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書櫥旁掛著一把二胡,這是下放在沙河子園藝場宣傳隊時用過的一把二胡。幾十年來,生活雖幾經變遷,但我一直保存著這把二胡。現在二胡早已破舊老化,但當年辛酸與歡樂交織的故事,至今難以忘懷。

1975年我們高中畢業,從學校下放到本縣的沙河子園藝場。大約五十多個知青,是一群二十歲左右天真活潑、充滿朝氣的年輕人。
第二年,場裏成立了宣傳隊,自然少不了要有樂器。在場副書記池國成的同意下,由我負責去新浦購買樂器。記得那天早上,天空陰沈,不時飄著毛毛細雨。帶著囑托和期待,還有在食堂買的兩個饅頭,我和趙建平去了新浦。逛了一家又一家樂器店,如同《紅樓夢》中的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那些各式樂器,令我眼花繚亂。樂器店的二胡多數都是一把三四十元以上,貴的還有一百多元的。想到池書記“不要多花錢“的囑咐,總是不敢下手買。逛了一個上午,疲憊不堪,兩腿發軟,肚子餓得唱起了空城計。可能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患了逛商店的綜合癥,直到現在都討厭逛商店。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樂器店,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我們找到了十四塊六一把的二胡。當時喜出望外,拿過來試了又試,調了又調。音色雖然不是很好,但考慮到價格便宜,便毅然決然買下了。後來又買了一把板胡和一支短笛,這些便是我們宣傳隊樂隊的全部家當了。買完樂器已是下午一點多了,我們找了個避風處,吃完黃挎包裏的兩個涼饅頭,便匆匆往場裏趕。
在回場的路上,心裏美滋滋的。東西買到了,又沒多花錢,說不定領導還會表揚呢。可是,回到場裏,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另外一幕。在場門口,遇到了我們場裏“大當家”的宋傳忠書記。宋書記五十多歲,黑紅色的臉龐,眉頭上一說話就會出現一個“川”字。他是上過幾天小學,“渡過江”的一位正直的老革命,開會講話時總是比較風趣,諸如“一家人爬墻頭———沒門”,“一家人塌尿———出騷鬼了”等等,常會引起我們哄堂大笑。那天,他看到我倆拿著樂器,一臉嚴肅,形同關公。頓時,我的心怦怦直跳。當他得知二胡是十四塊六買來的,眉頭上的“川”字更加清晰。大聲說道:“這哪裏用買啊,去到後河裏逮條黑魚,扒皮往竹筒上一蒙,找根小棍刻刻往上一按,胡琴不就有了麼?十四塊六,要賣兩筐蘋果!”。說完不等回話便跛著腳走了。老書記劈頭蓋臉的一番話,像一盆冷水澆到我的頭上,委屈的淚水在眼裏打轉。
當時怎麼也不理解老書記的這番話。直到多年後,我不僅理解了老書記這番話,而且還從他身上學到了勤儉節約的習慣。是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當時的蘋果價格,質量好一些的賣兩毛錢一斤,便宜的還有幾分錢一斤的,十四塊六足足要賣兩三筐蘋果啊。1977年,場裏宣傳隊接到了上級要求我們參加全縣文藝匯演的通知,隊員們非常高興。大家在場裏有“天才導演”之稱的嵇均光帶領下,不顧白天勞動的疲勞,利用晚上加班加點,自編自演,在不長的時間內排出了九個節目準備參加匯演。我當時負責樂隊並拉著那把二胡。為了有更好的音樂效果,我又去母校找了我的老師,幫助借了贛中宣傳隊的樂隊來增援。經過幾天演出的篩選和選拔,沙河園藝場宣傳隊竟成為一匹黑馬,在全縣三十多個公社和縣直機關企事業單位中,藝壓群芳,名列前茅,受到了當時縣領導及文化部門的高度好評與贊揚。此時,我的心裏寬慰了許多,總算沒有辜負買那把二胡用的兩筐蘋果錢。
時光荏苒,彈指間近四十年過去了。當年,宣傳隊用的那把二胡雖已久遠,但在那個年代演奏出的琴聲依然在耳畔回響,經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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