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斌：中國書法與公共外交

文：黃柯劼、王琦，柏林華人人文與社會科學研究會

【按】 2016年8月22日，應柏林華人人文與社會科學研究會的邀請，中國當代著名書法家、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的書法老師——華東師範大學周斌教授為研究會會員、柏林地區的華人公眾和駐外媒體代表做了以“中國書法與公共外交”為主題的講座。活動在伯林洪堡大學舉辦，由研究會理事、學術委員，柏林洪堡大學社會學博士候選人黃柯劼主持。本文是講座內容的述要。

書法不僅是書寫漢字的技術，也是通過線條、濃淡、實虛、疏密等元素展現人類心靈美好情感的藝術。書法是全民性的，我的學生中既有八十四歲的白頭老翁，也有八歲的垂髫小兒，更不問智商高低、收入多少；書法也是國際性的，作為一種藝術，書法絕非中國人的專利，外國人不但能夠欣賞書法，而且同樣有能力拿起筆來創作書法，這一點已經為書法國際化的多年實踐所證明；書法更是多維度的，它不僅蘊含深刻的思想內涵，還是一種修身養性的體藝兼修實實在在的生活方式。可以說，書法是中華寶庫中少有的既能全面展現東方特色，又能為全世界人民所理解和接受的文化形式。在全球化的當下，書法更可以在公共外交和民間外交領域發揮重要作用。

主講人周斌教授

按照我在國外多年的教學經驗，教授書法的首要任務不是傳授知識，而是引發學生的興趣。這要求我們能夠把握受眾的心理特征，如何了解受眾？我們可以將心理學上對人類氣質的經典四類型劃分引入筆跡鑒定學，以字證人，這四種類型是膽汁質、多血質、粘液質和抑郁質。中國人常說的“字如其人”，並不是說字和人的外形美醜和能力優劣上有什麼必然聯系，而是說字跡字體可以反映人的性格類型，用句流行語說，就是“主要看氣質”。字是觀察他人的一面窗戶，也是了解自己的一面鏡子。

為了教好我的學生們，我在教學過程中想了很多辦法。我曾經在美國一家小學的書法教學過程中進行全程錄像，以分析學生們的興趣點側重和註意力變化；我還會經常更新課程的形式、內容和教具，我相信，一個好的老師必須在教學中不斷進行實驗，以尋找效果最佳的教學模式，優化教學過程，提升教學效率。依照我的經驗，書法在西方教學不能采用國內傳統的灌輸和填壓做法，而應將教學內容故事化、生動化、靈活運用各種教學手段、活化歷史、就近取譬、因材施教，點燃學生對書法和中國文化的興趣之火。只要興趣燃起，後面是無窮無盡的成長可能性。興趣是一切有效學習的開始，這是我們從事書法國際教育工作者要特別註意的。

周斌教授書法欣賞：氣若幽蘭

我在國外教授書法的對象非常廣泛，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小學生。給小學生上課最能體現授課者的教學水平，因為小學生天性好動，窗外的鳥飛蟲鳴都能牽走他們的心思，所以當小學生的老師，必須時時刻刻關註學生的反饋，同外界一切“爭奪”學生的註意力，這方面，小學老師是最全面的老師。第二類是大學生。大學生的學習能力強、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快，而且他們對書法的關註和喜好很容易在知識人群體內傳播開來；第三類是在社會上有較大影響力的人，比如政府官員，當然還有聯合國的來自世界各國的外交人員。

其中，不能不提的是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潘秘書長雖然是在我的指導下學習書法，但是俗話說教學相長，我在和潘秘書長的書法課程中也學到非常多的東西，所以我更願意把和潘秘書長的關系定位為交流互動，而非一般意義上的師生關系。潘秘書長以其深厚的學養和罕有其比的豐富人生閱歷，在學習書法的過程中時有常人難及的體悟心得，發人深思。比如，他曾經說過，寫書法和做外交其實有很大共通之處，因為它們都需要在幕後下很大功夫和做很多工作。面對一副出色的書法作品，觀者欣賞陶醉之際，多半不會想到作者多年磨鐵成針式的勤學苦練；面對一個安定和平的局面，安居樂業於其中的世人們又有誰會知道聯合國的外交人員為此付出的辛苦和操勞。由此可見，美好的事物，偉大的作品，無論是紙上的書法，還是世間的和平，都是創作者用心血澆灌出來的。

潘秘書長對中國文化有非常大的興趣，這也體現在他的書法選材當中。作為聯合國秘書長，他特別欣賞中國文化裏的“和”觀念。所以2015年的羊年春節晚會直播中，潘秘書長在我的協助下，用毛筆書寫“家和萬事興”；在更早的2013年，潘秘書長和習近平主席首次在北京會晤，贈送了“天地和同”這幅字作為禮物，這四個字所描繪的狀態，堪稱“和”觀念的終極目標。

關於潘秘書長所練字體，也是經過商議後慎重選擇的。我們綜合考慮了他的性格氣質、文化背景和職位特點，最終為秘書長挑選出了既令他喜歡也適合他身份的字體。如果仔細觀看和用心體味他的書法，不難感受到其中流露出的一種誠樸平實、張弛有度的氣質。

潘基文秘書長為周斌教授書法國際巡展題字“曲則全”

從文明比較的視角觀之，中西方都有文字和書寫，書寫在中西方文化中承擔相同的功能，即用於記錄和表達思想。但在後來的發展過程中，西方文明踏上硬筆書寫的道路上，走向了工藝性審美表達；而中國文明踏上軟筆書寫的道路上，輔以宣紙的滲化特性，走向了書法藝術。一旦中國書法走向世界，只要傳播得當，這種美麗的線條藝術很快會被世界所接受。

書法能為書者帶來最美好的體驗。書法可以培養練習者認真、專註、誠意的優良品質，而且如之前已談到過的，書法和個人心性相通，經由有的放矢地選擇練習的字體風格並潛心堅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移心易性，矯正先天的或過或不及，促使自身的精神世界向圓滿至善的方向發展。

在講座開始前，還舉辦了“大字書法國際展德國特展暨聯合國官員書法邀請展”，周斌教授為觀眾一一介紹了展出書畫的作者、思想背景和鑒賞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