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復彩《禪的故事》寂滅之前

唐玄宗先天二年七月的某一天,慧能將法海、法達、法誠、神會等10位弟子召到了面前,慧能說:“我將作一趟遠行,你們可為我稍作準備。”

弟子們說:“師父要去哪里,此一去多時才歸?”

慧能說:“法無定法,葉落歸根。”

弟子們終於明白,大師已預知時至,不久將離開人世。

聽到大師就要離世的消息,弟子們都悲痛地啼哭起來,惟有神會不動聲色,就像平時聽從師父說法時一樣正襟危坐。

慧能高興地說:“想不到啊,我所傳弟子無數,最優秀的弟子只你們10位,在你們10位中,唯獨神會能夠做到善與不善都一樣,詆毀與贊譽一個樣,可惜你們其他人都達不到這樣的境界。”

弟子們都停止了啼哭,開始正襟危坐,聽從師父最後的教誨。

慧能看了看他的弟子們說:“這些年來,你們跟隨我修道,到底修的是什麼功夫?你們聽到我即將離世的消息就悲傷啼哭,是不是覺得我並不知道自己死後會去哪里?如果我連自己將去哪里都不知道,我為什麼還把你們叫到這兒來?你們這樣悲傷啼哭,說明你們並不知道我死後會去哪里。殊知佛性本沒有生死,也沒有來去。知道嗎?”說著,慧能給他的弟子們念了一首《真假動靜偈》:

一切無有真,不以見於真;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離假即心真;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

慧能說:“這首《真假動靜偈》,是我依據《金剛經》的意旨總結而來。你們可各各認真背誦,依此而行,只有這樣,才能不失去我宗的宗旨。須知萬事萬法皆非是真,千萬不要顛倒著來看,覺得是真,若是當作真實來看,那是知見的緣故,所以看起來像是真的。”

這時,大弟子法海走到慧能的面前說:“師父,您離開我們之後,關於衣缽的傳承將如何處理?”

慧能朝所有的弟子都掃了一眼後說:“佛法我已傳過了,那有道的自然得到了我的道,那無心的自然得自宗通。我離世後20年時,將會有邪法出來擾亂佛教,到那時,會有人以生命為代價出面抗爭,以評判我宗的是非,那人,就是我禪法的真正的繼承人?”

慧能已走下法座,正待離去,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接著又回到他的法座上說:“至於衣缽,我知道你們中間有人關注著這事,但我要說,衣缽不過是師承的某種信物,並不能代替真正的傳承,真正的傳承只能是以心傳心。試問,那心里的東西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嗎?”

一個月後的八月三日夜,慧能再次將弟子們召到面前,他環視了一遍在座的弟子,說:“你們各自坐好,我現在就將與你們告別。如果還有什麼問題,現在問來,還是時候。”

法海再次問道:“師父,請問您的頓悟法門從開始傳授以來,至今已是多少代了?”

慧能說:“釋迦牟尼是初祖,二祖迦葉,三祖阿難,至達摩祖師是第二十八祖,慧可二十九,僧璨三十,道信三十一,弘忍三十二,而到我慧能,是第三十三代了。我去後,將一花五葉,代有繁榮。”

又有弟子問道:“師父,後世如果有人迷惘,我們將如何教化他呢?”

慧能已經做好跏趺坐姿,這時他再次睜開眼來說:“須知眾生皆是佛,不識眾生的,皆不能成佛。自性悟,眾生盡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

弟子們知道,大師就要遠去了,大家皆沈浸在一種難言的悲痛之中,法堂里一片沈寂。

慧能說:“我去之後,你們不可像世俗的人們一樣穿著孝衣悲痛啼哭,更不可受人吊唁或接受他人的喪金,若是那樣,你們就不是我真正的弟子,也不是我佛的正法。須知識自本性,無生無滅,無住無往,才是真正的成佛的智慧。”

當夜三更,慧能端坐於禪床之上,忽然睜開眼來對門人說:“我走了!”奄然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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