪事的和宴樂的畫身並不難於分辨。在安達曼島上,為宴樂的畫身往往用許多圖樣,而為喪憂的畫身,則只是天連水接的周身塗抹。澳洲的舞蹈者的畫身,也描成種種的圖樣,關於喪事,卻有些部落不畫圖樣,也有些部落繪畫種種可以表明服喪者和死者之間的地位和關系的圖樣。25澳洲人和明科彼人為什麽要用白色作為喪憂的顏色呢?我們考慮了喪憂的畫身以後,就會覺得那完全是為了要使本人不讓鬼認識。26約斯脫(Joest)說:“這種習慣也許可以追溯到他們怕遇到死者仿徨無定的靈魂的心理上去。為要避免鬼的逼害,那麽人就用一種平日不用慣的顏色來繪飾身條,好叫鬼不認識他。”約斯脫的解釋雖則全是假定,但也還有相當的可能性,在不能用確當的解釋來代替它之前,我們也還可以接受這個意見。
拉姆荷爾茲說昆斯蘭德人常常用炭粉拌油塗在身上,“他們好象還不夠黑似的!”真的,黑的總覺得他們自己不夠黑,正象白色的婦女常覺得不夠白一樣;也正象那些肌膚白凈的人要用粉或白堊來增加白的美趣一樣,黑的則用炭和油質來增加他們黑的魅力。有時候有人承認,甚至歐洲人也承認,在澳洲的部落間很流行的黑色的塗飾,所得的感應並不是不愉快。好些旅行者稱贊那些土著的深黝金屬似的皮膚。當然,黑色塗繪對黃色美洲土人和黑色澳洲土人的意義是不相同的。深藍色對於美洲土人的價值,是和白色對澳洲人的價值相似的。他們是要施用一種和皮膚正相對照能使皮膚上的圖樣很顯然地表顯出來的顏色。
關於原始民族畫身時所用的顏色我們雖已得到相當充分的報告,而對於圖樣的知識卻還是非常缺乏。此項報告中最詳盡的,我們應該很感謝維德王子,他的關於菩托庫多人的敘述,是鳳毛麟角般的一個例外。許多談到原始圖樣的人,總是說幾句“奇幻的”、“奇異的”、“非凡的”這一類的話,就以為他們的說明是夠充分的了。只有在繪畫和照片中,有時候也許可以說得較明白、較完全一些。我們如果想在這樣的情境之下,對這些圖樣的意義表示確切的意見,就未免太臆斷了。
原始畫身的圖譜是由個人創造的呢?抑或是從一種模型摹擬來的呢?暗示著摹擬占據重要的地位的理由是很充足的。第一、在原始藝術中獨創的圖譜是很少有的,而無論在裝飾上、繪畫上或雕刻上都很流行著那位原始藝術家摹擬日常生活事件的圖樣。我們研究用具的裝潢,尤其容易發見澳洲人的衣著、盾牌、棍棒上的裝飾,和他們的畫身的圖樣很相仿佛,完全是摹擬獸類的。想用照樣的繪畫把他們自己扮成獸的模樣,是和原始人認某一種獸類是他們同族者的保衛神,而喜歡摹仿獸類形象的心理,相去不遠的。我們至少又發現了一個確是表現一種動物描繪的身體塗彩的實例。豪伊特(Howitt)在關於吉波士蘭(Gipsland)地方的青年入社式的記事中,有這樣的記述:“教父們(bullerawreng)用白粘土在候補者(jerryale)的臉上描畫鴨子似的圖樣,就是在每雙眼睛的周圍畫一圓圈,又在頰骨或眉毛上橫畫一條白線。”27然而我們也不能以為一切的圖樣,毫無例外,都可算是這一類的模仿。例如喪事畫身在大多數的情境裏,都只求達到使服喪者的面目難於識別的目的,並沒有類似某物的企圖。又如菩托庫多的戰士們,在他們用深藍色畫身時,也決不是要摹仿自然物象,而只是要使他們自己成為最特別古怪的樣子,以便引起敵人的恐怖心理而已。
用繪畫來裝飾身體,有一個頗嚴重的缺憾,那就是不能持久。一種自然的傾向,是歷盡苦辛另用一種可以經久的方法在身上印圖譜。幾乎在全世界的低級文化階段上,都可以找到兩種方法,就是劙痕(scarification)和刺紋(tattooing)。這兩種方法在各人種間的分布,也是依著不同的膚色而定的。黃色的布須曼人和銅色的埃斯基摩人實行刺紋,而深黯色的澳洲人和明科彼人則用劙痕。
關於劙痕的性質,這個名詞本身已昭示得很充分了。他們用燧石、貝殼或用其他的原始小刀,在各處的肌膚上面亂割,以便劙傷的地方,事後會在黑膚上長出較淡色的浮像來。在澳洲,有幾個部落,為著要增大那些劙痕,就在新傷時塗上一些泥土,28而在澳洲的北方或西北方則在傷處擦上某種植物的膠汁。29施行劙割的部位往往因部落而不同。在有些部落中劙痕大部分劃在背上,而在有些部落中,則或在手腕上、或在胸脯上、或在腹部上、或在腿腳上劙劃。劙痕是兩性同用的,但往往男子比女子用得更多些。他們的圖譜,有點、有曲線、有直線,直線往往橫亙整個胸脯。30托累斯(Torres)海峽鄰近的男人在兩肩上帶著很厚的馬蹄形劙痕,在圖畫上看起來,很象歐洲人的肩章。劙痕的施行,是表示進入成年的儀式的一部分。不過要在舉行儀式時一次完成這種工作,卻未免太痛苦太疲憊了一點;這種劙割,必須在不同的年頭上陸續舉行,所以除了老年人的身上,是看不見完整的圖樣的。對於昆斯蘭德人,拉姆荷爾茲曾經說“線條常常表示一種等級的差別,而這種等級卻是依年齒排的。兒童在某一年齒以內,是不加裝飾的;到了某一時候,就在他們胸脯上、肚腹上劃上幾個十字叉。那種交叉逐漸增加,等到小孩長大的時候,就在他們的兩乳周圍,劃上半月形的線條。”31在澳洲的東南部,看見階段不同的劙痕就可以曉得各樣的不同年齒,一個成人的劙痕共總有五個階段。32
塔斯馬尼亞人似乎也都采用這種很痛楚的劙割。庫克說到他們胸上和腕上的虛線,龐維克(Ponwick)則叫那些簡單的劙痕為星形的劙痕。此外,又有人在婦女的腹部看見過半圓形的劙痕。33劙痕的風習,在各部落間都很普遍流行,而在安達曼群島中,則男女兩性間都通行。這種裝飾的開始和完成,安達曼人比之澳洲人要早一些,“超過八歲而讓他不施行劙割的兒童是非常少,而在十六歲或十八歲上,則一定要完成。”他們也不象澳洲人似的要在開始劙割時舉行特別儀式。除了北方諸部落,其余的都是由女人用一種錐利的石片來施行。劙痕大都在背上、肩上、後頸上、胸上、大腿脥、腹上、手背和腳背上。可是在背上的線紋,往往不是由女人劙割,而是男朋友動手的。劙痕的圖譜很簡單,各部落間都有短的平線和垂直線,而這些線紋都是成排的,只是處置這些線排的方法和數目在幾個部落之間稍稍有點不同而已。34
一個歐洲人初次看見用劙痕作裝飾的澳洲人或明科彼人,一定很難相信劙痕的目的果真是為了裝飾,因為在他看來,劙痕實是不可愛而可憎的。可見一般人所以認劙痕的宗教意義多過裝飾意義,並不是很難了解的。擁護這種見解最有力的是該爾蘭德,他以為劙痕和刺紋都是表示那文身的人已經將自己貢獻給神靈而為神靈所主有的標記和象征。35
我們的責任,自然不是要在這裏發見一般的劙痕和刺紋的意義,我們只是要研究一個問題,那就是:劙痕在最低的文化層中,例如在澳洲和安達曼群島,是含有宗教的意義呢還是審美的意義?該爾蘭德在一個傳說內,找到一個與他的見解頗有利的例證,那傳說說:“有一個鬼在他把劙痕的藝術教給了人們之後,就變成一個大袋鼠。”36我們不知道這個故事傳的有多久多廣,但是它實在是什麽也沒有說明,第一、它沒有說到神,只說是一個鬼,第二、它也沒有說到劙痕的意義。如果為了這個故事將技術的發端歸功於某一鬼神,我們就必須承認這種劙痕的技術開始時一定具有宗教的意義,那麽,我們可以有更多的理由來將這宗教意義加在燃火的事件上,因為不是照著一個傳說,就是照著澳洲許多的傳說,都說這種技術是超自然的神交給土著的。在安達曼人間也流行著一種關於劙痕原始的神話。美亞·丟庫(Maia Duku)是在身上劙制成傷痕的第一人,他似乎和明科彼人的神話祖先托謨(Tomo)是同一個人。有一天,當他正在捕魚的時候,射出了一支箭,那箭沒有射中目標卻碰著了一件硬物。這塊硬物,就是第一次被發見的生鐵。丟庫就用這鐵為他自己做了一支箭,在用箭刻刺了身體之後,他高唱道:
“現在誰能夠殺死我?
