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時憶起那晚真理子在電車上的臉。她的前額頂著窗子,凝視窗外,一張男孩氣的臉,不時被車窗外疾馳而過的車燈照亮。她一路都很沉默,幸子和我也很少開口。我只記得問我:

「妳先生大概會發脾氣吧?」

「很有可能。」我微笑著說:「可是昨晚我說了可能會晚的。」

「今天真開心。」

「是啊!次郎只好在家乾等、發脾氣啦!我玩得真開心。」

「悅子,我們一定要再這麼出來走走!」

「嗯!一定。」

「記得我們搬了之後,妳要來玩。」

「好。我會去看妳們。」

我們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就在電車漸慢要進站時,我覺得幸子突然驚了一下。她的眼光對著車門口,一個女人正望著真理子。她大約三十歲上下,滿臉倦容。很明顯的她只是朝真理子這邊看而已,要不是幸子的反應,我根本不會注意到有任何異樣。真理子則渾然不覺,依舊看著窗外。那女人注意到幸子看她,別過臉去。電車停了,她就下了車。

「妳認得她?」我平靜地問。

幸子輕笑一聲。「不,我認錯了。」

「妳把她當成旁人了?」

「頭一眼而已。其實一點也不像。」她又笑了一聲,向外看看我們到了什麼地方。

第八章


現在想來,那個夏天尾形桑在我們家待了那麼久,原因非常明顯。知子莫若父,他一定看出次郎對松田繁男那篇文章的拖延政策。次郎只想拖到他父親走了,這件事便可不了了之。當著尾形桑的面,他又附和父親。這種人身攻擊於家庭名聲有損,應該儘早處理。他自己也和父親同樣在意。只要一有時間,他會立刻寫信給他的老同學。如今我知道,次郎面對任何不愉快的衝突時,都是這副態度。如果幾年後,他對我們當時面臨的危機態度稍有不同,我也許永遠也不會離開長崎。可是,這些都是題外話了。

我先前細述過,次郎的兩個同事到我們家來,尾形桑和次郎的棋局中途停下來的事。那天晚上,我預備就寢時,心中想著一定要同次郎談談松田繁男那件事。我不願次郎寫他不願意寫的信,但是我認為他應該把自己的立場清清楚楚地告訴他父親。然而我並沒有機會說。次郎會認為我根本不該置喙此事。那晚他又非常累了,任何話題都會使他不耐煩。更何況,我們之間從來不公開談這類的事。

第二天,尾形桑在家待了一天。不時研究昨日留下的殘局。他告訴我棋局正在重要關頭給打斷了。那天晚上,大約在晚飯後一個鐘頭左右,他又搬出棋盤,自顧自思考起來。其間,他抬頭對次郎說:

「次郎,明天是你的大日子囉!」

次郎從報紙中抬起頭來,笑了一聲:「沒有那麼大不了的。」

「胡說。對你當然是個大日子。當然囉!你既然代表公司就非好好表現不可。不過我認為不管明天結果如何,能代表公司出去,這本身已經是一樁成就了。你資歷還淺,就能被派出去代表公司出席這麼重要的會,就算如今機會比較多了,我相信還是很不容易的。」

次郎聳聳肩。「大概不那麼容易吧!但是就算明天一切順利,也不能保證我會升。只是,我想經理對我這一年的成績算相當滿意。」

「我想他對你有信心。你自己以為明天把握如何?」

「我希望順利。目前的工作是各方參與的機構需要合作,主要是為秋季正式交涉預作安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喔。那我們就等著看結果囉!噯,次郎,我們何不下完這局?已經下了三天啦!」

「哦,棋。爸,你知道不論明天的交涉辦得多好,還是不能保證我會升的。」

「當然。次郎,我懂這點。我自己是過來人嘛!我也經過一段激烈競爭,太曉得其中曲折了。有時候各方面都不如你的人偏偏升得比你快。不過,你不能把這些都放在心上。最後有本事的總會出頭的。好了,我們下完這局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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