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我們盡可贊同羅西(Emest Rossi)的簡明結論:做夢是“一種內源發生的成長、改變、轉型過程”,夢本身則成為“試驗吾人心靈生命改變的一個實驗室”。
(Dreaming by Gusti Gifarinn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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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ums: 夢:私我的神話〈Private Myths: Dreams & Drea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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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美索不達米亞女神伊南娜進入冥界的神話中得到了清晰的印證。這個神話可被解讀為陰間版的啟蒙儀式,它記錄了死後重生的死亡體驗。伊南娜冒險下達冥府倒不是出於善意的動機,我們從不完整的資料里大概能看出,她的目的是為了篡奪妹妹——冥府女王、生命女神埃蕾什基伽爾(Ereshkigal)的王位。在進入埃蕾什基伽爾的天青石宮殿之前,伊南娜要穿過地獄之城七重城墻的七道大門。每一次,城門守護神都要阻攔她,並迫使她脫下一件衣服。因此,等伊南娜最後闖關成功,出現在妹妹面前時,她已經脫得一絲不掛了。不過伊南娜的陰謀並未得逞,七位冥府判官判了她死刑,她的屍身被釘在了柱子上。
最後,伊南娜還是被其他神靈救了出來。她被一群可怕的惡魔送了出來,猶如凱旋一般,重返大地。當她回到自己的國度,發現她的丈夫——年輕俊美的牧羊人杜木茲(Dumuzi)居然坐在她的寶座上。
伊南娜一怒之下,判處杜木茲死刑。杜木茲落荒而逃,惡魔們趁機追上他,試圖強迫他填補伊南娜離開冥府後留下的空缺。最後雙方達成協議 ——每年都被一分為二 ,杜木茲和他的妹妹基什提南娜(Geshtinanna)輪流到冥府陪伴埃蕾什基伽爾,每人輪值半年。無論如何,伊南娜的地獄冒險已經改變了整個世界。杜木茲現在已成植物之神,由於他的缺席而導致季節更替。當他回到伊南娜身邊,大地將萬物復蘇,羔羊出生、五谷發芽,很快就將迎來豐收的季節。而一旦他下到冥府,在那半年之內,大地將經歷漫長的夏季乾旱。面對死亡,沒有最後的勝利者。[4]在蘇美爾的詩篇里,該神話以一句呼告結束:
“哦,埃蕾什基伽爾,你的榮耀何其偉大!”37而女人們的心情是如此的淒慘,她們的挽歌令人哀泣,尤其是杜木茲的母親,她的言詞何等哀慟:
“在悲傷處悲傷,這是他活過的地方,此刻他卻像一頭還沒長大的公牛,倒斃在大地上。”38
母神伊南娜不是救世主,反而是死亡與悲傷的根源。她的冥府之旅相當於一個啟蒙儀式,我們所有人都必須遭遇的轉變儀式。伊南娜進入死亡之域與妹妹會面——後者其實就是伊南娜的鏡像:一個被埋葬起來的、隱而未現的自我。埃蕾什基伽爾代表了終極真實。在大量起源於新石器時代的神話里,與母神的相遇意味著英雄人物的終極冒險、最高的啟示。掌管生命與死亡的埃蕾什基迦爾也是一位母神,不斷生育繁衍。為了接近她並獲得真正的洞察力,伊南娜不得不放棄了自我保護的武裝——全部衣物,並拋掉自我,讓舊我死去,與她的對立面和敵意握手言和並接受無法忍受的現實,即沒有死亡、黑暗和喪失,就不可能有生命。39
與伊南娜相關的儀式集中在故事的悲劇性方面,卻從來沒有慶祝過她與杜木茲在春季來臨時的復合。由於它代表著最基本的生存法則和生存體驗,因此對伊南娜的崇拜被廣泛傳播。在巴比倫人那里,伊南娜被稱為“伊什塔爾”(Ishtar),在敘利亞人那里被稱為阿斯塔特 ( Astarte ) 或亞舍拉 。在近東地區 ,杜木茲被稱為坦木茲(Tammuz),他的死令那里的婦女悲泣不已40;在希臘,他化身為阿多尼斯(Adonis),因為閃族婦女為失去了她們的“主”阿敦(Adon)而哀悼,因而為他取名為阿多尼斯。阿多尼斯的故事也在斗轉星移中演繹變化,但在最初的形式中,它與蘇美爾神話的基本結構完全吻合,即一位女神把她年輕的愛侶親手交給了死亡。41類似狩獵時代的大女神、新石器時代的母神,這表明盡管男人貌似強大,但實際上女人卻更為有力,更能掌控一切。