我已經刻刺過了,我已經刻刺過了!”37
即此可見安達曼傳說所能給予該爾蘭德的論證的幫助,實比澳洲的傳說還要少些。在這傳說裏,發明劙痕藝術的既非神也非鬼,只是第一個明科彼人,在這傳說裏絕沒有暗示他是用劙痕把神靈的標記銘刻在身上。他在歌中宣示的劙痕的護身能力的最自然的解釋,就是說一個能忍耐劙痕的痛苦的人是不必再懼怕敵人的。事實上。明科彼人也是拿劙痕來作為“試驗對付肉體痛苦的勇氣和耐性的”手段的。38該爾蘭德又借重執行劙割時的盛大宴會來證實自己的論證,但在安達曼人間並不常常舉行這種宴會,就是在澳洲人間這種宴會所具的宗教意義也比社會意義來得少些。就我們所真正知道的青年入社式而說,那種儀式並不表示他們加入何種屬於神的團契,只表明他已加入成人社會而已。關於青年為什麽要在這個儀式中接受劙痕的這件事實,給了我們一個充分而又很自然的說明。這事的執行是要完成兩個目的;它在一方面是要測驗這候補人有無成年人的忍耐力,在另一方面是要用一種不可磨滅的標記來證明他的部屬關系。該爾蘭德並沒有否認“劙痕往往是部落和家族的標記,”但他卻說:“這就是它原來是宗教標記的直接結果”39我們必須聲明我們對這個結論的意義是一點也不懂得。一個部落自然可以選擇幾個宗教的象征來做它的標記,但無是該爾蘭德或別人都不曾證明一切的部落都必須這樣選擇的理由。僅僅為了一個事實,就是“培龍(Perron)曾在塔斯馬尼亞人的墳墓中找到了一些很象該地土人手臂上所有的刺紋的標記,”該爾蘭德就下了一個結論,以為“這一事件,也是刺紋原來是表示保衛神的標記的一個左證。”40這種論證實在是很古怪的,第一、為什麽一個非宗教的名標或族標就不能置在死人的墳墓上呢,這是沒有明證的,第二、以為塔斯馬尼亞人的(不是黥刺的)線兒、點兒是為了代表他們的保衛神根本就是一種模糊的臆斷。關於低級民族的有助於該爾蘭德的假定例證,既然如此的薄弱,而同時很明顯的否定他的假定的例證卻並不缺少。我們已經說過,就是該爾蘭德自己也承認那些劙痕“往往是部落或家族的標記,”同時他也能引用那些對澳洲人的生活觀察最嚴密最專門的人們的言論。這些人差不多一致地以為至少有一部分的劙痕是部落的標記。41在個別的情境中,這些部落標記同時也可以具有一種宗教的意義,雖則至今還沒有任何證明。不過就算該爾蘭德都已加以證明,我們把澳洲人和明科彼人的劙痕視為是裝飾意義居第一,也還是會對的。除了一個部落的標記和宗教的象征,同時也可以是裝飾的這個事實之外,還有許多記載,很確定、很一致地斷言:有幾種劙痕或幾群劙痕是部落的標記,但確有更多的劙痕是具有純粹的裝飾意義的。從審美的意義能吸引幾個觀察者完全否認其他社會意義的這個事實,就可以證明劙痕的審美的意義是如何的強大,能如何淩駕其他的社會意義了。42但是在許多記載中,已將部落的劙痕和裝飾的劙痕之間的關系很正確地指示出來。例如,威廉密(Wilhelmi)關於林肯港的青年入社式的速寫中就很清楚地把在肩上和頸上的部落標記從胸部和臂上的“專為裝飾”的圖樣中分別出來。43這種區別,在昆斯蘭德人中也是一樣的清楚。拉姆荷爾茲在描寫他們的部落標記之後接著說,“除開這些等級的標記之外,人身上也還有其他全為裝飾的線紋,其中有短線、直線、平行線一叢叢地刻在兩臂上,只是在傷痕痊愈之後,劙痕在臂上浮現得並不很清楚。在背上及肩胛上割傷的人也到處都有,但我從來沒有看見在臉上割傷的。只有男人身上有著各種線紋,婦女是不準割的;因為他們不覺得女人應該裝飾太甚。所以對胸上、背上、臂上的很少幾根線紋,他們也只能認為滿足,她們對這點應許她們用的裝飾非常珍視,對別的事情雖則非常嬌嫩,但為了打扮卻不怕受苦。”44昆斯蘭德的婦女並不是唯一能象殉難者一樣忍受殘酷習俗的人,從挨爾(Eyre)說他在南方親眼看見的一件沒有特別儀式的在少女身上執行的事,就可以看出來。他說:“盡管是可怕的痛苦,少女們卻一概熱望著在自己身上完成那種標記,因為一個劙痕很密的背部,是視為足以增加她們的秀美的。”布拉夫·斯邁斯(Brough Smyth)把所有為他的工作預備的許多可靠的材料綜合起來說:“劙痕雖則也是部落的標記,他們的所以願意忍受痛苦,倒大半是為了打扮的緣故。”45曼恩曾在明科彼人中住居很久,他說:“劙痕的最大意義是裝飾。”46這些斷語實際上只是土著自己表示出來的意見的轉述,對人種學文獻非常精通的該爾蘭德是不會不知道的,但他偏偏相信這種斷語是不足聽信的,以為劙痕原意,經過了長時期之後,連土人自己也忘記了。47劙痕意義有這樣的改變,也許是可能的。不過在這裏我們的問題並不是這事情是否可能,而是是否真有這樣的事;因為除非已經有切實證據,我們不能因為要適合我們在鬥室中構成的臆斷,就輕視土著們直接肯定的宣告。
我們上文已經說過,一個歐洲人很難理解澳洲和明科彼人對於他們的瘢痕所有的快感。但是對於身體裝飾的好尚,雖在短短的時期裏也可以有大大的改變的,我們揣想或許立刻就有一個時代到來,會把現代婦女的蜂腰纖腳當作不可思議的裝扮,好像我們現在看那些原始狩獵與的瘢痕裝扮一樣。為想解釋文明和原始好尚間的矛盾起見曾經有人假定那些瘢痕的受澳洲人欣賞,並非由於本身,而是由於它完全是勇氣和耐性的標記;但人們並不期望女人也像男人一樣的勇敢,而女人的劙痕卻也很受珍視的這個事實,很可以證明她們的所以竭力忍痛也是為了劙痕本身的審美價值。而且,就是一個歐洲人看見了剛果河流域的諸民族,尤其是巴庫巴人(Bakuba)和巴盧巴人(Baluba),在他們黑色皮膚上所刻或所烙的細致的花樣時,也是能夠感到那些劙痕的美的誘力的。在澳洲和安達曼群島上所見的圖樣雖則是太呆板、太粗陋,不能制勝我們的厭惡心,但也已經很可以認出審美的影響來。那些線和點,並不是亂七八糟地撒上全身的,到處都顯示出要想將它們安排得又節奏又對稱的努力來。只可惜對於各種圖樣的意義我們一點也不明白——既找不出反對該爾蘭德所假定的劙痕是代表保衛神的證據,也找不出贊成這假定的證據。
劙痕實際只能在深黯色民族間發現,因為只有那暗色的皮膚上才能明顯浮現出瘢痕來。為了同樣的理由,刺紋也只流行於那些皮色較淺的民族間。在最低的文化階段上,布須曼人和埃斯基摩人都用刺紋。刺紋的方法是用一種顏色,通常是用研細的炭粉,滲入皮下,等到發炎過後,那嵌入的花紋,就顯出一種永不褪落的深藍顏色。刺紋可以做出劙痕及它不來的精細而且豐富的膚上花紋,而且就在有些文明民族間,特別是日本人間,也還不斷施行;只是狩獵部落的刺紋到今還不過比原始的劙痕優勝了一點。
布須曼人的刺紋圖樣是和明科彼人的刺紋圖樣一樣簡單。法利尼(Farini)所看見的樣子,不過在頰上、臂上、肩上,有幾條短而直的線;維爾荷(Vichow)在柏林做了個人調查,得到的也全是些平行成列的線。48它們的意義,現在還是一點也不知道。在埃斯基摩人間或者不如說在他們的婦女間,可以找到發展較高的刺紋;很奇怪的,刺紋在別的許多地方都是男性的特權,而在這裏卻是女性的特典。女孩子一到八歲就施刺紋,或者用一種尖鋒的工具,例如在波利尼西阿(Polynesia),或者用一種穿通皮下的線。顏料是用煙煤,近來也用火藥。這種刺紋通常是繡在臉上、臂上、手上、股上和胸上。菩阿斯(Boas)曾經抄下一些圖樣;從他的描寫中,可以看出刺紋的大體輪廓是很少變化的。49在前額眉上加上兩條斜形的曲線,另有兩條線從鼻翼展到雙頰,還有許多線作扇子形從下唇走到下顎。它那全體給出一個故意模仿男人胡須的印象。手上和脛上的圖樣,是一些平行的線和一些成行的點子,有時在這兩者中間嵌著鋸齒形的線或成排的小長方形。我們不知道這種圖樣是什麽意思。從它的外形,也許有人先會覺得他是在摹仿一種刺繡。50可是我們至少已經確切明白埃斯基摩人是以刺紋為裝飾的。克朗士(Cranz)在他的“格林蘭(Greenland)歷史”上說:母親在女兒年紀少小的時候就為她們刺紋,“怕不這樣,她們或許會得不到丈夫。”這樣的見解,和阿姆斯特隆(Armstrong)所說不同的圖樣也可以區分部落和地位的不同,並沒有沖突。他說:“在有些集群中,那些下等的婦女(大概是指貧婦)只有下顎中間一條直線,邊上兩條斜線,而高尚的婦女則從口角掛下兩條直線。”51我們都曉得,就是在歐洲,也有用裝飾來作等級的標記的,並不因為標記等級就失其為裝飾。至於埃斯基摩人的黥刺有宗教意義,或曾否有過宗教意義,我們卻在他們許許多多的神話中或在黥刺的實行中(他們在執行時並沒有儀式)都找不到一點證據。
