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懋登《三寶太監西洋記通俗演義》(19)

又猛聽得一個妖精唱聲道:“再變已周,三看三變。”長老道:“你們三變來。”只見這些妖精,你也口兒裏喀喀喀,我也口兒裏喳喳喳,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錠馬蹄金。長老道:“這的也只看得他是黃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錠圓寶銀。長老道:“這也只看得他是白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架景陽鐘。長老道:“這也只是雜銅雜鐵鑄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面漁陽鼓。長老道:“這也是雜皮兒漫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籠料絲燈。長老道:“這也只是和他人指路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個草蒲團。長老道:“這也只是聽別人打坐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面古銅鏡。長老道:“這也只是自家心裏明白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把泥金扇兒。長老道:“這也只是自家身上涼快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壺茶。長老道:“這的原是盧仝的。”一會兒一個人手裏一瓶酒。長老道:“這的原是杜康的。”又猛聽得一個妖精唱聲道:“茶酒已周,理無又變!”長老道:“這卻都是個身外變哩,今番卻要個身裏變哩!”卻不知這個長老說個身裏變,還是甚麼樣的千變萬化,又不知那些妖精的身裏變,還是些甚麼樣的神巧機關,且聽下回分解。

第8回大明國太平天子薄海外遐邇率賓
詩曰:

縹渺祥雲擁紫宸,齊明箕鬥瑞星辰。
三千虎拜趨丹陛,九五飛龍兆聖人。
白玉階前紅日曉,黃金殿下碧桃春。
草萊臣庶無他慶,億萬斯年頌舜仁。

卻說金碧峰長老吩咐那些妖精,要個身裏變。原來那些妖精正待要賣弄他的本事高強,機關巧妙,等不得這個長老開口哩。長老一說道:“你們變個身裏變來看著。”那眾妖精響響的答應道一聲:“有!”才說得一個“有”字,你看他照舊時一字兒擺著,說道:“怎麼樣變哩?”長老道:“先添後瘸。”眾妖精說道:“看添哩!”你看他一班兒湊湊合合,果真就是一個添。怎見得就是一個添?原來舊妖精只是三個,新妖精也只是三十三個。一會兒一個妖精添做十個妖精,十個妖精添做百個妖精,百個妖精添做千個妖精,千個妖精添做萬個妖精。本等只是一個山頭兒,放了這一萬個妖精,卻不滿眼都只見是些妖精了!把個非幻吃了一驚,說道:“師父,還是哪裏到了一船妖精麼?”把個雲谷吃了兩驚。怎麼雲谷又多吃了一驚?只因他學問淺些,故此多吃了一驚。他又說道:“想是那裏挖到了個妖精窖哩!”長老看見他添了一萬個妖精,又說道:“再從身上添來。”又只見這些妖精咭咭呱呱,一會兒一只手添做十只手,十只手添做百只手,百只手添做千只手。只見一個妖精管了一千只手,一萬個妖精卻不是管了萬萬只手?這也真是三十年的寡婦,好守哩,好守哩!長老又說道:“再從身上添來。”又只見這些妖精嘻嘻嗄嗄,一會兒兩隻眼添做四只眼,四只眼添做八只眼。長老道:“把眼兒再添些。”眾妖精說道:“你也沒些眼色,只有這大的面皮,如何鉆得許多的珠眼?”長老道:“再從身上別添罷!”又只見這些妖精口奄口奄噠噠,一會兒一寸長的鼻頭添做一尺長,一尺長的鼻頭添做一丈長,一丈長的鼻頭添做十丈長。本等只是一個精怪,帶了這等十丈長的鼻頭,委實也是丑看。長老道:“忒長了些,不像個鼻頭。”眾妖精齊聲說道:“不是個象鼻頭,怎麼會有恁的長哩?”長老道:“再從身上添來。”又只見這些妖精卟卟吧吧,一會兒一個口添做兩個口,兩個口添做三個口,三個口添做四個口,四個口添做五個口,五個口添做六個口,六個口添做七個口,七個口添做八個口,八個口添做九個口,九個口添做十個口。長老道:“添的都是甚麼口?”眾妖精說道:“添的都是儀秦口。”長老道:“怎麼添的都是儀秦的口?”眾妖精道:“不是儀秦的口,怎麼得這等的多?”長老道:“再從身上別添罷。”又見這些妖精嗞嗞響響,一會兒一個耳朵添做兩個耳朵,兩個耳朵添做三個耳朵,三個耳朵添做四個耳朵,四個耳朵添做五個耳朵,五個耳朵添做六個耳朵,六個耳朵添做七個耳朵,七個耳朵添做八個耳朵,八個耳朵添做九個耳朵,九個耳朵添做十個耳朵。長老道:“可再添些麼?”眾妖精說道:“就是你要減我也不聽你了。”