這 一 點 ,在希臘神話德墨忒耳和她的女兒珀爾塞福涅(Persephone)的故事中也是顯而易見的。這則神話幾乎可以肯定產生於新石器時期。42德墨忒耳是谷物女神,她保護著五谷生長、大地豐收。當冥王哈得斯(Hades)誘拐了珀爾塞福涅之後,德墨忒耳悲痛萬分地離開了奧林匹斯山的神座,在大地上遊蕩。在狂怒之下,她讓谷物顆粒無收,威脅要餓死人類,直到她的女兒科爾(Kore,即“女孩”)歸來。危機迫在眉睫,宙斯立即派出神使赫爾墨斯(Hermes)去拯救科爾。但不幸的是,她在冥府受騙吃下了石榴籽,因而不得不陪著哈得斯——她現在的丈夫——每年在冥府里度過四個月的光陰。
在與女兒團聚之時,德墨忒耳才會解除禁令,大地重現一片生機。這不只是一則單純的自然寓言。德墨忒耳的儀式與播種和收割有著明顯的不吻合之處。珀爾塞福涅像種子那樣進入大地,但是在地中海地區,一粒種子用不了幾個星期就能發芽,並不需要儀式中的四個月時間。它和伊南娜神話都是關於女神消失和回歸的神話。實際上,它是一則關於死亡的神話。在古希臘,谷物女神德墨忒耳也是死亡女神,主管著雅典附近厄琉西斯(Eleusis)秘密教派的神秘祭祀活動。
那是一些秘密儀式,有點像舊石器時代的啟蒙儀式,要求入教者(mystai)接受死亡的不可避免性,它是生命不可缺少的部分。由此,個體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對於那些入教者而言,這一冗長而強烈的啟蒙儀式將神話的意義深深刻在他們的心中。哪怕是諸神,都無法對抗死亡。科爾不得不永遠在冥府和人間穿梭。如果沒有這位少女象征性的死亡,那麽,大地上將失去五谷,失去食物,也失去生命。
我們對厄琉西斯的秘密儀式知之甚少。不過,如果參與敬拜儀式的入教者被問及,他們是否相信珀爾塞福涅真的如神話所描述的那樣進入地府,可能他們也會為之困惑。神話在這個意義上是真實的——無論在何處,你都將看到生命與死亡不可分割,看到大地會死而復生。死亡不可避免,且令人恐懼戰栗,但那並非最後結果。如果砍掉一棵植物,扔掉枯枝,它還會再發新芽。農業文明把人類引向一種新的樂觀主義——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43種子死去是為了在大地上產出糧食,芟剪枝條是為了植物生長,並催生新的枝葉。厄琉西斯的啟蒙儀式表明,直面死亡才會帶來靈魂重生;正如植物需要芟剪枝葉一樣,這是人類的一種精神修剪。
它不會帶來永生——只有諸神才能永生——卻能讓你在大地上生活得更加坦然無畏、充實自足,平靜地面對死亡的降臨。事實上,我們每天都在面對死亡:舊我不斷死去,自我每日更新。在新石器時代,關於生死轉換的神話和儀式有助於人們接受必死的命運,步入生命的下一個階段,並獲得成長和改變的勇氣。
註解:
[1] 在《舊約》記載的列王紀時代,在巴力神廟內,神妓與香客發生性關係是一種宗教責任。——譯者註
[2] Erechthonius,希臘神話中達耳達諾斯之子,從泥土中誕生。達耳達諾斯為天神宙斯與海洋女神普勒阿得斯所生的兒子。——譯者註
[3] 在埃及神話中,奧西里斯原是埃及國家和典章制度的創建者。其弟塞特用計將他殺死,割裂其屍,棄於四方。妹妹伊西斯到處尋找,收尋碎屍拼合起來,並化作一隻鷹,伏於屍上,感而有孕,生子荷魯斯。荷魯斯長大成人後,立誌報仇,打敗塞特,並使其父復生。奧西里斯深受古代埃及人的信仰和崇拜,他不僅是植物生長之神和豐產之神,還被尊為善良之神(與惡神塞特完全對立)、冥世之王和亡靈的審判者,他的復活則進一步加強了關於來世生活的猜想。——譯者註
[4] 伊南娜下冥府的故事影響深遠,主要是從尼普爾和烏爾兩套泥板整理出來。在《吉爾伽美什》中,“純潔的伊南娜”下冥府不是為了奪權,而是為了參加妹夫古伽爾安納的葬禮,被埃蕾什基伽爾殺害後,天神為她求情,冥府同意另找一個人來代替。杜木茲逃到妹妹家藏起來,最後,出於對他妹妹的懲罰,由他們倆輪流各死半年。——譯者註
第四章·早期文明
(約公元前4000年—公元前800年TheEarlyCivilization