綜合我們研究原始劙痕和刺紋的結果,我們曉得那些標記有時候用作部落的標記,也許有時候會有所謂宗教意義,雖則連一個簡單的證明也沒有得到。但是在大多數情形下,劙痕和刺紋卻都為了裝飾。沒有什麽可以指出裝飾的標記比社會的標記來得不原始一些。如果我們一定要認定兩種功能中哪一種居先的話,我們倒是不會不挑中裝飾。歡喜裝飾,是人類最早也最強烈的欲求,也許在結成部落的這意思產生之前,它已流行很久了。無論怎樣,我們總覺得先有裝飾標記再由摹仿而變成部落標記的說法,要比先有部落標記經過沒落降為純粹裝飾標記的說法來得自然些。而且,沒有什麽東西能夠阻擋我們猜度這兩種標記原是各自獨立發展的。
菩托庫多人和翡及安人,不知道劙痕也不知道刺紋。但我們卻可以在菩托庫多人中找到另外一種永久的裝飾,不但流行很廣,而且也做得很完成的——那嘴唇上和耳朵上的栓塞(botoque),他們部落的名稱就從這裏得來。在他們這一族裏,小孩子通常在七、八歲時就開始接受這種奇怪的裝飾。52首先在下唇和耳輪上穿了鈕扣模樣的窟窿,而將一種很輕的木制栓塞裝進去。不久之後又用幾個較大一點的栓塞去代替那些較小的栓塞;這種工作繼續進行,直到可以用得四英寸直徑的栓塞時為止。53菩托庫多人的唇栓和耳栓,只因為它們過度的大,就成為他們的特點,因此也成了他們一族的標記。我們現在的問題是至少在土著的心目中這些栓塞除了做民族標記外是否還是裝飾。無論怎樣,在菩托庫多人的眼光裏,這些栓塞總不會像在歐洲人的眼光裏那樣不悅目,否則他們決不會堅持地忍受這種不愉快的裝扮。也許因為受著習慣的麻木刺激,栓塞對他們並不是太難堪;也許制用這種栓塞,原來就是為了它的威嚇力,為了它能在別人——敵人——身上起一種感應。按照這個推論,則最初的時候,菩托庫多人不拿栓塞當悅目的裝飾,也許正和現在的歐洲人一樣,只因受著那和部落象征聯合在一起的影響,慢慢就變成裝飾了。在另一方面,它們價值也許在於能夠證明佩帶者的勇氣。在這境地,栓塞就不及窟窿可以當真裝飾,因為栓塞的作用不過使窟窿更加特別更加顯見而已。這一切的解說都是可能的,我們所能確知的一個事實,就是菩托庫多人對於他們的栓塞是認為光榮的,雖則受盡歐洲人的嘲笑,也還不能損害他們對於此物的喜愛。
我們已經說過,佩帶唇栓並不是菩托庫多人的特權。就在美洲的許多部落間,這種風習也有很廣大的傳播,就是在大地的北部——在埃斯基摩人間,也可以發見這種風習的存在。54他們的女子雖則用刺紋,他們的男人卻也用一種同樣痛苦的方法裝飾他們自己。下唇的兩口角都穿孔,每一孔中都用歐洲的鈕子似的骨片、象牙、貝殼、石子、玻璃、木片等物塞進去。他們創口的直徑起先也只有鵝毛管那麽大,慢慢地增加到四分之三英寸那麽寬。班克羅夫特(Bancroft)55以為這種裝飾是相當重要的,因為在穿唇的時候,他們總舉行一種宗教祝典。可惜我們不能得到關於這種儀式的詳情和可靠的特別記載。
這樣的或類似這樣的永久裝飾,在其他的狩獵民族間,是絕無僅見的。翡及安人明科彼人無論在他們的口唇上、鼻子上或耳朵上,都不戴裝飾;布須曼人卻用銅制或鐵制的環子掛在耳朵上;澳洲人,至少有幾區的澳洲人,則穿通鼻孔的中隔,戴上一根木條或骨片,在節日,則換上兩枝羽毛。56麥累河(Murray)下遊的婦女,則佩戴用鵰的翼骨雕成的鼻環。57和劙痕一樣,穿鼻也是使少年“變為成人”的儀式中的一部分。在吉波士蘭的土人間,都相信誰的鼻子上沒有裝飾,誰就要在下世受可怕的天罰。58如果有人因此就下結論,說澳洲人的鼻子裝飾是附帶著神秘的宗教意義的,則上天為什麽不能馬上對不順從者加以懲戒而必須待諸來世的這種反證,也一定不能叫他改變意見,而對於那至今“還認為能為佩戴者取得男人和女人好意的飾物之用”的木條的本來的意義有任何正確的解釋。59
關於固定裝飾的研究叫我們明白原始人往往制勝自己的怯弱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而對於繁變的裝飾的研究則叫我們明白原始人佩戴它也有更大的作用——表示他能克制懶惰。他不但很熱心地搜集一切他認為可以做裝飾品的東西,他還很耐心,很仔細地創制他的項鏈、手鐲及其他的飾物;這種習慣是和他的其他習慣相反的。並非誇張其辭,他們實在是將他們所能收集的一切飾物都戴在身上,也是把身上可以戴裝飾的部分都戴起裝飾來的。立柏爾脫(Lippert)在他的文明史上曾經下了一個確切的評述,“關於裝飾部分的選擇,是全講實際不管理想的。”他說:“佩戴裝飾的部分,是在適於支持佩戴物筋肉或骨骼的擴張部分的上面,自然縮小了的部分。這些部分,就是位在突起的骨和耳筋的補助支持之上的前額和鬢角,位在兩肩的特出支持之上的項頸,位在突出的臀部之上的腰部,在腳部則位在踝骨以上的部分,在上肢則位在腕節骨以上的手腕及手指(這一部分比較裝飾得少)這些部分。這些部分都是野蠻人佩戴裝飾的地方,但是這些地方的所以被挑選,並不是因為把人體當作一個整個來加以藝術的觀賞的結果,也不是看見這些部分是更有益的結果。只不過因為這些地方有支持佩戴物的能力。”
發飾,從它受著美觀的支持的這點來說,是從活動裝飾進到固定裝飾的過渡形態。然而這不是原始民族間經常的裝飾。雖然在非洲和大洋洲的農耕民族間,頭發裝飾的藝術已經達到了很大膽的幻奇的發展,而在狩獵民族間的成就卻是極微小。就中竟有不懂這種裝飾的。那些翡及安人常常讓他們粗黑的頭發隨便生長,有時也將披在額前的加以修剪,卻並不是美的觀念在那裏支配他們,而是為著迫切的實際理由。菩托庫多人的男女兩性,在他們的栓塞之外,固然還用發飾作他們的部落標記,但也沒有多大的裝飾價值。他們在頭顱的周圍,剪成或剃成三個指頭寬的光圈,只剩下一束頭發覆蓋在頭頂上面。我們不能確知他們為什麽采用這種特殊樣式的裝飾。同樣的發簇,居然也出現在隔得很遠的明科彼人中間。在安達曼島上,只有男人有簇發,但不是全體如此。削發的行為在婦女間更進步,她們只剩了兩綹從頂上掛到頸上的頭發,而將全頭剃光。60這大概不是裝飾,而婦女處於從屬地位的一種象征。至少在別種民族間,剃發的意義是如此的。61埃斯基摩人的許多發飾中,只有很少數的是有審美的意趣的。62而婦女的發裝則無疑的受過相當註意的發飾。菩阿斯的描寫,是對各族都很適用的,他說:“婦女大約用兩種方法安置她們的頭發。不論是哪種方法,她們都在頭的中央把頭發分開。第一種方法是將後部的頭發,纏成一個髻,堆在頭的後面,或者很潔凈地打成一個光結。邊上的頭發,則編成辮子,擱在耳上,再和後面的那一團聯在一起。第二種方法,是將鬢發結成小髻掛在耳下,而用象牙環或銅環掛在耳上面。”63在布須曼人中也可以找到剃發的人,但更常見的是剃發的女人。再,他們的男女兩性都用紅色的礦土和著脂油很厚的塗在頭發上,再將頭發蓋在頭上,和一頂帽子一樣。男人,也常常盡量拖長他們頭發稀疏的辮,小辮子拖得不到一英寸長,以便在發尖掛結上兔子尾巴、金屬鈕扣以及其他類似的飾物。64以全體而論,布須曼人能在頭發這樣稀少的情形下,將發飾發展到這樣一個程度,已經不能不說是很發達了。
然而他們到底還及不上澳洲人裝飾他們卷而厚的頭發的那種多樣而新奇的樣式。澳洲人的“法烈須”(Frisures),是原始理發藝術的最高的成就。澳洲的女人都讓她們的黑發和翡及安人一樣的零亂虬卷地生長著;而她們的塔斯馬尼亞姊妹們則剃發;可是男人卻費很多的勞苦裝飾他們的頭發,尤其是在節日。第一,用紅色土粉塗抹頭發的風習,全洲都風行,——這種裝飾也很受塔斯馬尼亞的男人歡迎——有些時候,他們用紅土脂油將頭發塗得那麽樣厚,幾乎成為堅而厚的餅子。昆斯蘭德人,不用這種混合物,而用臘塗在頭上,使頭發在日光下象油漆過的那樣發光。65因為用了這樣精美的材料,所以能夠完成很審美的裝飾。在那膠粘的頭發上再插上羽毛、苔絨、蟹爪;又粘附上一些鸚鵡的白羽毛;他們把頭發安排為長長的叢簇,每一簇上都用白的牙齒做裝飾。這類的習俗,已趕上了非支人(Fijian)的驚人的發飾藝術了。66胡須也並沒有被忽視,他們常常用白貝殼或野狗尾掛在須尖上。
頭的裝飾和發的裝飾關系非常密切,在許多情境之下,竟至無法將它們劃分開來。在理論方面,還比較地分得明白一點,就是發飾是屬於固定裝飾這一類,而頭部裝飾卻是活動的。
