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國輝童年系列 ~ 十三歲之前第二十篇 [牽豬哥]

童年的故事,曾經讓我們嘴角咧笑,讓我們眼眶濕眸。但其實真正讓我們緬懷的並不是那些事兒,而是藏在裡面的那些人,那些物。

那天小學同窗阿涵邊比劃邊講了一句臺語諺語: [身穿一領烏袈裟,盤山過嶺去找妻,看著豬母攻入城,賺錢賺爽賺出名。]


他問道: [你們知道這指的是什麼?]


我和啟南叔相視大笑,不約而同脫口說: [牽豬哥]。


                                                                                           (編輯配圖取自網絡)


阿涵左手在前,右手在後置於嘴邊,手指頭輕輕起伏,像吹笛,吹嗩吶狀,“答~迪~嘟~~”,“答~迪~嘟~~”。


阿涵吹啊吹,吹出一個童年的記憶故事。



那年月,山村聚落,除了種種挖挖,砍砍挑挑的農活外,家家為了增加收入,消耗每日三餐所剩下的飯菜餿水或蕃藷葉之類的作物,「豬」幾乎都會養幾頭的。


豬隻養大,山村一般都是鄰人幫忙自家宰殺,那時需先提出申請,繳交二十元屠宰稅(註)給政府,鄉公所會派員監殺,我當場見到,在豬皮上像滾油漆般烙下紅紅如紋身般的滾輪印,要不,不允許殺豬的。


當然更多時候,是沒有印的,只要凌晨黑乎乎,聽到鄰近豬隻嚎叫聲,我就知道那是為了逃漏二十元,在偷偷殺豬。


吃飯時,陌生人來,媽媽趕緊端起餐桌上的一盤豬肉藏起來,我也知道,這是偷殺的豬肉,要偷偷摸摸端上桌,偷偷的吃。


我家也有養豬圈欄,三弟還穿開襠褲時,媽媽常年養一頭黑黑的老母豬,多時都是我在餵食,滿臉皺紋,走起路來,一扭一扭,十幾個奶頭粘貼在鬆垮的肚皮,幾將垂拖地面。


霧茫茫的早晨,聽到媽媽跟嬸婆提起,該叫豬哥仔來了。


村落離我家不遠有個老歲人,養頭大豬公,常年趕著豬哥走戶串門。



牽豬哥,牽豬哥,其實不是用牽的,而是用趕的,這其中似乎扮演著一種好事牽成的另層意義!


老歲人胸前掛支自製桂竹笛子,右斜肩背個裝滿溪水的麻竹節筒,水是豬哥仔邊趕邊走邊澆在牠身上,大熱天消暑圖個清涼!


臨近主家時,老歲人抓起桂竹笛,啣在嘴角,“答~迪~嘟~~答~迪~嘟”,吹將起來,讓你知道,豬哥仔上門來了。



豬哥仔體型壯碩,走起路來,一搖三晃慢吞吞地,有兩支白白豬公牙,嘴角又時不時流著白沫沫的豬哥液,後面胯下吊著二粒如特大號愛文芒果的豬哥睪丸,左晃右擺磨蹭著大腿。


那天下午還是霧朦朦,豬哥仔晃上我家豬舍,吃力底晃上老母豬背後,我們一票小孩,站在豬欄坎下,興奮的透過圈舍的間隙往內瞅,像霧裡在看花。


縱使日常不太溫順的母豬,這時顯得無比溫順,但緊要關頭老歲人還是扮演牽成的角色,並用水瓢舀一杓水往牠們身上潑,嘴唇喃唸著,“淋一滴冷水,乎汝生十二水水”,一句豬房花燭吉祥語。


當年我小學三年級,小小腦袋瓜始終不明白,日常不太溫馴的母豬,為何長著獠牙,醜陋無比的豬哥爬上背欺負牠時,顯得那麼地柔順乖巧?



我只明白,過年時媽媽給我20元壓歲錢,豬哥仔來我家一趟,要去了我整整三年的壓歲錢!


家鄉的山澗清冽溪水,流淌過童年世界,隨著歲歲年年變遷,漫淹了一些記憶,牽豬哥這個行業,也因企業方式取代了傳統方式,牽豬哥這三個字成為歷史名詞,它的蹤影只能在記憶的夢裡尋找,夢外的你,能否明白夢裡頭縈繞的又是怎樣一個思情?


【溪流飄葉,飄到那,寫到那,請待續第二十一篇】


註:(台灣)屠宰稅幾年後取消了。

文:國輝於2015.12.03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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