大約在公元前4000年,人類文明又向前邁出了重要一步:首先是在美索不達米亞和埃及,隨後在中國、印度和希臘,人們開始建造城市。如今,大部分早期文明都已經消逝得無影無蹤,但是在“新月沃地”即今伊拉克一帶,我們仍然能在某些對城市生活的祝頌神話裏尋覓到早期文明邁向都市化的蛛絲馬跡。當時,人類正變得越來越具有自我意識——人們能夠在各類藝術創作中徹底地自我釋放和自我宣
泄,書寫的發明也讓人們創作出不朽的神話文學。此刻,他們進入了歷史性的時刻:在各個城市,一切都在加速發展,人們也愈來愈明確地意識到事物之間的因果關系。新技術使城市居民對環境的控制更遊刃有余,並日漸從自然界分離出來。那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代,一個人類獲得自由和自尊的時代。
但這些翻天覆地的變化也加劇了人們強烈的不安感。有人說,歷史是一個不斷毀滅的過程,每前進一步都意味著毀滅逝去的東西。44 美索不達米亞的城市就是一個明證,那裏的泥磚建築需要長期修葺和定期重建,新的建築往往就建立在被夷平的舊建築廢墟之上。這個不斷衰敗和興建的過程被納入了新的城鎮規劃藝術中。45 文明曾經如此輝煌,卻又如此脆弱不堪。一座城市會戲劇化地成長壯大、繁榮昌盛,但這往往只是曇花一現,它們很快就會急遽衰落下去。當某座城邦實力超出對手,就會對其盡情掠奪——戰爭、屠殺、革命、驅逐,無所不用其極。這些毀滅性的手段意味著人類費盡千辛萬苦才建立起來的文明要被一再推倒重建,然後再度重蹈覆轍。人們擔心生活又將回到原始的野蠻狀態——在人類的早期文明史上,這種恐懼一直揮之不去。就這樣,新的城市神話交織著擔憂和希望,開始反思秩序和混亂之間永無止境的糾纏爭鬥。
因此,有人將文明視為一場災難也不足為奇。《聖經》的作者們認為文明是人類被逐出伊甸園後與神分離的標誌。城市生活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暴力,充斥著殺戮和剝削。建造城市的開山鼻祖該隱(Cain)就是世上的第一個謀殺者46,而且,恰巧又是他的後裔發明了各式各樣的文明技藝:猶八(Jubal)是“所有彈琴吹簫之人的祖師”,土八該隱(Tubal-cain)是“打造各樣銅鐵利器的祖師”。47
巴比倫巍峨壯觀的金字塔形神廟給以色列人留下了深刻而不良的印象——它就像異教徒狂妄自大的縮影,徹底為自我膨脹的利欲所驅動。
以色列人將廟塔稱為“巴維爾塔”或“巴別塔”(Babel);因為據《聖經》記載,為懲戒建造者,神就“變亂天下人的言語,使眾人分散在大地上”48,而“巴別”就是“變亂”之意。(下續)
(續上)但美索不達米亞人將城市視爲他們可以與神相遇的地方,這是對「失樂園」的一次重建。遠古的人類祖先曾幻想爬上矗立於世界中央的神聖山峯,走進天堂、謁見諸神,如今城市的金字塔形神廟取代了曠野的高山。諸神已經蒞臨城市,就在這些仿照天上宮闕興建的神廟裏,與塵世男女比鄰而居。在遠古世界,每座城市都是聖城。他們的祖先曾將狩獵和耕作視爲神聖活動和聖禮儀式,而早期的城市居民則認爲他們的文化造詣本質上是神聖的。在美索不達米亞,諸神教會人們建造神廟;而智慧之神恩基(Enki)更是皮匠、鐵匠、理髮師、建築工、陶工、灌溉技術人員、醫師、音樂家和作家的守護神。49他們深知自己正在從事一項非凡事業,它將會永遠地改變人類的生活;他們堅信自己一手建造的城市無與倫比,因爲它創造了史無前例的歷史。他們歡享着諸神的創造力——諸神已爲混亂制訂了新的秩序。
但古以色列人因爲神廟而對美索不達米亞人發出的指責並不確實,他們並沒有犯下傲慢驕矜之罪。美索不達米亞人清醒地意識到,儘管他們身居巍峨壯觀的城市,但與那依然構成他們日常生活背景的諸神的世界相比,人類的生活便顯得黯然失色且轉瞬即逝。他們的城市只是失樂園「迪爾蒙」[1]黯淡的影子,如今那片樂土僅供諸神和極個別非同尋常的人類居住。他們敏銳地意識到,文明就像人類的生命那樣,脆弱而又短暫。在埃及,四面羣山環護,成爲抵禦外敵的天然屏障,也令整個國家既相對獨立而又緊密相依;尼羅河水的泛濫不僅肥沃了埃及的土地,也孕育了人類成就的偉大自信。