最重要也最常用的原始頭飾,要算是頭巾,那是除了埃斯基摩族之外其他狩獵民族都通用的。這種頭巾的最粗拙的形式,還存在於安達曼島中,就是一張卷攏的露兜樹的葉子。有些澳洲人,所用的皮條,其原始程度也和葉子一樣。但大多數的澳洲人卻用袋鼠筋或植物纖維制成,塗上紅、白泥土的整潔堅實的頭巾,那是一種很美觀的帶子。67布須曼人和翡及安人同樣的用皮條子或筋腱的織物;而菩托庫多人則在頭上繞著用黑色的漿果或白色猴牙做成的帶子。這種後代高貴地象征著統治級位的頭巾,對於原始人也有著實際的效用。它固然可以約束頭發有時候也可以攜帶他的飛鏢、箭或其他的小用具。68不過它的主要功用是作為裝飾品或作為裝飾品的支持物。澳洲人的頭帶,往往在鬢角近邊吊上兩顆袋鼠牙做的小墜子,又在後面掛上一根野狗的尾巴,一直掛到背上。69在北方的海邊,他們在黑色的前額上掛上一個白色的貝殼。
但高居束發帶之上,還有最華美的頭飾——就是一簇鴯鶓的黑羽毛、鸚鵡的黃色冠毛、熊的耳毛的簇結、肉食鳥的冠毛或琴鳥尾巴上的美麗的絨毛等70榨碎嫩木條而制成的仿制羽毛,也時常有人用,遠望起來也很象真的羽毛。最後,在頭帶之內,也時常有些部落將它弄得非常講究。密徹爾(Mitchell)在菩根河(Bogan)上看見一個男人的頭上有著一個用纖維織成的網形的東西,上面有著各種的毛,前面有著鸚鵡羽毛的一簇。但澳洲人的頭飾中,又以約克海角(CapeYork)人在科羅薄利舞會中所戴的“鵝髻”(oogee)為最高貴、最新奇。71那是用一種麻布似的布料塗上紅土,制成的鎧甲似的帽子,在這帽子上,有一把用鸚鵡羽毛制成的扇子,直從這邊的耳朵伸到那邊的耳朵。布拉夫·斯邁斯(BroughSmyth)在他的地理描寫之外,另附一幅插圖,很清楚地顯示出澳洲人能用多少的耐心和技巧加在那些他們要用作裝飾品的物件上面。
布須曼人也和澳洲人一樣地使用他們的頭巾;他們用細草帶縛了鴕鳥蛋殼的碎片懸在周圍,再在上面加上羽毛裝飾。培因思(Pains)看見過兩個布須曼人的很特別的頭飾,其中的一個在額上帶一個鷙鳥的頭,另一個則在額上帶一烏鴉的頭。72鳥類差不多做了一切地方的原始頭飾的主要材料。照維德王子的報告,菩托庫多人在他們的前額的發上粘貼大而鮮黃的羽毛扇,73而翡及安人則用很高的技巧將羽毛織入他們的頭巾裏去;後代莊嚴的冠冕就是從他們中間的原始冠巾進化來的。74
項頸是人體上最宜於安置裝飾的部位;因此項頸所戴的裝飾也最豐富。有時候項頸上也披著一方原始式的衣裝,所以要考究存在原始民族間的衣著和裝飾的特殊關系,再沒有比在探討頸飾時那樣清楚了。
翡及安人用以抵禦寒冷、風暴、潮濕的,只是一方從項頸掛到背上的皮革,而且就是這件簡陋的外套也只在天時特別不好的時候偶爾披用。可是在另一方面,則很難得看見有人不用兩根帶子或繩子來裝飾項頸的。和他們主有的極少數的其他物件比較起來,他們的頸飾的豐富確是可驚的。在我們的博物館中,也許可以看見海豹皮頸帶和穿著各樣的骨片、牙齒、貝殼的繩子用駱馬的筋腱織成的織物,羽毛的領子以及一切沒有實用的雜物。制造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們都和制造可以幫助他們取得日用必須的武器一樣用盡心機。75
在布須曼人中我們也作過同樣的觀察。除了只在冷天用的小外套(kaross)以外,他們總帶著一堆的飾品——顏色龐雜的小珠穿成的項鏈,不知那是從鄰近的卡斐人那兒購買來的還是擄掠來的;用筋腱搓成並用赤土染過的繩子,掛著空心牙齒、貝殼、布帛、龜殼、羚羊角以及其他類似的珍寶,這些東西,一部分是用作藏放藥物和煙葉,一部分是用為辟邪,但是主要的卻是用為裝飾。76
曼恩在從來不曉得有禦寒衣著的明科彼人間,發見至少有十二種的帶子和繩子,那種繩帶是男女兩性圍繞在背上的。有用卷葉做的帶子,用植物纖維制成的網形的織物,用各色淡水產、鹹水產的貝殼、紅樹子、赤珊瑚、烏龜和蜥蜴骨制的帶子,甚至人類的手指骨也都拿來作裝飾;安達曼人的骨鏈最初原是當作靈物用的,但按照它們很美麗地用小貝殼裝修的情形,就知道他們也是當作裝飾品用的。77
裸體的菩托庫多人把他們自己編成的美麗鏈條繞在頭上和頸上。至於維德王子所羨慕的馬隊首領用的鮮紅阿拉(ara)毛做的繩子,如果要普遍地施用實在是太花錢了。78
澳洲人最常用的項飾中,婦女也可以用的就是袋鼠毛做的繩子,在這繩子裏,也攙雜著短片的蘆葦。這種繩子有時候至少有三十英尺長,往往在頸上繞纏好幾轉,又懸掛在胸間。79用袋鼠的牙齒做的彎彎曲曲的項飾是比較的小巧,但也可以看出它是很仔細地做成的。裏面有一條袋鼠的皮帶,在這上面密密地排列著白色的牙齒。每一個牙齒都用一塊皮從根包起來,而這塊皮又很整齊地和總繩結合在一起。為完成這樣的一根繩子而耗費的時間和精力也一定不少。80昆斯蘭德人很喜歡繩子,那繩上掛著一大對白色的鸚鵡螺的殼。塔斯馬尼亞人則戴著碧綠光亮的小貝殼,掛在用植物用植物纖維或袋鼠的筋腱做成的繩上。
在原始的人體裝飾上,最有趣味的部分要算腰部的裝飾;並不是因為它特別的豐富或別致,——恰恰相反,它是頗簡陋的,——乃是因為它是關於羞恥感的起源研究的最需要的例證。有一部分人造立一假定,以為原始的人體遮掩(除出我們的腰飾或從腰帶上下垂的一塊東西以外,什麽也沒有的)的存在只能認為是天生的羞恥感覺的表現,而另一部分的人卻又和這斷言恰恰相反,以為羞恥的感覺,就是從那部分的遮掩習慣教導出來的。但在爭辯腰飾的意義時,我們決不能忘記腰飾的本身。在好幾個狩獵民族間,我們完全找不到腰飾。翡及安人甚至於在腰間一絲不掛,當然不會有圍裙了,他們男女兩性都完全沒有遮蔽。關於菩托庫多人,挨楞李希(Ehrenreich)曾經說:“野蠻部落還依然過著絕對的裸體生活,我在班卡人(Pankas)中沒有找到維德王子所提的用葉子罩蓋生殖器的現象。”81在安達曼島上,男人都圍著用露兜樹葉做成的狹帶,或用植物纖維做的繩子,但不論是繩子、帶子,都沒有遮住性器官。82而在另一方面,女人卻老是蔽著身體的那一部分。她們不但用一根,卻用許多根的露兜樹葉的帶子圍在臀部上,而且從那下面掛著一條用葉子做成的圍裙。在有些部落中間,已婚的再要系上一條不同格式的葉帶。還有一種部落,婦女不系普通以為不可省的領帶臂帶,卻只系著一條輕的繩子,下面掛著一對用纖維做的球,“這顯然是為了裝飾用的。”83布須曼人在身上束一根皮帶,在皮帶上掛一小塊三角的皮圍裙,將圍裙從兩腿下穿過,再吊在後面的皮帶上。假使這條圍裙是要遮蓋他們的裸露部分,它可沒有十分完成它的目的。婦女穿著羚羊皮做的圍裙,上面有著小珠和蛋殼做的裝飾,這種圍裙的前面撕裂成碎條;“但是這種碎條是又小、又窄的,決不能作為遮蔽之用,而且在事實上,在我們面前的不論是少女、老婦都沒有覺得裸體是可羞的。”84最有意義的原始腰飾,是在澳洲找到的。澳洲的男人照例有一條或用皮割成或用纖維編成的腰帶。這條腰帶通常沒有裝飾,大概是實用的意義大而裝飾的目的小。85此外,他們又常常用第二條帶子,作為很寶貴的裝飾品;那是一根用植物纖維或人的頭發搓成的帶子,在許多部落中間。通常有三百英愛爾(ell)長。86這兩根腰帶,他們服用時通常只能遮住臀部;但有時候也在腰帶前面再掛一些東西——一細枝葉子、一球鴯鶓的羽毛,一束飛狗的或松鼠的毛,一條野狗的尾巴,或其他同類的東西,那種掛垂品雖則直垂到性器官上,但並不真正遮掩那部分。這種掛垂物只在宴會時使用,特別是在跳舞的時候。
部爾馬(Bulmer)說:“當男人預備參加科羅薄利跳舞時,他們用整束的皮條掛在腰帶前後,雖則他們平常並沒有任何衣著。他們穿著的目的並非為了蔽體而是為了裝飾。”87那種在好些區域裏都掛的用細狹皮條做成的圍裙,只當作宴會時的裝飾,就是代厄人有時服用的白兔尾巴做成的圍裙,也一樣無疑地,不能不歸給一種純粹裝飾的意義。88在澳洲社會中其他的男女都完全裸體的,只有未嫁的少女時常穿著圍裙做遮蓋物;她們一結了婚,就也把圍裙扔去了。婦人通常在腰部、在全身都毫無什麽遮掩。只在參加猥褻的跳舞時,他們才用鳥羽制成的腰帶,一直掛在膝部,裝飾他們自己。89塔斯馬尼亞人的腰飾,至少,也是同樣的不充分。男女都系一條窄的腰帶;“但只為了實用,不是為了衣蔽,也不是為了裝飾。”90
