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托賓《好劇本如何說故事》(2)缺陷

在故事開頭,主角通常是有缺陷的。這個缺陷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他(她),盡管主角並不知道這個缺陷是什麽,也不清楚這一缺陷對自己的影響。

主角很多時候把自身的缺陷視為求生必備的防禦機制。主角並不認為那是他的缺陷,而是將其看做一種應對生活的方式,一種能保護自己生命的行為。這就是主人公還未擺脫自身缺陷的原因——他是真的認為他需要這種缺陷。

這是你的故事的一個重要成分,可以創造出內在的緊張沖突。為什麽呢?因為所有的故事實質上都是在講述一個主人公不得不克服自身的缺陷,從而達到某個偉大的目標。因此,主角(以及觀眾)陷入了矛盾沖突中,他必須在對他來說是求生必需的缺陷與偉大的目標兩者間作出抉擇。

著名影片中的例子

在奧斯卡獲獎影片《百萬美元寶貝》中,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飾演的弗蘭基是本片主角。觀眾正是透過他的視角看到故事的展開。他的缺陷是拒絕與外人來往,不願涉足任何人際關系。這個缺陷源於他與女兒間莫名的隔閡,可能還源自他對朋友“廢鐵”埃迪-斯凱普-杜彼斯(摩根-弗裏曼飾演)的內疚,埃迪在一場拳擊賽中不僅輸掉了比賽,還失去了一只眼睛。弗蘭基覺得因為他沒能及時叫停比賽,朋友才會失去那只眼睛,這是他的責任。對親密關系的恐懼剝奪了弗蘭基與人親近的機會,但這一缺陷也保護他避免再次受到傷害,他就是這樣與女兒疏遠的。

如果弗蘭基不能克服自己對親密關系的恐懼心理,他就無法很好地訓練瑪吉參加世界女子拳擊錦標賽。因為要想培養瑪吉,弗蘭基就必須接近她,對她毫無保留,不僅擔任她的教練,還要承擔類似父親的角色,但與人親近卻是他多年來一直試圖避免的。

弗蘭基因擔心大塊頭威利受傷而阻止這位年輕的拳擊手參加錦標賽時,我們看到了他的疑慮與恐懼。結果,威利找到了另一個發起人,獲得了參賽資格,並最終贏得了比賽,成為世界冠軍。

摩根-弗裏曼飾演的斯凱普在兩段簡短的對話中明確地告訴弗蘭基他的問題所在。“跟關系不相幹,是你不信任他。”接著弗蘭基與他爭論了一會兒,埃迪又說:“你是在保護自己遠離錦標賽。”

這正是缺陷帶給主角的,一方面保護了他,另一方面又阻礙他追求有價值的目標。

在電影《蝙蝠俠:俠影之謎》中,布魯斯-韋恩必須克服對父母之死的罪惡感,重拾信心,與他昔日的師父亨利-杜卡鬥爭,才能化身超級英雄,拯救高譚市。

《斷背山》中的主人公恩尼斯因恐懼而不敢去愛。幼年時,他的父親曾帶他到一個臭水溝旁邊,去看一具遭殘酷毒打致死的男同性戀的屍體,並告訴他這就是“同性戀”的下場。恩尼斯非常害怕會因同性戀而喪命,這種恐懼使他不敢冒生命危險去公開自己的同性戀身份。遺憾的是,這種恐懼同時也使他無法擁有同性戀人傑克給予他的熾熱情感,最終恩尼斯因這個缺陷孤獨終老。

電影《洛奇》是另一部拳擊題材的奧斯卡獲獎影片。主角洛奇-巴爾博亞把自己界定為失敗者,因為他的父親告訴洛奇他是個笨蛋。由於這個缺陷,洛奇整日遊蕩在費城的大街小巷,與黑社會混在一起,同其他失敗者到處閑晃。他沒有浪漫的愛情,沒有確定的未來,也從不試圖發揮自己的拳擊潛力。