長老道:“添便是會添,卻不會減了。”眾妖精道:“有添有減,既會添,豈不會減?”長老道:“你減來我看著。”只見這些妖精一聲響,原來還是原來。舊妖精還是三個,新妖精還是三十三個;一個妖精還是一雙手,一個妖精還是一雙眼,一個妖精還是一個鼻頭,一個妖精還是一張口,一個妖精還是一雙耳朵。長老道:“你再減來我看著。”眾妖精依舊是這等撚訣,依舊是這等弄耳。一會兒沒有了這雙手。長老道:“沒有手省得撾。”一會沒有了一雙眼。長老道:“好,眼不見為凈。”一會兒沒有了一個鼻頭。長老道:“好,沒有鼻頭,省得受這些汙穢臭氣。”一會兒沒有了一張口。長老道:“好,穩口深藏舌。”一會沒有了一雙耳朵。長老道:“好,耳不聽,肚不悶。”一會兒沒有了一個頭。長老道:“好,省得個頭疼發熱。”一會兒沒有了一雙腳。長老道:“好,沒有了腳,省得個胡亂踹。”一會兒這些妖精要轉來了,恰好的不得轉來了。你也吆喝著,我的手哩!我也吆喝著,我的腳哩!東也吆喝著,我的頭哩!西也吆喝著,我的眼哩!左也吆喝著,我的鼻頭哩!右也吆喝著,我的口哩!我的耳朵哩!長老只是一個不講話,口兒裏念也念,手兒撚也撚。原來長老的話兒,都是些哺法,口兼他去下頭,去了手,去了腳。那些妖精只說是平常間要去就去,要來就來,哪曉得這個長老是個緊箍子咒,一去永不來了。

卻說這些妖精沒有了頭,也只是個不像人,還不至緊;沒有了手,卻便撾不住;沒有了腳,卻就站不住,恰像個風裏楊花,滾上滾下。長老口裏念得緊,這些妖精益發叫得緊。長老手裏撚得緊,這些妖精益發滾得緊。越叫越滾,越滾越叫。長老看見他恁的滾,恁的叫,心裏想他這會兒收拾也。舉起杖來,一個妖精照頭一杖,一個個返本還原,一宗宗歸根復命。長老叫聲:“非幻!”只見非幻應聲道:“有!”長老又叫聲“雲谷!”只見雲谷也應聲道:“有!”長老道:“你兩個近前去看他一看,且看這些妖精原身是個甚麼物件?”非幻走近前去看了一看,雲谷也近前去看了一看。長老道:“你兩個看得真麼?”非幻道:“看得真。”雲谷道:“看得真。”長老道:“你兩個數得清麼?”非幻道:“數得清。”雲谷道:“數得清。”長老道:“還是些甚麼物件?”非幻道:“一個是一只禪鞋。”雲谷道:“一個是一個椰子。”非幻道:“一個是一個碧琉璃。”雲谷道:“這其余的都是些真珠,光溜溜的。”長老道:“你們拿來我看著。”非幻拿將那只禪鞋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蛇船精麼?”長老道:“便是。”非幻道:“這是個甚麼禪鞋,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閑的禪鞋。”非幻道:“怎麼不是個等閑的禪鞋?”長老道:“你便忘卻也,補陀山上北海龍王的人事。”非幻道:“哎,原來是個無等等天君。”長老道:“便是。”雲谷拿將那個椰子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葫蘆精麼?”長老道:“便是。”雲谷道:“這是個甚麼椰子,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閑的椰子。”雲谷道:“怎麼不是個等閑的椰子?長老道:“你忘卻了補陀山南海龍王的人事。”雲谷道:“哎,原來是個波羅許由迦。”長老道:“便是。”非幻又拿將那個碧琉璃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鴨蛋精麼?”長老道:“便是。”非幻道:“是個甚麼琉璃,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閑的琉璃。”非幻道:“怎麼不是個等閑的琉璃?”長老道:“你又忘卻了補陀山西海龍王的人事。”非幻道:“哎,原來是個金翅吠琉璃。”長老道:“便是。”雲谷又盛將那些珠兒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天罡精麼?”長老道:“便是。”雲谷道:“這是個甚麼珠兒,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閑的珠兒。”雲谷道:“怎麼不是個等閑的珠兒?”長老道:“你又忘卻了補陀山東海龍王的人事。”雲谷道:“哎,原來是三十三個東井玉連環。”長老道:“便是。”原來這四處的妖精,都是四樣的寶貝,這四樣的寶貝,都是四海龍王獻的。金碧峰長老原日吩咐他南膳部洲伺候,故此今日見了,他各人現了本相。後來禪鞋一只,就當了一雙,在腳底下穿;椰子剖開來做了個缽盂,長老的紫金缽盂就是他了。碧琉璃隨身的杭貨,那三十三個真珠,穿做了—串數珠,摜在長老的手上。(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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