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説“詩性的”(poésie),而不説“詩歌”(poétique)的時候,我們應當明確:“詩化的”(poématique)。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刺蝟被領回到poiesis的馬戲團或動物園:無事可“做”(poiein),既沒有“純粹詩歌”,也沒有純粹修辭,更沒有純粹語言(reine Sprache)[13]或“真理在作品當中的設置”。[14]只有這灘污物,和這十字路口,這里的這起事故。這轉折,這災難的回轉。詩的禮物無所引徵,它沒有題目,它的表演終結了,它在你的無所期待中到來,打斷了呼吸,切開了同散漫的,尤其是文學的詩歌相聯的一切紐帶。在這譜系的灰燼里。不是鳳凰,也不是鷹,而是刺蝟,極其緩慢地,低低地,貼着大地。沒有崇高,也沒有靈魂,天使,或許,暫時地。

從此,你會把詩稱作獨一標記的某種激情,重複自身之離散的籤名,每一次,都超越了邏各斯,反人的,幾乎未馴化的,主體的家庭不可重新佔有的:一頭轉變了的動物,捲成一個球,轉向他者也轉向自己,總之,一個生物——溫和的,謙遜的,貼近大地,你爲之命名的卑微,就這樣在一個名字中把你自己送向名字的外部,一隻用詞錯誤的刺蝟,它的箭準備待發,當這不老而盲目的生物聽到了卻沒有看到死亡的將臨。

詩可以把自己捲成一個球,但仍是爲了把它尖銳的符號對準外部。可以肯定的是,它能夠反思語言或言説詩歌,但它從來不向後與自身相聯,它從不自己移動,就像那些機器,死亡的帶來者。它的事件總是打斷絶對知識,或使之脫軌,臨近自身的自有目的的存在。這顆“惡魔之心”從不聚集自身,它失去自身並脫離軌道(譫妄或狂熱),它將自己暴露於機遇,任自己被快速衝向它的東西撕成碎片。

沒有一個主體:詩,或許有一些,或許它離開了自己,但我從來不冩。一首詩,我從不署上名字。署上名字的是他者。“我”只是處在這個欲望的到來中:用心學習。向前延展,探出,直到包含它自己的支撐,因此沒有外在的支撐,沒有實體,沒有主體,免除了(其)自在的書冩,“用心”任自己被人挑選,超越身體、性、嘴和眼睛;它擦除了邊界,從手中滑過,你幾乎聽不見它,但它教授我們心。血統,被吐露爲遺産的挑選之標記,它可以依附於任何的詞,任何的物,活物或死物,刺蝟的名字,例如,介於生和死,黃昏或破曉,精神錯亂的天啟,專有的和普遍的,公開的和私密的。

——但你正在談論的詩,你正偏離軌道,它還從未被如此命名,或如此任意地。

——你剛説到了。那不得不被証明的。回想一下問題:“什麼是......?”(ti esti,was ist ...[什麼是],istoria[歷史],episteme[知識],philosophia[哲學])。“什麼是......?”哀悼了詩的消失——另一場災難。通過棄絶那恰好是其所是的東西,一個問題向散文的誕生發出致敬。(1988)

譯自Jacques Derrida, Che cos''è la poesia?, trans. Peggy Kamuf, in A Derrida Reader: Between the Blinds, ed. Peggy Kamuf, New Yro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1, pp. 221-237.

文本是德里達應意大利詩歌雜誌Poesia之邀,就Che cos''è la poesia?(什麼是詩,更字面的意思是,什麼東西是詩)的題目所冩的短文。注釋均爲英譯注。

[13] 純粹語言:見本雅明的文章《譯者的任務》。

[14] 真理在作品當中的設置:見海德格爾《藝術作品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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