而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經常肆虐,往往帶來毀滅性的破壞——一次傾盆而下的驟雨令田地頓成澤國,一場灼熱的風暴將土壤揚爲塵埃,加上連年不斷的入侵威脅,生活朝不保夕、極不安全。人們需要英雄人物橫空出世,去對抗大自然野性未馴的力量和破壞力,去保護人類文明。美索不達米亞人的洪水神話尤其表現了他們的恐懼心理。由於缺乏天然屏障,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的河流常常突然改道,河水氾濫成災並帶來慘重損失。一次洪水,在埃及是一種賜福,在美索不達米亞卻往往是政治及社會崩潰的一個隱喻。
每次步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人類都會改變他們對人性和神性的觀念。早期文明中的大衆變得越來越現代化,他們比歷史上任何時候的人類都更明白,他們就是自己命運的主宰。因此,他們看待諸神的方式自然也和人類祖先大相徑庭。人類已經站到了舞臺中心,諸神正日漸遠去;他們不再是自明之物,正在變得遙不可及。新的城市神話將洪水視爲神人關係惡化的預兆。在美索不達米亞最長的洪水神話史詩《阿特拉哈西斯[2]》50中,諸神像大地上的人類一樣,是城鎮的規劃者。諸神挖掘灌溉用的溝渠、開闢鄉村居所,被無休止的勞作弄得筋疲力盡,鬧起了罷工。於是母神創造出人類代替諸神承擔這些枯燥單調的粗活。
但人類迅速繁衍、喧譁吵鬧,很快就把風暴之神恩利爾吵得無法入睡,他決定淹沒整個世界,用這種殘酷的手段來控制人口。但水神恩基想救出阿特拉哈西斯——蘇魯巴克城(Shuruppak)一個「絕頂聰明的男人」,恩基跟他情誼深厚。恩基要阿特拉哈西斯先造一艘船,並教會他防水的造船工藝。由於神的出面干預,阿特拉哈西斯像挪亞一樣,救出了全部家人和一切生物的種子。不過,當洪水退去後,諸神自己也被洪水肆虐所帶來的災難驚得目瞪口呆。在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洪水象徵着諸神從人類世界隱退的開端。恩基帶領阿特拉哈西斯夫婦來到迪爾蒙。他倆成爲唯一能夠永生並與諸神親密相處的人。此外,這個神話史詩還讚美了在神的啓示下發展起來的科學技術,正是它挽救了人類。像現代社會一樣,日新月異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及文化成爲神話關注的新中心。
與現代不同的是,在諸神隱退之時,美索不達米亞人在日常活動中仍保持着對超驗性的高度敏感。每座城池都被視爲某位特定保護神在人間的領地,每一位公民——從城市的最高統治者到最卑賤的體力勞動者——都在爲這位神效力,無論他是恩利爾、恩基還是伊南娜。
人們仍然恪守着亙古不變的哲學,將大地上的一切存在都視爲天上實體的複製品。城邦由長老會統治着,所以美索不達米亞人相信神界也有同樣的「諸神會」治理衆神。他們還通過自身的經驗作出如下推斷:正如人類的城市文化是從小型農業社區發展而來的,與鄉村野地的自然節律息息相關,諸神必然也經歷過類似的演變。51
從此,巴比倫的創世神話就在史詩作品的殘篇斷簡中保留下來,並因其開篇字母而得名《埃努瑪·埃里什》[3]。我們現在看到的神話文本只能追溯到公元前2000年的上半葉,不過其中包含著更早期的資料。52史詩以神譜開端,首先揭示諸神的誕生過程。創世並非“無中生有”,而是一個逐漸演化的過程——第一批神從神聖的原初物質中誕生,那是一片潮濕的混沌之物,諸神還不曾顯形。鹹水和苦水混在一起,天空、大地和海水尚未分開;諸神自身處在“無名、無質、無性”[4]的狀態。53從“混沌之水”中出現的第一批神是與元素分不開的,因此阿普蘇(Apsu)意即“淡水”之神,提阿馬特[5]意即“鹹水”之神,牧牧(Mummu)則是升騰如霧的水神。他們的名號也可被譯為:“深淵”“虛空”和“無底深坑”。
