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似乎只能這麼著叨叨了。向父母去說?向托兒所裡滿屋子睡熟了的孩子們去說?驀地,她恍恍惚惚地好像聽到,有誰正在一旁也和自己一起這樣叨叨著:我不生孩子!我不生孩子!……頓時,她覺著有股熱乎乎的暖流在胸口兒湧動了,眼睛裡一下子便湧滿了熱淚。朦朧間,她只覺得那蝦米似的身段兒驟然便在淚光中閃現了:瓶底眼鏡兒後溢滿了同情,伸出雙手,扭動著兩條內八字腿兒焦急地向自己跑來了。多麼親切,多麼厚道、多麼可愛!一剎那,她只感到世界上再沒有比他更親近的人兒了。內心那暖流似乎湧動得也更來勁兒了。她急切地需要哭、需要同情、需要安慰、甚至更需要愛撫!猛地,她不顧一切地向那裡跑去了! 

得!由一個夢裡又墜入另一個夢裡了…… 

第二個夢,一個可憐人之間溫暖的夢!可大褲襠胡同裡絕不允許,因而老年人總愛解開扎腿帶兒抖索著。

 

好您哪!絕了人家的後還不老實…… 

他倆一開始也好像有點顧忌這個,但一悄默聲兒地進了屋子裡,她那委屈就憋不住了,就像抓住一根兒救命的稻草,竟摟著他的脖子再也不願離開那雞胸脯兒了。這個哭啊!雖然聲兒壓得是那麼低,可哭得也夠暢快的。再看他,本來就讓這意外的事兒嚇得夠嗆,再加上只穿著背心小褲頭兒受此待遇,就難免更傻冒兒似的只剩下哆嗦了。 

可她卻讓這雞胸脯兒顫動得更迷糊了……

 

她只覺得自己在爹媽、在夥伴、在親戚朋友間無法得到的,在這醜人兒身上就要得到了。人家都是全合人兒,誰體會自己心底兒的苦處?只有他!只有他這個被女人背棄了的男人才能理解自己這個被男人背棄了的女人!想到這兒,她摟得他更緊了,不但暢暢快快地哭,而且還開始吞吞吐吐他說……而他,開頭只像是脖子上掛著個紙糊人兒似的,一動也不敢動。但聽清她說明緣由後,竟也跟著窩窩囊囊地哭了起來,他這一哭不打緊,愣差點兒把懷中這紙糊人兒給摟散架了。 

淚是心中的油,誰不傷心誰不流…… 

但既是油,就有助燃的作用,更何況他只穿著背心和小褲頭兒呢!而他那蝦米似的身段兒又怎麼看怎麼像根兒干柴棒子,這就顯得更有點玄乎。瞧!哽咽停止了,剩下的只是默默地擁抱。干柴棒子開始打顫兒了,但對她來說,這就像一股又一股抖動的火苗兒,使她那本來就夠熾熱的身子猛地便燃燒起來。火、火!緊緊摟著已經不夠了,她頓時想起了報答,不!更恰當地來說,是報復!

 

「瓶底兒哥!」她火辣辣地叫了一聲。 

「叫、叫我?」他戰兢兢地問了一聲。 

「他們能……」她說。 

「他們能?」他也說。

 

「我們也……」她又說。 

「我們?……」他也又說。 

「我、我不生孩子!」她急切地叫著。 

「我、我也不生孩子!」他慌忙地應著。

 

「等什麼?」她像問他。 

「等什麼?」他像問她。 

「你!」她猛地摟緊了他。 

「你!」他也猛地摟緊了她。

 

「瓶底兒哥……」她激動得打顫兒了。 

「好人哪……」他一伸手拉熄了電燈。 

得!乾柴棒子終於點燃了……夢!一個令人心搖神晃的夢!迷幻間,她只覺得頭頂兒上那霹雷閃電再沒有了,有的只是一片暖融融的雲團兒,把自己遮著、蓋著、捲著、裹著,柔情脈脈地在藍天上溜彎兒。眼前飛過一隻鳥兒、又一隻鳥兒,風兒還送來了體貼入微的話音兒。多好啊!沒了那嚇人的折騰,沒了那可怕的「實驗」。就在這上頭自己也能成個人兒了。但雲團兒似乎仍覺不夠盡心,還在輕輕地摩娑,還在款款地湧動。光點兒,細雨兒,柔情蜜意的喘氣兒。醉了、醉了,她只覺得心窩裡溢滿了甜酒兒。

 

夜,更深了…… 

那夢就作得更起勁兒。但不知為什麼,她激動、她盡興,卻突然咬著嘴唇兒輕輕哭了起來。雲團兒一驚,打著顫兒問話了: 

「怎、怎麼了?是、是我哪兒做、做、做錯了?」 

「沒、沒!」她猛地更摟緊了他,情切中竟又失口喊著,「放心!放心!我、我不生孩子!」

 

「你、你!」他也猛地又摟緊了她,「也、也放心!我、我也不生孩子!」 

「瓶底兒哥……」她哭得更暢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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