事實既如上述,現在就到了要問腰飾的用意到底是什麽了。這些腰飾是為了裝飾呢,抑或是為了掩蔽,大多數文明史家都毫不遲疑地認它們為掩蔽物。最近有一位寫《衣裳哲學》的舒爾茲(Schurtz)對於這種觀點給了一個極著力的表白。他在引了幾個連起碼的掩蔽物還夠不上的例證之後,就告訴我們說:“羞恥觀念普遍存在的最好的證據,就是這些腰部掩蔽物的存在,這種掩蔽物是很難以其他的理由來作充分的說明的;”在第二頁上他又下了一個絕對的斷語,“衣服的起源,除了羞恥感之外,不能找求其他的理由。”91假設掩蔽物的存在是羞恥感的最好的證據,那麽原始民族對於這一習慣實在表演得太差了。我們剛才說過翡及安人及菩托庫多人的男女都是赤身露體的,明科彼的男人也從來不掩蔽他們的裸體、澳洲的男人和女人,也除未婚女子外,慣定不穿圍裙,92——簡言之,羞恥之感在原始部落間是很不普遍的。在低級文化中,裸體並非偶然的例外,反而,許多事件都證明衣服是一種權宜的情形,並不是經常的狀況。在澳洲只有宴會時穿上圍裙,在平素只束一根腰帶就得了。澳洲如此,別的地方也是一樣,原始性器官部分的掩蔽物不過是腰帶的一種附屬裝飾,並不是用來衣蔽,只是用來裝飾。為什麽原始人類要覺得必須掩蔽他們的性器官呢?獸類對於這些東西是完全不覺得羞恥的;人類又是從那裏學來的呢?一位正統派哲學家對此一定會用羞恥之心是跟各人的有生俱來的話頭來解答。如果這位哲學家說的話是對的,那麽,對於我們的小孩子的行為又將作何解釋呢?在他們受到教導之前,他們會毫無掩藏地顯露他們的性器官,而且他們起初的時候還不了解為什麽不準他們顯露出來。如果有一個人並不肯完全謙恭地聽信別人的話,而較信他自己親見的事實。則看見了小孩這樣天真的事實,一定會對他的哲學發驚的。事實上,那種掩蔽人體是與生俱來的斷語,是和說戴大禮帽是英國人天生的需求同樣的不合理的。但須首先註意到一個歐洲的哲學者裸體是和一個澳洲的勇士裸體不同的。衛斯特馬克(WesterAmarck)對於這件事說得很對:“一個大家都通行裸體的地方,裸體是不足為奇的,因為我們每天看見的東西,就不會有特殊的印象。但當男女們一用光亮的流蘇加在上面時,不論是一對斑駁的羽毛、一串小珠、一簇葉子或一個發亮的貝殼,就不能逃避同伴們的註意,這小小的衣飾,實作了很強烈的可以設法引起的性感的刺激物。”93如果性部的掩蔽真是由與生俱來的羞恥引起的,那就可惜用的手段太差了,因為這樣遮掩並不適於轉移這個部分的註意,倒反容易引起對於這個部分的註意。事實上也真不能懷疑原始人的使用性器官掩飾物,除了故意引人註意之外還有其他什麽目的。這樣說,我們才能說明那些平常老是裸體的澳洲婦女為什麽會在參加顯然企圖激起性感的猥褻的跳舞時,要穿起羽制的圍裙;同時也能說明為什麽明科彼婦女在赴同樣目的的跳舞時,要裝一張特別大的葉子。94這許多的裝飾顯然不是要掩藏些什麽而是要表彰些什麽。總之,原始身體遮護首先而且重要的意義,不是一種衣著,而是一種裝飾品,而這種裝飾又和其他大部分的裝飾一樣,為的要幫助裝飾人得到異性的喜愛。
所以遮羞的衣服的起源不能歸之於羞恥的感情,而羞恥感情的起源倒可以說是穿衣服的這個習慣的結果。我們剛才說過的原始衣飾的這種任務又很能將這種感情發揚光大起來。在較低的文化層中雖則不是常穿衣服,但在文明較高的級層中,衣服已變為男女兩性最不可少的部分。到了這樣的情境之下,人體的顯露就成為不平常的希奇事兒;和這種習慣沖突,正和其他情形一樣,要發生一種交代不過去的感情。當一個人覺得違反了社會習慣時,總容易發生一種羞恥之感和生理的征象——如紅臉、垂眼等。這實在只是人類的合群本能的反應。阿拉斯卡(Alaska)的婦女,以在人前不帶他們古代的部落標誌——唇栓——為可羞。拉·培盧斯(La Pérouse)說:“有時候,我們勸他們去掉這種裝飾品,她們雖則很勉強地照著做了,但總顯出一種難為情和不安的神情,正和歐洲婦女解開胸襟時的態度一樣。”一個歐洲女人,固然覺得坦露胸膛在街上行走為可恥,因為那是違背風習的,但照著規矩,在跳舞時的華光之下顯露她的肢體,卻並不覺得可羞。尼羅(Nile)的黑膚婦人坦露胸部卻用皮圍裙小心地蔽下體,理由也是一樣的。同時還有第二個很強烈的原因,使他和高級文化中人一樣不喜歡裸露她的性器官。在低級文化間,偶然的掩蔽性器官固然可以有性刺激,但等到掩蔽的習慣成為普通的經常的行為時,就會失去其原來的意義;“因為我們天天看見的事,就不會有特別的印象。”結果成為我們現在的性刺激的就不是習慣的掩蔽,而是偶然的無掩蔽。文明的發展,至今已完全改變了這種性刺激的社會感情。當原始人偶然將他的性器官掩蔽起來的時候,他的同伴是不會受驚的;而在文明較高的人類中,如果有人偶然裸露了他的下體,卻要引起莫大的物議。這中間已經有了一種很重大的倫理的進展——性的自制已經成為一種道德。這種倫理的進展,和別的進步一樣,是社會進步——家庭的和社會的父權制的完成——的一種結果。在這制度裏,妻子往往被視為丈夫的財產,如果她的方面有任何失貞之處,就當作對丈夫財產權的侵犯,要責罵她、刑罰她。所以女人如果在這樣的社會裏露裸她自己,就是對社會法則作了雙重的觸犯;而貞操觀念事實上就成了以在女性間為最普遍、最強烈。這種觀念在男性間的傳播是很遲緩的,兩性間在這點上至今尚有許多差別。所以蔽身這種行為在文明民族間,原是從性的羞恥轉變而來的,而在低級民族間則來源大不相同。它除了裝飾之外,別無其他目的,所以我們很有權利將它圈入我們的研究範圍裏來。
四肢的裝飾可以作一種很簡單的研究。臂上和腿上所裝飾的,也和項上所用的帶子和繩子種類完全相同。而且,原始民族所戴在四肢上的也不盡是裝飾。例如澳洲跳科羅薄利舞者縛在踝骨上的樹葉,僅是為了要增加舞蹈動作的音節。有些臂帶是戴著作護身符的,正如雅拉(Yarra)族人在臂上系著松鼠的皮帶靠它壯身一樣。布須曼人在脛部所系的韌皮帶子,也是藉以防護荊棘的動機比藉以做裝飾的動機來得濃些。
在我們記述活動的裝飾中,還沒有提起有一個原始民族——埃斯基摩人。實際上,他們在這上面占據著一個很特殊的地位。其他一切狩獵民族都是不顧衣飾專門追求裝飾,埃斯基摩人卻當置備一種抵禦北極嚴寒保護身體的衣著為其第一要著。不過他們也並沒有忘記裝飾;只是以性質論,他們的身體裝飾並不能勉強納入我們所分類的那些裸體的狩獵民族的範疇中。除了他們衣著上的裝飾之外,我們不能在他們中間找到頸項的、腰上的或臂部的裝飾。他們用各種顏色不同的皮條修飾他們的裘裳,而在背後面前,特別是接縫處,掛上皮的流蘇、牙齒、骨和金屬的珍寶、銅鈴以及其他類似的東西。對於這些東西,女人至少也和男人同樣的多。此外她們又用一種臀部裝飾來區別她們自己,那是從背心的後面延出一條象尾巴似的東西,那東西一直掛到膝彎為止。95埃斯基摩的男女兩性對於裝飾事情的共同參加,使埃斯基摩人和那些跟他們同文化階層的其他民族有所不同。
我們關於原始身體裝飾的速寫難道一字不提他們的時尚的轉變,就可以結束了嗎?狩獵民族,是變動最少的唯一民族。原始裝飾的局部變化往往是照著個人的好尚而定的;尤其是塗彩可以由個人的意趣,在某一時間內,作各式不同的形式;但是時尚的轉變寧是在乎一般社會的改變,不是這種個人的差異。然而我們的所謂社會裝飾,乃是指著部落中全體人民所穿的,而在一次通行之後,就成為最大的以及最基要的原始民族的裝飾,這種裝飾在狩獵民族間常是原樣保存很少改變的。最早的考察者和最近的考察者對於裝飾的最基要的部分的描寫,前後很少改變。原始裝飾的固定不變,有著一種最基本的原因,那就是使他跟時時變動的高級民族的裝飾有所不同的主要原因。據說時風的轉變是和社會組織的改變有著很密切的關系的。所以,在我們研究裝飾的社會意義之前,讓我們先從審美的立場來考察一下這個問題罷。
狩獵民族的服飾,雖然並不像辭藻上的所謂光彩,但在實際的意義上是可以叫做光彩的。在原始人的眼光中,再沒有比發光的物件更有裝飾價值的了。翡及安人將閃光的瓶子的碎片加在他們的頸飾上就以為是他們最名貴的裝飾,而布須曼人如果能得到一個銅或鐵的戒指也就很喜歡。然而低級民族,也並不是全靠著高級民族的工業廢料的,當他們不得到蠻人和文明人的最光彩的財寶——如金屬和寶石97——之前,自然卻供給了他們充分的材料去滿足他們的選擇。大海把很亮的貝殼扔在海邊,植物供給他們光亮的果實和枝莖,動物則給與他們以光燦燦的牙齒、美皮和羽毛。
關於身體塗繪方面的原始色彩的美的價值,我們前面也已經說到。假使有人要賞鑒活動裝飾的顏色的效用,他既不能用自己的欣賞作背景,也不能就依一般人種學博物館中所見,而加以評論,一定要和他們的膚色連合在一起來加以考慮。在我們的博物館裏,將櫥櫃一律塗以白色、黃色或褐紅色,對於顏色的效用我們不但不能得到滿意的印象,而且常常會錯誤。98澳洲人用袋鼠的白牙齒做的頸帶,在明色的背景上是很少感應的,但一用深棕色的背景對照起來看,我們馬上就能了解為什麽澳洲人喜歡佩帶它。凡明色的飾品,每為皮膚暗色的人所樂用,而膚色白皙的人也同樣的喜歡暗色的飾品。例如,黃色的布須曼人,總喜歡用暗色的小珠作裝飾,而暗色的卡斐人則很討厭這種暗色的飾品。狩獵民族選作活動飾物的顏色是和他們塗繪身體的顏色一樣的。澳洲人用紅、白、黃的礦土塗染他們的腰帶、頸帶和頭巾,而同樣或類似的顏色,在布須曼人和翡及安人中也很通用。紅色的阿拉(ara)羽毛,是最貴重的裝飾,在菩托庫多人中是一種領袖用的標記。普通的人則在頭發上佩戴黃色的羽扇,而澳洲獵者的前額上也飄飛著同樣的黃色羽毛。在原始人的服飾中,冷色很少在黃色和紅色的旁邊出現。藍色的裝飾,是非常的少見,埃斯基摩人的唇栓,用綠色的軟玉,以它們的顏色而論,也是很難得的。