這些原初之神仍然沒有清晰的形狀,也沒有活動能力。不過,脫胎於這些原初之神的新的神都是成雙成對地出現,不斷演變進化,每一對新出現的神都比先前的神更加清晰。當神聖元素彼此分離時,一個有序的宇宙就形成了。首先出現的是淤泥(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分別是拉赫姆(Lahmu)與拉哈姆(Lahamu);然後是安舍爾(Ansher)和基舍爾(Kishar),代表地平線和海平線;最後是天空之神阿努和大地之神埃阿。不過,這個譜系神話不單純是對神性進化的形而上的推測,這也是對美索不達米亞的重要思考,它是一個建立在淤泥之上的沖積平原。神性世界再次成為人類世界的對映體。諸神的誕生不可能脫離當地的風俗地貌:在美索不達米亞最古老的城市埃利都(Eridu),這個沼澤般的潟湖曾使該聚落得以生存,它環繞著祭祀中心,被稱為阿普蘇。神話也見證了美索不達米亞的新興城市居民逐漸與自然界分離的過程。
新的神靈更為強大,足以推翻其父母——阿普蘇沈入地底,埃阿和阿努建造了自己祭祀和議事的宮殿,而且就建造在阿普蘇俯臥的屍體上。城市建築記錄了美索不達米亞宇宙觀的高峰時刻。但提阿馬特仍然是個潛在的危險。她創造出一群強壯的怪獸為阿普蘇復仇。在這場激戰中,唯一能打敗提阿馬特的就是偉大的埃阿之子馬杜克(Murduk)。經過一番殊死搏鬥,馬杜克勝利了。他站在提阿馬特龐大的屍身上,像剖開一個巨大的貝殼似的將屍體一舉劈成兩半,創造了天空和大地,這就是將來人類的棲居之所。他頒布天界律法、創辦諸神會,建立起一個新的宇宙秩序。最後,幾乎只是想了一下,馬杜克就即興用戰敗的神的血和一抷塵土創造出世界上的第一個人。此舉
表明諸神並沒有把自己封閉在自足的超然之中,而且人類和整個自然世界都起源於同樣的神聖物質。
神話中諸神的翻雲覆雨恰好折射了人類的發展進程,人與神的發展是一致的。它反映了美索不達米亞城邦的演變,它拋棄了古老的農業社會(如今看來其已落伍),並通過軍事力量建立了城邦。在神話中,馬杜克正是在勝利之後創建了巴比倫城。位於城市中心的埃薩吉拉[6]神廟,對應著天上的馬杜克神殿;它巍然高聳於其他城市建築之上,作為“無限天堂”的象征,成為諸神塵世的居所。城市被命名為“巴比拉尼”(babilani)——“諸神之門”,亦即神進入人間的入口。諸神在埃薩吉拉神廟排好座次,用神聖的祭典慶祝“宇宙萬物各得其所,隱蔽的世界自我呈現,諸神各就其位”54。從此以後,這座城市就可以取代“黃金時代”的宇宙軸心(axis mundi),成為新的天地橋梁。
在《聖經》中同樣有跡可循——耶和華在殺死提阿馬特似的海怪後創造了世界。55這類創世說在中東地區十分流行,它折射出人們當時的文明觀:文明是一場持續不斷的戰鬥,是一場與壓倒性優勢抗爭的巨大努力,從而阻止人類倒退到未開化的蠻荒時代。每到新年的第四天,巴比倫人都將吟唱史詩《埃努瑪·埃里什》。這部史詩跟其他神話敘事具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描述了發生在神聖的“每一刻”的神秘而不可言說的事件;它不像普通的歷史事件那樣,一旦結束就永不再來。“創世”是個漫長的過程,人們需要對抗無序,需要神聖力量將混亂與災禍拒之門外。
(續上)在遠古時代,一個象征與其不可見的所指是無法分割的。象征的意義就在於以某種相似性使不可見之物得以顯現。慶祝新年的象征性儀式就是一出戲劇,而且,就像一切神奇的戲劇情節那樣,它將徹底打破時間與空間的藩籬,把參與者和觀眾們一同從世俗的關注中解脫出來。在這個「信以為真」的神聖遊戲中,崇拜者感到自己被投入構成日常生活背景的永恒的神聖領域——宰殺一只替罪的羔羊以抵消垂死歲月;模仿戰鬥場面以再現馬杜克對抗提阿馬特的創世之戰;舉辦農神節[7]以重演宇宙之初的混沌無序,人們在縱情喧嘩狂歡中羞辱統治者並選舉一位狂歡節的新「國王」登基加冕。這種儀式化的解體,將喚起人們類似於薩滿在其啟蒙儀式及精心安排的「通過儀式」中所先後經驗的心理崩潰和生命復蘇。在遠古的精神傳統中,任何創造都必須先象征性地復歸於原初的混亂。56
眾所周知,創世神話從來不向人們提供生命起源的真實信息。在遠古,述說宇宙起源的神話一般會在敬拜儀式上念誦,或在一個人們感到需要注入神聖能量的極端時刻,比如新年、婚禮或者加冕禮,人們即將開始一項探索未知的新的冒險之時,其目的並非為了告知,而是主要用於心理治療。當人們面對迫在眉睫的災難、希望結束一場爭端或治愈疾病時,就會向創世神話尋求力量;他們認為,這樣就可以從「永恒能量」中汲取足夠的養分來支撐人類的存在。神話和儀式似乎旨在提醒人們,「否極」之後才能「泰來」,生存和創造需要一場獻身的鬥爭。