洛奇的缺陷是他缺乏自尊心。然而,在洛奇看來,這卻是應付生活的最佳方式,這樣他就不會讓自己陷入無法掌控的處境中。因此,他從不刻苦訓練。一旦他開始取得一點小成就,就不得不面對更多的人,肩負期望。當然,失敗是在所難免的,這樣就會證明他父親對他的看法是正確的。只在拳擊俱樂部打拳,只與另一些失敗者競爭,這樣他才有可能繼續籍籍無名。因而,在他心中,他的缺陷使他免受較之前經歷更大的傷害。

電影《鐵鉤船長》中,成年的彼得-潘壓制了內心的童真,因為他相信只有這樣才能在他與家人生活的“成人”世界中立足,而繼續做兒時的彼得-潘會使他脫離這個“人類”與“成人”的世界。這種恐懼造成他迷失了自我,受困於工作為重的物質世界,疏離了他的家人。他不得不在兩者間抉擇,一邊是自身引發的失憶缺陷,另一邊是從鐵鉤船長手中營救家人的機會。

我們的故事

好吧,那麽我們的主人公羅斯的缺陷是什麽呢?我們來設定一個同這些主角一樣的缺陷:恐懼。《百萬美元寶貝》中弗蘭基害怕親近他人,《斷背山》中恩尼斯害怕被“揭穿”同性戀身份,同樣,羅斯害怕世人發現他真實的樣子。那麽他到底是什麽人?嗯,我們幹脆選擇一個顯而易見的,羅斯是個懦夫,並且擔心別人發現這一點。

下一個問題是:為什麽羅斯會認為懦弱是件好事?為什麽他會認為懦弱是一種以某種重要方式保護他的防禦機制?嗯……恐懼使羅斯不敢做危險的事,對吧?如果他不做危險的事,他就不會搞砸。

或許羅斯與洛奇一樣,害怕置身於無法把控的境地。他可能曾經未能成功地處理好一些情況。比如,他曾表現出膽怯,在軍隊服役時,他在一場戰鬥中嚇呆了。他一直以來的恐懼使他避免身處此類境地,他怕自己的怯弱又暴露出來。

無獨有偶,《百萬美元寶貝》中,弗蘭基對親近他人的恐懼源於他未能與女兒建立親密的關系。在這兩個故事中,主人公都運用他們各自的缺陷來避免重蹈覆轍。

但我們希望我們的主人公羅斯不單單是一個懦夫。我們不希望當他擺脫怯弱,試圖充當英雄時,讓人覺得滑稽可笑。也就是說,一個怯弱不起眼的牙醫、會計或者園丁,如果從未經歷過任何暴力或戰鬥,即便他克服了自己的怯弱,也不會成為令人信服的英雄。

因此我們需要這樣做:我們要展現出主人公不僅僅是膽小的羅斯。如何做到這一點呢?哦,老板讓羅斯去處理日常的現金存款,這件事平時一直是另一位員工在做。

羅斯攜帶著一大筆現金前往銀行,此時夜幕降臨,他很害怕。天色暗了,我們膽小的羅斯揣著錢袋,不時四處張望。他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也變得急促了。

當然,他遇到一群人尾隨著他。但是,羅斯沒有抱頭屈服,而是狠狠地教訓了這些惡棍!他怎麽會這樣做?因為他曾是戴綠色貝雷帽的前美國陸軍特戰隊隊員。沒錯,他是個膽小鬼,但他還是個血氣方剛的人。遭受襲擊時,他會本能地反抗。

羅斯回擊了這幫惡棍。可能他受了點傷,但這絲毫不能阻礙他繼續鬥爭。最後,羅斯打敗了他們,這時他又被嚇得魂不附體。他不斷喘氣,汗流不止,四處張望,胡思亂想。他迅速沖向夜間存款箱,將當日的存款胡亂塞進去,然後跑回他的汽車裏。羅斯鎖上車門,慌亂地開車呼嘯而去。

羅斯身強體壯,但內心不知名的騷動讓他毫無理由地感到恐懼。

這種介紹羅斯和他的缺陷的方式很有趣,可以把觀眾帶入其中。他們願意一直追隨情節發展,直到發現這個英雄角色害怕自己陰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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