我們已經說過,狩獵民族的喜愛羽毛裝飾是為了它的光彩和顏色,但羽毛的審美價值,也同樣的靠著它的形式美。對於羽毛的動態和靜態中所顯露出來的千變萬化的無限的嬌媚是不能描寫分析的,也沒有加以描寫和分析的必要,因為凡是對於有形的事物有所感的人,一定常有很清楚的體驗。真的,在文化上雖然已經過了無窮的變化,但直到現在為止,羽毛還維持著它原有的地位。它現在在文明人的頭盔上飛揚,正和當初在原始時代的戰士頭巾上飛揚的情形一樣。它在男人的宴會服裝上固然已經絕跡,但在女人的服裝上卻更流行。就是布須曼人冠戴整個鳥頭的風尚,在現代婦女間也已重新得到地位——這是人類心理相同的一個明證。螺殼也同樣因著它形式的美麗,而認為是裝飾品。貝殼的鏈條和貝殼的墜子,誠然時常做成不定的形狀,但是塔斯馬尼亞人、明科彼人和翡及安人卻情願要那極秀美的自然形式。到底是否像格朗特·阿楞(Grant Allen)所設想的那樣,因為那些美妙的自然形式,很像那些用精細的人工做成的,所以愛好它,現在還只能保留作為未決的問題。螺殼在裝飾上的更進一步的發展,遠沒有像羽毛那樣得勢。在大洋洲裏,貝殼裝飾雖則很發展,但在較高等的民族間,這種裝飾差不多已經快要絕跡了。99
人體的原始裝飾的審美光榮,大部分是自然的賜與;但藝術在這上面所占的意義也是相當的大。就是最野蠻的民族也並不是純任自然的使用他們的裝飾品,而是根據審美態度加過一番工夫使它們有更高的藝術價值。他們將獸皮切成條子,將牙齒、果實、螺殼整齊地排成串子,把羽毛結成束子或冠頂。在這許多不同的裝飾形式中,已足夠指示美的原則來。它們正和主宰各文化階段的身體裝飾的原則相同——就是對稱和節奏。對稱是隨順身體性質的,節奏是隨順飾品性質的。身體的對稱形式,使他不能不作對稱的裝飾。實際上,不論是原始民族的固定或活動的裝飾,都是用對稱式的,除非在某種情形之下,想從有些使人不測和不安的不對稱求得一種可笑的或可驚的效果。有時劙痕和刺紋單在一面,這不是顯示他們不要對稱的配置,而是顯示那還沒有完成。這類裝飾的完成,需要很久的年月。通常,皮膚上的不對稱的圖樣大都是未完成的;而完整的畫像卻差不多總是對稱的。100同樣,有節奏地安排事物的原則,也並不難找尋。一個人只要有機會得到許多牙齒、螺殼等串起來作頸飾,它就要將它弄成為有節奏的一套。但如果我們就此下一結論,以為原始民族的節奏的排列,主要意義是為實用,那麽,我們只要看一看菩托庫多人的通用頸飾,就能找到制造者並不缺少對美感的欣賞力的證據。他們現在是將黑的果實,和白的牙齒很有規則地間錯著排列的,如果他們真不鑒賞節奏美的話,他們就要很任意地亂串了。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出這種由兩色組成的節奏,確比單只一色的螺殼的或貝齒的項鏈進步得多——這就是說原始人實踐更多變化,更豐富的節奏原則,一定還比發見這種原則容易得多。
我們已經再三說明原始裝飾的效力,並不限於它是什麽,大半還在它是代表什麽,一個澳洲人的腰飾,上面有三百條白兔子的尾巴,當然它的本身就是很動人的,但更叫人欣羨的,卻是它表示了佩帶者為了要取得這許多兔尾必須具有的獵人的技能;原始裝飾中有不少用齒牙和羽毛做成功的飾品也有著同類的意義。101對那種用肉體的苦楚換來的永久的裝飾的欣賞,理由大概也很相同。我們決不能懷疑澳洲人承認在黑色皮膚上長成的淡色的瘢痕是一種裝飾的事實;但我們也很可疑問如果這種裝飾同時不是他們的勇敢和忍耐的榮證,他們為他所付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一點。澳洲狩獵者對於他們創傷的自傲是和德國學生對他們刀傷的態度一樣的。
當我們開始研究時,文明民族的裝飾和野蠻民族的裝飾似乎有很大的差異,以致我們很難看見原始裝飾的審美價值,但等到我們對原始裝飾的研究愈深切,我們就看見它和文明人的裝飾的類似之處愈多;而我們終於不能不承認這兩者之間很少什麽基本的差異。世界很少有幾樣東西能像裝飾品那樣,在文化進展的過程中,似乎變遷得很多,卻實在是變遷得很少的。文明並沒有使我們擺脫了某幾種原始民族的極奇怪和極討厭的裝飾形式。而正相反,最野蠻裝飾中最粗野的形式、瘢痕,倒在最高級的現代文化的中心還被認為是一種光榮,而且還認為是極足欣羨的。我們上層社會的子弟固然尊重澳洲式的劙痕,下層社會裏的人也正在模仿布須曼人的樣子,很喜歡刺紋。這種情形在歐洲社會間的普遍流行程度,超過我們一般人的估計很遠。我們誠然已經摒棄了唇栓和鼻塞;但是就在我們間有教養的婦女也還樂於佩戴和那些東西同樣野蠻的耳環。我們也已經表明文明社會的搽胭脂,也和某種原始式的畫身差不多。但最相類似的,還是那些活動裝飾的形式。我們的束簇、墜子、冠冕、項鏈、手鐲,腰帶——這一切的形式,我們在原始民族間早就見過了。這種種發見,誰都說不到偉大,但整個的高級裝飾藝術並沒有比這些進步多少。一條威尼斯人的金鑲細珠的項鏈,和一條澳洲人的皮革和牙齒做的項鏈,它們間形式的差異,遠沒有材料和技巧的差異之甚,而這樣的情形在活動裝飾中卻是典型的。飾品的發展,固然已經增進了飾品材料的範圍,改進了制造飾品的技巧,但人們還從來沒有能夠在原始的諸形式之外,增加了一種新形式。
從這一立場來看,用閃亮的珍貴金屬和寶石做成的文明人的貴重飾品和狩獵民族的樸質飾品比較起來,反要相形見絀;如果將原始裝飾和那時代的淺陋文化聯系起來看,則它反而是較為豐富。原始文化和原始裝飾的材料和制造技巧之間的特殊關系是如此的明顯,竟至不需要加以引證;但是,照例,在裝飾物品的豐盛與狩獵生活的貧乏間,卻存在一個極大的矛盾,以致有幾個文明史家感到必須否認原始人民的理解力才能解決這個矛盾。因此,我們又不得不回到我們當初出發討論時提到過的問題:就是在這文化的最低階段上為什麽會發展這種極其豐富的人體裝飾?在我們的研究過程中,我們指示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已經不止一次,就是:在原始民族間,身體裝飾,是真含有實際意義的——第一,是作吸引的工具,第二,是作叫人懼怕的工具。無論那一種,都不是無足輕重的贅物,而是一種最不可少的和最有效的生存競爭的武器。
所有原始身體裝飾,都可以按照它的目的,分屬於引人的和拒人的兩類。但這種分類,不能認為每個裝飾品,不屬這類便屬那類;恰恰相反,大多數的裝飾品,都是同時兼著雙重目的。凡為同性所嫌懼的,往往為異性所愛慕。這種情形,不但在文明的歐洲強國是如此,在原始民族間也是這樣。
誘致人們將自己裝飾起來的最大的、最有力的動機,無疑是為了想取得別人的喜悅。我們總覺得裝飾是女性的天然權利,但在最低的文化階段上卻總是男人比之女人更事修飾。102這種奇觀,初看似乎是一個違背我們理論的憑證,其實正是很有利於我們理論的一個左證。低級民族的裝飾區分和高級動物間的區分相同,因為,它們同是受著男性是處在求愛者的地位這個事實所支配的。在原始民族間,和在高等動物間一樣,是沒有老處女的。女人無論如何,總可以結婚,而男人卻須用盡方法,才能得到一個生活伴侶。例如在澳洲,大部分的青年男人都必須過很久的獨身生活。而在文明社會裏,關系恰恰相反。誠然,在名義上求愛者還是男人,但在事實上卻往往是女人在那兒求愛,因此女人就不得不從事裝飾,而男人卻大都不大註意自己的裝飾。如果還有人懷疑原始人的裝飾完全為了性的吸引,他只要去問一問他們為什麽要裝飾就會明白。“為要使我們的女人歡喜,”一個澳洲人回答部爾馬說。在夫林得斯島當政府下令禁止他們用脂油和赭土塗身時,塔斯馬尼亞族的遺民幾乎要釀成反叛的舉動,“因為青年們都怕會因此失歡於他們的同鄉婦女。”103從這個重要的動機出發,對於原始裝飾為什麽要在青年加入成年隊伍的入社式時舉行,我們就可以得到一個很簡單的說明了。
然而男人並不單是求愛者,他同時也是一個戰士。所以他的身體裝飾就有了雙重理由。我們上文已經說過,凡是為吸引用的裝飾,同時也可以作威嚇的工具。紅色不但是宴樂的顏色,同時也是戰爭的顏色。羽制的頭飾可以增進佩戴者的觀瞻,故不但戰場上用它,舞場上也用它;胸脯上的創痕,一方面可以使女人欣羨,一方面也可以使敵人懼怕。在原始裝飾方面,要找到專為拒敵目的的形式,倒也是不容易的。只有很少的畫身,至少在我們的眼光裏看來是完全可怕。