另一種宇宙論更重視獻祭,認為自我犧牲才能實現真正的創造。在印度的吠陀神話中,創世就是自我獻祭的結果。宇宙巨人普魯沙[8]將自己奉獻給諸神,諸神用肢解的方式拿他生祭;整個宇宙和構成人類社會的各階層就是用他的身體創造的,因而它們本身就是神聖和絕對的。在中國,有另外一個關於巨人盤古「開天辟地」的著名神話,他勞作了三萬六千年之久[9],終於創造了一個適合人類居住的世界,而這位神話英雄則筋疲力盡地倒地死去。這一母題在中東的戰爭神話中也有表現。提阿馬特、莫特和利維坦(Leviathan)並不是邪惡的化身,他們只是在扮演他們在宇宙中的角色——在宇宙從混亂中形成秩序之前,他們的角色就是死去並被肢解。生存法則和社會文明都建立在他者的死亡和毀滅之上;無論是神還是人,除非他們隨時準備好自我獻祭,否則不可能具備真正的創造力。
迄今為止,神話的核心一直是諸神之間或原型祖先之間的創世鬥爭及豐功偉績,而都市神話首次切入到人類自身的歷史世界。因為人類對自己的能力和獨創性已經具備了更強大的信心,人們開始把自己視為獨立的動因,並日益成為神話敘事的主體,而諸神則日漸遠去。詩人們開始重新詮釋古老的神話。在巴比倫史詩《吉爾伽美什》[10]
中就可初見端倪。吉爾伽美什很可能是一個歷史人物,生活在公元前2600年前後。據記載,他是美索不達米亞南部烏魯克(Uruk)的第五位國王,後來成為民間傳說中的英雄。最早的傳說講述了他和僕人恩基度(Enkidu)的冒險經歷,他的壯舉帶有典型的英雄色彩和薩滿色彩,譬如降伏怪物、造訪冥府、會見女神等。後來這些故事被賦予更深刻的意蘊,發展成為對永生的追尋。但是在公元前1300年左右寫成的最後版本中,神話還探究了人類文化的局限和意義。(下續)
(續上)在史詩的開頭,吉爾伽美什是一個內心迷失了方向的男人。他性情暴躁,荒淫無道,人民怨聲載道,向諸神乞求幫助。諸神聽到了他們的怨言,但顯然不願再直接卷入人類的事務,而是通過一個中間人來行動。他們決定給吉爾伽美什製造一個真正的對手——恩基度,希望他們相互爭鬥,從而讓烏魯克獲得寧靜。恩基度是個野蠻的原始人,喜歡在鄉間野地橫衝直撞。他毛髮雜亂,赤身露體,吃青草充饑,飲臟水解渴,就是一個「太初之人」57,野性十足,與野獸相處比跟人類相處更自在。為了馴服恩基度,吉爾伽美什派了個妓女莎姆哈特(Shamhat)去教化他。在跟莎姆哈特一起過了六個夜晚之後,恩基度發現他再也沒法回到自然的動物世界裏——紐帶已經被割裂了。
恩基度得到了文明的啟蒙,但有所得必有所失,動物們全都離他而去。同樣地,恩基度雖然有所失但亦有所得,他變得「更深刻」,「更像一個神」了。58他獲得了人類的智慧和教養,這使他能夠享受烏魯克復雜的生活方式,它遠遠超出了人類的自然狀態,感覺就像神聖的生活。
吉爾伽美什和恩基度成為好友,開始了他們的冒險之旅。他們在遊蕩中遇見了伊什塔爾。在更古老的神話中,和母神的婚姻通常象征著終極的啟蒙和英雄探險的高潮,但吉爾伽美什卻拒絕了伊什塔爾。
這是對傳統神話的有力批判,因為它已經不能完全滿足城市居民的精神需求。吉爾伽美什並不認為文明是神的事功,相反,他指責象征神聖者的伊什塔爾破壞了文明:她就像是那浸濕搬運者的盛水皮囊、那夾痛主人之腳的鞋子、那擋不住風的門。59她的每一段關係都不能長久,她的每個愛人最終都會毀在她的手裏。60凡人最好不要跟這些不負責任的神靈打交道,以免禍及自身。吉爾伽美什,這個文明人的先輩,擲地有聲地發表了他神聖的獨立宣言——從此以後,諸神和人類最好各行其是。
伊什塔爾憤而報復,讓恩基度患病而死。悲痛萬分的吉爾伽美什被「凡人終有一死」的處境所困擾,心情更為抑郁。他想起了大洪水中的幸存者、被賜予永恒生命的聖者——在詩歌中被稱為烏特那庇什提牟(Utnapishtim)的人,於是前往迪爾蒙拜訪他。但是人類再也無法恢復原初的精神性,這次對神聖世界的探尋之旅正好象征著一次文化上的倒退——吉爾伽美什在大草原上遊蕩,不修邊幅、披頭散髮,身上只有一件獅子皮蔽體。他活像一位薩滿,追隨著太陽的軌跡,穿越不毛之地,甚至深抵冥府,上下求索著「諸神的秘密知識」61。然而,當他最終到達迪爾蒙之後,烏特那庇什提牟卻告訴他,永生是神的安排,而現在諸神不會再為了給人類恩典而違背自然規律。古老的神話不再是一部人類希望的指南。迪爾蒙之旅顛覆了古老的神話敘述方式。《阿特拉哈西斯》從神的角度講述了大洪水的故事,但《吉爾伽美什》卻是烏特那庇什提牟講述的他自己在大洪水中的遭遇,例如他的大船在下水時遇到種種困難,以及面對毀滅一切的滔天洪水時他的反應。62此外,新老神話形成的反差還在於:老神話更關注神聖世界而非凡塵俗務,新神話卻更關注塵世男女;在這部史詩中,歷史人物吉爾伽美什拜訪了神話人物烏特那庇什提牟。當諸神從人類世界撤退時,歷史開始影響神話。63
