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說吧,記憶:自傳追述》10.5

這一個“坐”字,我們不得不承認,給予了這位上尉如此舒服自在的“有過”的這個吻以長度和醇度,但是我卻不禁感到,即便是在十一歲的年紀,那種半人半馬狀態下的親熱也並非沒有其特殊的局限。

再說,尤里和我都認識一個做過這樣嘗試的男孩,但是那女孩的馬把他的馬擠到了溝里。

在灌木叢里的冒險活動使我們筋疲力盡後,我們躺在草地上談論女人。鑒於各種各樣的“性自白”(能夠在哈夫洛克·藹理士的書里或其他地方看到),其中包括了瘋狂交配的小娃娃,如今我感到我們當時的無知幾乎是駭人聽聞的。我們對貧民化的性是一無所知。如果我們偶然聽說兩個正常的小夥子愚蠢地當著彼此的面手淫(正像在現代美國小說中如此充滿同情地、連帶其所有的氣味加以描寫的那樣),僅僅想到有這種行為對我們來說就會像和一個沒有四肢的胎兒一起睡覺一樣可笑和不可能。

我們的理想是圭尼維爾王后,伊索爾德,一個不過於無情的belle dame,另一個男人的妻子,驕傲而馴服,時髦而忠實,有修長的腳踝和窄小的手。我們和別的小男孩在舞蹈課或聖誕樹晚會上遇見的穿著整潔的襪子和無帶輕軟舞鞋的小女孩們,她們閃爍著點點火焰的虹膜上保存了聖誕樹的一切魅力、一切糖果的甜蜜和星星的閃爍,她們挑逗我們,她們回頭顧盼,她們快樂地加入我們略帶節日氣氛的夢境中,但是她們,那些仙女般的少女,屬於和我們實際上渴望的青春美女及戴著大帽子的蕩婦不同的另一個類別的生靈。

在讓我用鮮血簽下保守秘密的誓言後,尤里告訴我在十二或十三歲時,他暗戀著華沙的一位已婚女子,兩三年後和她做愛了。相比之下,我怕如果告訴他我在海濱的玩伴,聽起來會顯得幼稚,但是現在想不起來我虛構了什麽東西來代替,以和他的浪漫史相匹敵。不過,大約在那個時期前後,一場真正的浪漫冒險確實降臨到了我的頭上。現在我要做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一種帶威爾士式擺動的雙滾翻(老雜技演員會知道我是什麽意思),我需要絕對安靜,行嗎。

一九一〇年八月,弟弟和我跟父母及家庭教師(蘭斯基)一起在巴特基辛根;以後我父母到慕尼黑和巴黎去旅行,回到聖彼得堡,然後到柏林,我們兩個男孩和蘭斯基一起在那里治牙,度過了秋天和初冬。一個美國牙醫——名字叫洛厄爾還是洛溫,我記不確切了——在用矯正架把我們的容貌毀掉之前,猛地拔掉了我們的幾顆牙齒,並把別的牙齒用細線紮緊。

比起用梨形橡皮球往齲齒洞里註入灼熱的疼痛這個行為還要窮兇極惡的是棉墊——我無法忍受它們乾乾的接觸和發出的吱吱聲——是為了操作者的方便,用來塞在牙齦和舌頭之間的;在你無助的眼睛前面的窗玻璃上會有一幅透明畫,某種陰沈沈的海景或灰色的葡萄,隨著遠處單調的天空下電車的單調回聲而顏動。“In deen achtzehn A”——這個地址以抑揚格的節奏蹦跳著回到了我的記憶中,緊跟著的是那輛把我們載到那兒去的米黃色的電動出租車的沙沙移動。

我們期待著對那些可怕的上午的一切可能的補償。弟弟酷愛位於下椴樹街遊樂中心的蠟像館——腓特烈一世的擲彈兵,和一具木乃伊交談的拿破侖,在睡夢中寫成了一首狂想曲的青年李斯特,還有死於非命的馬拉;對我來說(那時還不知道馬拉曾是個熱情的鱗翅昆蟲收集者),在那個遊樂中心的一角有著名的格魯伯蝴蝶商店,那是在一道狹窄陡直的樓梯頂端的充滿樟腦氣味的樂園,我每隔一天就要爬上樓去詢問,是否終於給我買來了查普曼的新小灰蝶,或曼的新近重新被發現的白粉蝶。

我們試著在公共網球場打網球;但是冬季的大風不斷把枯葉吹過球場,此外,蘭斯基並不真正會打網球,盡管他堅持參加,連大衣也不脫,和我們打一場不對稱的三人賽。後來,我們大多數下午都在選帝侯大街的旱冰場度過。我記得蘭斯基總是不可阻擋地滑向一根他企圖抱住的柱子,卻隨著巨大的哐啷聲跌倒在地;在堅持了一陣以後,他會滿足於坐在襯墊著長毛絨的低矮擋墻一側的一家攤店里,吃一塊塊微鹹的塗了摜奶油的楔形德國咖啡蛋糕,而我則不斷充滿自信地超過正在勇敢地跌跌絆絆地滑著的可憐的謝爾蓋。這是那種在你的腦海里反復出現的惱人的小圖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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