在較高的文明階段裏,身體裝飾已經沒有它那原始的意義。但另外盡了一個範圍較廣也較重要的職務:那就是擔任區分各種不同的地位和階級。在原始民族間,沒有區分地位和階級的服裝,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地位階級之別的。在狩獵民族間,很難於追溯出社會階級的影跡。在澳洲,一族中最年長最有經驗的人可以享有一種特權;“但他們只居在顧問的地位,並不發號施令,因為每個父老都是一家之主,可以用很專制的態度主持他的家事,每個男人都是絕對自由的。”104“在安達曼群島領袖的權力也是很有限的。他沒有懲罰別人的權,也不能強人服他的意誌,只能聽各人使用他們的拳頭去取得利權。”105布須曼人完全處在無政府狀態之下。在翡及安人中“也至今沒有發現任何社會組織的或政治組織的遺痕。”106而在埃斯基摩人中,則誰也沒有權柄處在別人之上,所以在原始民族的集團中間,權柄的分別是非常微細的。間隔在文明社會的窮人和富人之間的鴻溝,那時候也還沒有裂開。這也是真的,一個技巧高明的獵人,可以比技巧較差的得到更多的獵物;但在那種沒有保障,變動很大的生活情境之下,就是他們間最高明的人,也不能積聚財產,結果也不能不和別的人一樣的窮困。我們之所以要充分地研究這種關系,是因為這種關系能夠說明原始裝飾形式為什麽很少變動。在社會高層中時髦風尚所以時常變更,完全是社會分化的結果。107時髦,往往是從上向下傳的。某一種時髦,在起初的時候,專在社會的最上層中流行;因此那種裝飾就可以作為服用者的階級和地位的標記。但為了這同一的理由,地位低的人往往會盡其力之所能,去得到這種時髦的衣著,因此過了一些時之後,高級人穿的衣著就成為全國的服裝。所謂高級的人們,他們還是和先前一樣,總還願意叫自己的服飾勝人一等,因而又去創制或改造出一種特別的服飾,所以前面講過的玩意兒又得重新表演一通。恐怕沒有其他的地方能比南非洲那樣將這種時裝的機械性顯示得更明顯的。南非洲實在是自然的社會研究室。卡斐人已經建造了一個富於級別的社會,而他們的時裝也是變更得非常之快的,全不顧衣服或飾品的任何規則;跟他們鄰近的布須曼人則恰恰相反,他們過的是無政府主義的社會理想生活,他們的服裝好尚和池溏裏的水一樣絕少變動。當我們看到訴之於眼睛的東西對於我們的感情有多少強大的作用,以及等級和職位的服裝對於社會組織的安定和維持,有多少重大的貢獻的時候,我們見解將更覺得文化的進步,並不至於如赫伯特·斯賓賽(Herbert Spencer)所說的,能減弱了服飾的社會意義,卻反會增加社會的意義。也許有人要問,將來的發展是否會和過去相同。在一方面看來,對於裝飾文化的制服的危險的恫嚇在日復一日地增加。槍炮的可怕的進步,使軍服的裝飾成為既危險又多余的東西,而且我們也可以預料將來一定會有一個時候,現在風行的盔胄纓垂,鮮明的顏色,以及燦爛的金屬飾品必將廢置不用。在另一方面看來,那民族精神的,或用更正確的話說,那些反專制主義的思想時代,將會消滅了裝飾的權勢。不過,就是人為的努力,能使現代的世界,完全從職位等級以及其他可廢棄的文化產物中解放出來,除去了因他們而起的不同的制服和飾品,而使人類回復到澳洲人和布須曼人的自由和平等狀況中去,社會上還有一種區別是會存在的,不管它是好是壞——那就是性的區別;如果還有兩性區別,恐怕總還要有人體裝飾。
1.Brough Smyth,The Aborigines of Victoria,第一卷第二七五頁。
2.Angas,South Australia Illustrated,No.22. Brough Smyth,第一卷第五十八頁。
3.Brough Smyth The Aborigines of Victoria,第一卷第一六五頁。
4.Hodgkinson,Australia from Port Macquarie to MoretonBay.
5.Waitz-Gerland,Anthropologie der Naturvolker,第六卷七三九頁。
6.Lumboltz,Unter Menschenfressern,一五三頁。
7.Brough Smyth,The Aborigines of Victoria,第一卷第一六七頁。
8.Ibid.,第一卷一五三頁。
9.Taplin,The Narrinyeri.
10.Waitz-Gerland,第六卷八○八頁。
11.Brough Smyth,第一卷一一八頁。
12.E.H.Man,On the Aboriginal Inhabitants of the AndamanIslands Journal of the Anthropological Institute,Vol.XII.p.333,
13.Man,Journal of the Anthropological Institute,Vol,XII,pp.333,334.
14.Cook,from Banks’s Daybook Joest,Korperbemalen, Narbenzeichnen,und Tattauiren,p.13.
15.Globus,Vol. XLIII,p.157.
16.Wied,Reisen in Brasilien Vol.II,p.11.
17. 在有幾個較高級的部落裏,確有用畫身來代替護身的衣著的。例如霍屯督族(Hottentots)用油和灰塗在身上以禦寒冷,而曬羅卡人(Shillooks)則用牛糞和灰塗在身上以防蚊患。在這一類的情境中,塗抹的方法和它的目的恰恰符合,總是盡可能地全身塗抹。而原始民族,則只在身上盡一些不足保護皮膚的直線或點子之類。
18.“橙紅色!這種顏色最能表示氣力,無怪那些強有力的、健康的、裸體的男人都特別真愛這種顏色。野蠻的人們對這顏色的愛好,是到處很彰著的。”見Farben-lehre七七五頁。
19.請特別和中世紀及文藝復興時代的圖畫相比照。
20.使用赤色赭土確是極古的辦法。例如在瑟遜虧裏(Schussenquelle)發掘出來的洪積期的遺物中就有一球的紅色堊土,他們大概是想用那堊土來畫身的。但是用鮮血畫身的辦法,則至今還在有些地方沿用著,就是在澳洲也還用。庫柏小港旁邊的諸部落也用鳥類或用小動物的血塗畫身體。見Howitt,in BroughSmyth第二卷三○二頁。
21.Waitz-Gerland’第六卷第七三八頁上說:“對於澳洲人,紅色似乎是最神聖的顏色;在許多地方,他們都用紅色塗屍。”其理由,有人假定它是和歐洲人在死人身上散布花朵的理由相同,他們都是要給死人一種裝飾,從我們看來,這假定似乎還合理。
22.再安達曼島上的黃色,和澳洲人的橙紅色及紅棕色很相接近。
23.見Brough Smyth第一卷第二七五頁。
24.在澳洲人的故事中鬼怪是很多的,但是我們從來沒有在他們的故事中看見像我們的故事中所常有的骷髏鬼。
25.威廉密說:“林肯港的諸部落因為要表示憂戚起見,婦女們將她們的前額完全塗色,又在每只眼睛外面塗上一個圈,在腹上畫一垂直線;男人則在胸部畫條紋和點子,從雙肩一直下垂到肚臍為止。不同的圖樣表示出服喪者和死亡者間的不同的關系。”有一次有人問一個的代厄人為什麽在身上塗紅白等點,他的回答是要使自己在觸到屍體時不致生病。在喪事聚餐時分吃死人脂肪的風俗,在這一族中也很流行。“吃完脂肪之後,男子們都用炭粉和油質在嘴的周圍畫上圓圈。這種標記就叫做Munamur-roomuroo.婦女們也照樣畫,此外又在腕上畫兩條白的直線。作為她也曾分享過肉食的標記。男子又重而復之地用白土塗抹,以便證明他們的憂戚。”見Brough Smyth卷一第一二○頁。
26.要明了安達曼人的喪裝,我們可以參看Journal of the AnthropologicalInsiitute Vol, Pl.IX,Fig.2,要明了澳洲人及其他部落的,我們可以參看Brough Smyth,Vol.I,XII Fig.2,在那上面的人面塗成白色,極象一種面具。
27.Brough Smyth,Vol,I.p.64.
28.Brough Smyth,Vol,I,p.296.
29.Waitz-Gerland,Vol,VI,p.739.