(續上) 吉爾伽美什不僅沒能從諸神那裏得到永生的恩典,反而得到了人類難逃一死的痛苦教訓。他決定返回文明世界。他洗凈骯髒的身體、脫掉身上的獅皮、梳理雜亂的頭髮,重新穿上乾凈的衣服。
此後,他集中精力治理國家,修築烏魯克城墻、培育各種文化藝術。雖然他的肉身終將離開塵世,但他的豐功偉業卻將永垂不朽。而據傳由他發明的文字則讓他的成就流傳後世。64
烏特那庇什提牟通過與神對話而變得明智,而吉爾伽美什則學會了在沒有神的幫助下反思自己的經歷。他捨棄了不著邊際的幻想,卻獲得了「完全的智慧」,歸來時他「疲倦不堪但是最終順從了人類的命運」。65
他終於走出了遠古神話的幻象,而歷史對他亦有慰藉之道。
古希臘神話也出現了類似的「舊瓶裝新酒」,對古老神話進行再詮釋。例如阿多尼斯的神話,就是對杜木茲與伊什塔爾故事的重新演繹,並把它轉述為一個政治神話。66
阿多尼斯沒有公民資格,因為他是一個毫無前途的獵手,根本無法通過古希臘的青少年成年儀式,因為該儀式要求加入者須經過嚴格的狩獵考驗。阿多尼斯成了兩位女神的跟班,從未脫離過女性世界。
希臘公民通過家庭這個最小單位被統一到城邦之中,而阿多尼斯卻是亂倫的產物,本身就有悖倫常;似乎是一種宿命,他自己也沒能建立起正常的家庭。[11]
阿多尼斯的生活方式被劃歸到不負責任之列,有點像被雅典人拋棄的暴政——一種讓國王淩駕於法律之上的體制。阿多尼斯的節日充滿了女人們肆無忌憚的哀號,因而為男性當權派所厭惡。簡而言之,阿多尼斯的神話被詮釋為政治弱智,這有助於雅典人界定他們城邦的氣質——冷靜的、男性化的,並將一切與之背道而馳的事物用虛擬的神話進行批判。
都市生活改變了神話。諸神已遠,古老的儀式和故事逐漸失效,它們再也無法將世人投射到神性領域之中,那個曾經近在眼前的神聖世界如今已是可望而不可即。
古老的神話幻象曾經滋養過他們的祖先,而今,人們卻對其置若罔聞。城市分工日益精細,治安管理日見成效,盜賊被繩之以法,而諸神似乎對人類的困境越來越漠不關心。
人類的精神真空出現了。在文明世界的各個角落,舊有的精神信仰衰落了,卻又沒有新的精神信仰崛起並取而代之。最終,這一不安的情緒又將導致另一個偉大的變革。
註解:
[1] Dilmun,迪爾蒙是已經消逝的重要古代文明之一,巴比倫認為迪爾蒙是人的被造處,即樂園的所在地。——譯者註
[2] Atrahasis,阿特拉哈西斯在大洪水中的角色類似於挪亞,但比挪亞的神話早了一千五百年,在不同的神話裏,他還有其他名字。——譯者註
[3] Enuma Elish,巴比倫創世史詩,認為世界創生於水中。現代神話學認為,它是希伯來上帝和希臘神話創世母題的共同來源。它被刻在七塊泥板上,也稱「創世的七塊泥板」。——譯者註
[4] 事物有了名字就意味著被創造,「無名」即尚未被創造。巴比倫人的這一觀念影響了中世紀的唯名論。——譯者註
[5] Tiamat,巴比倫神話中象征黑暗的初始女神,獅身鷹翅蛇尾,後被天空之神所殺,用她的身體創造了世界。——譯者註
[6] Esagila,巴比倫當時最主要的神廟,呈金字塔形。Esagila意為「大房子」;其廟塔稱為Etemenanki,意為「天地基礎的房子」。——譯者註
[7] Saturnalia,農神節是古羅馬最重要的祭祀狂歡節,從12月17日到12月23日連續七天,這也是冬至的時間。這段時間裏,所有的買賣都停止,奴隸獲得暫時的自由,人們互相交換禮物。在農神節上要推選狂歡節的「國王」和「王后」來取代地上的統治者。——譯者註
[8] Purusha,在吠陀神話裏,普魯沙是一個擁有千頭、千目和千足的巨人,也被稱為「原人」「元我」和「神我」。眾神把他生祭了,從巨人之口誕生了婆羅門,腕生了王族,腿生了平民,腳生了奴隸。接著口中生了雷神因陀羅、火神阿耆尼,最後頭生了天,肚臍生了空,足生了大地,耳生了東西南北。——譯者註
[9] 據說盤古在混沌的「蛋」中孕育了一萬八千年,又為了把天地分開而撐天一萬八千年,總共三萬六千年。隨後盤古又繼續支撐了好多萬年,才因體力不支而倒下。——譯者註
[10] Gilgamesh,巴比倫古代英雄史詩,歌頌烏魯克第五代執政王吉爾伽美什的非凡業績,其中記錄了大量的神話傳說,是蘇美爾文學最重要的成果。——譯者註
[11] 在希臘神話中,阿多尼斯是國王忒伊亞和女兒亂倫的產物。在他出生後,愛神阿芙洛狄特就愛上了他,把他交由冥后珀爾塞福涅照管,沒想到阿多尼斯長大成人後,冥后也愛上了這個美少年。兩人爭奪不下,最後由宙斯來判決,阿多尼斯跟每位女神各住四個月,剩下的時間由他本人自由打發,後來阿多尼斯被野豬咬死,愛神傷痛不已,冥后深受感動,特許阿多尼斯每年返回人間半年,陪伴愛神。——譯者註
(續上)第五章·軸心時代約公元前800年—公元前200年——公元前8世紀左右,這種不安感席卷了整個大地。人類文明史上出現了四個非同一般的地區,那里分別湧現出一批先知和聖人,孜孜不倦地尋找著新的解決之道。德國哲學家卡爾·雅斯貝爾斯(Karl Jaspers)把這段時間稱之為「軸心時代」,認為這是人類精神發展史上最為核心的一個階段;人類在軸心時代所獲得的精神遺產,一直傳承至今,並對現代人仍然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67此外,如我們所知,「軸心時代」還標誌著宗教的開端。人們開始以前所未有的自明性去思考人類自身的本性、處境和局限性。在軸心時代,新的宗教和宗教體系競相崛起——中國的儒教和道教、印度的佛教、中東的一神教和歐洲的希臘理性主義。橫空出世的聖賢先知成為軸心時代一個象征性的標誌:公元前8世紀至前6世紀的希伯來先知;印度《奧義書》(The Upanishads )的聖人和佛陀(約公元前563年—公元前483年);中國的孔子(公元前551年—公元前479年)和《道德經》的作者68;公元前5世紀的希臘悲劇作家蘇格拉底(公元前469年—公元前399年)、柏拉圖(公元前427年—公元前347年)和亞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年—公元前322年)。
軸心時代至今仍留下很多不解之謎。比如,我們無法解釋,為什麽軸心革命只發生在中國、印度、希臘和猶太文明中,而沒有出現在早期文明極為發達的美索不達米亞或埃及。唯一可以確信的是,軸心地區都被卷入了劇烈的政治、社會和經濟動蕩之中,戰亂連年,流徙不斷,兵戈四起,無數城市毀於一旦。在動蕩不寧的變革之中,舊有秩序被徹底顛覆,新的市場經濟迅速成長,權力從祭司或王公大臣之手轉移到新興的商人階層手里。這些新的變化並非萌生於沙漠或山區等窮鄉僻壤,而是在帶有資本主義氣息和擁有高度金融化的城邦背景下興起的。然而,這些劇變仍然無法完全解釋軸心革命的形成,它以獨特的方式在人類與其自身、與他人以及與周圍世界之間都建立起一種新的聯系,從而在人類文明史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
所有的軸心運動都有著共同的要素——人們有著更強烈的苦難意識,並把它視為人類社會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因此,人們迫不及待地需要一種更為精神化的宗教信仰,而不是過分依賴外部的儀式及實踐。人們開始注重個人的內在良知和道德。從此以後,敬拜者必須努力超拔到一個新的層次——尊重自己的同類,而不僅僅是小心翼翼地完成各種傳統儀式。在當時的暴政之下,聖人們主張明哲保身,提倡慈悲和正義的倫理。他們教導門徒和弟子對真理進行自我認知,而非聽信祭司或其他宗教權威的訓示。人們應該懷疑一切、不可輕信教條;那些一直被視為天經地義的舊有價值觀,都必須經受批判和檢驗。在諸多需要重新審視的領域中,神話首當其沖。
對於古代神話的態度,不同地區的軸心運動立場並不完全一致,存在微妙的差別。某些文明對部分神話抱有敵意,而另一些文明則采取自由放任的態度。不過他們都不約而同地以更內在化、更倫理化的方式來詮釋神話。城邦生活的出現令神話受到考驗,它不再被視為理所當然。(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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