30.關於澳洲人的劙痕的裝飾,以最易找到的書而論,在Ratzel,Volkerkunde,Vol.II pp.20,36,38,39,40;Wood,Natural History of Man,Vol.II;Brough Smyth,Vol.I,p.11.上面可以看見維多利亞土人的背上,劙割得非常的奇怪可怕。
31.Lumholtz,p.177.
32.Waitz-Gerland,Vol,VI,p.740(From Tiechelmann andSchormann)。
33.Waitz-Gerland,Vol,VI,p.812.
34.Man,Journ.Anthrop.Inst.,Vol.XII,p.333.
35.Waitz-Gerland,Vol.VI,pp.37,575.36.Waitz-Gerland,Vol.VI,p.740.
37.Man,Journ Anthrop.Inst.,Vol,XII,p.170.
38.Ibids.,Vol.XII,p.331.
39.Waitz-Gerland,Vol.VI,p.740.
40.Ibid,Vol.VI p.814.
41.“他們照著全部落通用的圖樣,用浮起來的劙痕裝飾自己。某一種花樣是必須和大家一樣的,其余的部分都可照個人的趣味來決定”(Brough SmythVol.Ⅰ,Pl.XLI.)部爾馬不但很肯定地說劙痕是部落標誌,而且將各部落間不同的模型都舉了出來。第一個記號是投擲兵器,其余的則包括各種的點子和條紋。我們也可以將威廉密、拉姆荷爾茲以及其他諸人的調查來比較參考。
42.例如卡爾(Curr)說(見Australia Vol.II,p.475)這種劙痕目的只為裝飾;同樣地巴爾麥(Palmer)更清楚地說(見Jour.Anthrop.Inst.,Vol XIII,p.286)“它們不帶絲毫的部落意義。”
43.Wilhelmi,Brough Smyth,Vol.I,p.68.
44.Lumholtz,p.178.
45.Brough Smyth,Vol.I,p.296.
46.Man Journ.Anthrop.Inst.,Vol XII,p.331.
47.Gerland,Atlas der Volkerkunde; text p.4.
48.Verhandl.der Brliner Anthrop.Geselsch.,1886,p.222.
49.Boas The Central Eskimo,Annual Report of the theBureau of Ethnolo-gy,1884—85,p.561.
50.摹擬服裝和裝飾物件的刺紋是很普通的,尤其是在波利尼西亞人中。參看Joest書中的圖畫。
51.Bancroft Native Races of the Pacific States,Vol.I,p.48.
52.Wied,Vol.II,p.5.
53.Martius,Beitrage zur Ethnographie Amerikas,Vol.I.p.321.
54.只有西部諸部落是這樣的,他們的唇栓也許是從他們的近鄰印第安人那兒學來的。
55.Bancroft,Vol.I,pp.47,48,並未描寫宴會。56.Howitt BroughSmyth Vol.I,p.278.
57.Brough Smyth,Vol.I,p.277.
58.Bulmer,Brough Smyth,Vol.I,p.274.
59.Thomas,Brough Smyth,Vol.I,p.271.
60.Man,Jour,Anthrop,Inst.,Vol.XII,pp.77,78.
61.參看Spencer,Principles of Sociology,Part IV,361.有兩種情境和這解說恰正相反:那就是明科彼婦人的相當的自由和明科彼男人之大半通行剃發。
62.在得維斯海峽和哈德松海灣,男人們都讓他們的頭發留得很長,但是也將前額的頭發剪得很方正,而用一根帶子把其余的頭發束向後面。夫羅俾射(Frobisher)說紐古明人(Nugumint)將他們的頭發剃去一部分;開聶披他(Kinipetu)則將頭頂剃去;內企立明脫人(Netchilirmiut)則將他們的頭發剪短(參看Boas,Annual Report of the Bureau of Ethnology,1884—85,p.558)。他們中大多數的頭發的裝飾,都是與實際的要求相符合的。除了裝飾之外大概還要作部落標誌。另一方面,伊辣立明脫的部落,有一種真的頭飾,照巴理(parry)的描述他們的頭飾最像女人的法國理發式frisure.
63.Boas,Annual Report,1884—85,p.558.Picture on Page561.
64.Kritsch,Eigeborene Süd-Afrikas,p.429.
65.Lumholtz p.153.
66.除開這種風格,也可以找到簡單的裝飾。例如約克海角半島的內地居民把頭發和胡須都燒去。
67.參看Brough Smyth,Vol.I,p.276上的描寫和插圖。有些時候,這種網是用人的頭發做的。在昆斯蘭德可以找到發帶,在發帶上系著橢圓的鸚鵡螺殼。那林伊犁人則佩用死屍上面取下來的頭發制成的發帶,兵士們往往拿死人的頭發制成的帶當符箓,他們以為誰戴著這樣的魔術的頭帶,誰就能有錐利的眼光,敏捷的動作,而且可以避免敵人的長矛。見Brough Smyth,Vol.I,p.112.
68.例如布須曼人時常將他們有毒的箭鏃藏在的們的頭發裏。
69.在Brough Smyth,Vol.I,p.276上對於這種裝飾有一張很好的圖畫。
70.Brogh Smyth,Vol.I,pp.271,274,280.
71.“鵝髻”(oogee)發見,是一種特別有趣味的事,因為它對於格累在格林納爾格巖穴中所發見的繪畫的疑案投進了一種新的光明。我們可以在不列顛的博物館的人種學部門中找到“鵝髻”的樣品,和Brough Smyth的圖畫完全相同,如果我們的記憶並沒有大錯誤的話。
72.Baines,Explorations in South-west Africa,p.143.
73.Prinz Von Wied,Vol.I,pp.12,15.
74.Ratzel,Volkerkunde,Vol.II,p.672.
75.Ratzel,Volkerkunde,Vol.II,p.672,上有圖畫。有好些翡及安人的裝飾品收集在羅馬的Kircheriano博物館裏。
76.Fritsch,p.430.
77.Journ.Anthrop.Inst.,Vol.XIII,p.401;Vol.XI,p.295.pl.XII,Fig.7.
78.Wied,Vol.I,p.15.
79.Brough Smyth,Vol.I,p.278上有圖。在麥累河下遊,他們用大海蝦的殼代替蘆葦的斷片。
80.Brough Smyth,Vol.I,p.278.
81.Ehrenreich,Ueber die Botokudos.Zeitschr.für EthnologieVol.XIX,p.22.
82.Man,Jour,Anthrop.Inst.,Vol.XII,p.330.
83.Ibid.,Vol.XII,p.330.
84.Barrow,Travels into the Interior of South Africa,Vol.I,p.276.
85.這種腰帶的第一功用是攜帶小件的武器和工具,第二功用是作為止餓的褲帶。
86.Brough Smyth,Vol.Ⅰ,p.281.
87.Ibid.,Vol.I,p.275.
88.Ibid.,Vol.I,p.281.
89.在Brough Smyth,Vol.I,p.272上有插圖。
90.Ibid.,Vol.II,p.399.
91.Schurtz,Grundzüge einer Philosophie der Tracht,pp.9,10,
92.請參考在Waitz-Gerland,Vol.VI,pp.735—738上的許多註釋。
93.Westermarck,History of Human Marliage,p.192.
94.見Jour.Anthrop.Inst.,Vol.XII,p.390曼恩貢獻給我們一個很奇怪的假定,他以為她們這樣做法,至少是為了要保存相當程度的禮貌。
95.見Boas,Annual Report of the Bureau of Ethnology,1884—85,p.554,本文和圖畫。
96.自然,那些因為受著歐洲人的影響而改變或消滅的原始裝飾是應該列為例外的。
97.澳洲人對於石英結晶,非常珍視,他們不用它作飾品而用它作符箓,是絕對不肯給外人看的。
98.我們只要稍稍花點錢費點氣力,就可以得到很大的進步,我們只要將和服用這些飾品的原始人的膚色相同的顏色或紙制厚版襯托在後面就可以發生效力。
99.貝殼只有在下層階級的裝潢品中還偶或保存著相當地位。在威尼斯地方就有用螺細的小玉黍螺制的手鐲。然而貝殼在裝飾制造中所占的地位卻還重要。文藝復興時代的大金匠,在制珍貴的瓶甕時就用了不少的貝殼。
100.那種因衛生目的而切割出來的劙痕在澳洲人中很盛行,是不能和為裝飾為目的的劙痕相提並論的。
101.在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中很招眼的戰勝紀念品,在狩獵民族中是找不到的。
102.根據菩維(G.Bove)對翡及安人的觀察,則他們的男人的關懷裝飾實比婦女為甚(見Globus,Vol.XIII,p.157)。拉姆荷爾茲認為,昆斯蘭德人總覺得婦女將她們自己裝飾起來是很不合身分的(見Lumholtz,p.178),對於南澳洲的諸部落,布拉夫·斯邁斯曾有過這樣的陳述:“婦女的裝飾,並不受男人的特別珍視。婦女對於自己的裝飾並不怎樣力求進步。假使她天然的豐姿足以引起別人的愛慕她就覺得很滿足了”(見Brough Smyth,Vol.I,p.275)。
103.見Bonwick,Daily Life of the Tasmanians,p.25.
104.見Waitz-Gerland,Vol.VI,p.790.
105.見Man,Jour.Anthrop Inst.,Vol.XII,p.109.
106.見Waitz-Gerland,Vol.III,p.508.
107.社會的分化是裝飾的好尚所以時常變改的最重要的原因,但是它也並不是唯一的原因例如,在許多的情形中,一個新的好尚的產生,往往是為了與某外邦的社會集團發生了和平或鬥爭的關系的緣故。但是,就是這一種外在的原因,在許多的原始民族中,至少在歐洲列強侵入之前,總是很閉塞地被其他較強的和文化較高的部落圍困在一種不友誼的也不生產的地域內的。現代好尚的熱狂和急劇的變更,不是一種生理的而是病理的現象;這就是我們神經興奮過度的象征和結果。在過度興奮的情形之下,人們總是病態地繼續不斷渴望著更“獨出心裁”以及更富刺性的裝飾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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