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龍《人類的故事》60 藝術

藝術的源起

若一個嬰孩身體十分健康,他吃飽睡足後,就會哼哼出一首小曲,向世界宣示他是多麽幸福。在成人耳里,這些哼哼聲毫無意義。它聽起來像是“咕嘟,咕嘟,咕咕咕咕……”。可對嬰兒來說,這就是完美的音樂,是他對藝術的最初貢獻。

一旦他(或她)長大一點,能夠坐起身子,捏泥餅的時代便開始了。這些泥餅當然引不起成人多大的興趣。這個世界上有成百上千萬的嬰孩,他們同時在捏成百上千萬的泥餅。可對小寶貝們說來,這代表他們邁向藝術的歡樂王國的又一次嘗試。現在,小嬰孩變成雕塑家了。

到三、四歲的時候,小孩的雙手開始服從腦子的使喚,他便成了一名畫家。快樂的媽媽給他一盒彩色畫筆,不久之後,每一張紙片上便布滿了奇怪的筆劃,有的歪歪斜斜,有的彎彎曲曲,分別代表房子呀、馬呀、可怕的海戰呀,等等。

可沒過多久,這種盡情“創作”的幸福時期便告一段落。學校生活開始了,孩子們的大部分時間被功課填得滿滿的。生活的事情,更準確地說是“謀生”的事情,變成了每個小男孩小女孩生命中的頭等大事。在背誦乘法表和學習法語不規則動詞的過去時之余,孩子們很少有時間來從事“藝術”,除非這種不求現實回報,僅僅出於純粹的快樂而創造某種東西的欲望非常強烈。等待這孩子長大成人後,他會完全忘掉自己生命的頭5年是主要獻身於藝術的。

民族的經歷跟小孩子相似。當穴居人逃脫了漫長冰川紀的種種致命危險,將家園整頓就緒,他便開始創作一些自己覺得美麗的東西,雖然這些東西對他與叢林猛獸的搏鬥並無什麽實際的幫助。他在巖洞四壁畫上許多他捕獵過的大象和鹿的圖案,他還把石頭砍削成自己覺得最迷人的女人的粗糙形象。

當埃及人、巴比倫人、波斯人以及其它東方民族沿尼羅河和幼法拉底河兩岸建立起自己的小國,他們便開始為他們的國王修築華美的宮殿,為他們的女人打制亮麗的首飾,並種植奇花異草、用五彩斑斕的色彩來裝點他們的花園。

我們的祖先是來自遙遠中亞草原的遊牧民族,也是熱愛自由生活的獵人與戰士。他們譜寫過許多歌謠來讚頌部族領袖偉大業績,還發明了一種詩歌形式,一直流傳至今。1000年後,當他們在希臘安身立足,建立起自己的“城邦”,他們又修建古樸莊嚴的神廟、制作雕塑、創作悲劇和喜劇,並發展一切他們能想出的藝術形式,以此來表達心中的歡樂和悲傷。

羅馬人和他們的迦太基對手一樣,由於過分忙於治理其它民族與經商賺錢,對“既無用處又無利潤”的精神冒險不感興趣。盡管他們征服過大半個世界,修築了無以記數的道路橋梁,可他們的藝術卻是整個從希臘照搬過來的。他們創造出幾種實用的建築形式,滿足了當時的實際需要。不過,他們的雕塑,他們的歷史,他們的鑲嵌工藝,他們的詩歌,統統是希臘原作的拉丁翻版。如若缺乏那種模糊而難以定義的、世人稱之為“個性”的素質,便不可能產生出好的藝術。而羅馬世界正好是不相信“個性”的。帝國需要的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和精明高效的商人,像寫作詩歌或畫畫這些玩意兒只好留給外國人去做了。

隨後是“黑暗時期”的來臨。野蠻的日爾曼部族就像闖進西歐瓷器店的一頭狂暴的公牛。他不理解的東西對他毫無用處。拿1921年的標準來講,他拿起印著漂亮封面女郎的通俗雜志愛不釋手,反倒將自己繼承的倫勃朗名畫隨手扔進了垃圾箱。不久,他的見識增長了一些,想彌補自己幾年前造成的損失。可垃圾箱已經不見蹤影,倫勃朗的名畫再也找不回來。


中世紀宗教藝術


不過到這個時期,他自己從東方帶來的藝術得到發展,成長為非常優美的“中世紀藝術”,補償了他過去的無知與疏忽。至少就歐洲北部來說,所謂的“中世紀藝術”主要是一種日爾曼精神的產品,少有借用希臘和拉丁藝術,與埃及和亞述的古老藝術形式則完全無關,更不用提印度和中國了(對於那個時代的人們來說,二者是根本不存在的)。事實上,北方日爾曼民族極少受他們南方鄰居們的影響,以至他們自己發展的建築完全不被意大利人理解,受到十足而徹底的蔑視。

你們肯定聽說過“歌特式”這個詞。你多半會把它與一座細細的尖頂直插雲霄的美麗古教堂的畫面聯系起來。可這個詞的真正含義到底是什麽呢?

它其實意味著“不文明的”、“野蠻的”東西——某種出自“不開化的哥特人”之手的事物。在南方人眼里,哥特人是一個粗野的落後民族,對古典藝術的既定規則毫無崇敬之心。他們只知道造起一些“恐怖的現代建築”去滿足自己的低級趣味,而根本看不見古羅馬廣場和雅典衛城所樹立的崇高典範。

可在好多個世紀里,這種歌特式建築形式卻是藝術真情的最高表現,一直激勵著整個北部歐洲大陸的人民。讀過前面的章節,你一定記得中世紀晚期的人們是如何生活的。他們是“城市”的“市民”,而在古拉丁語里,“城市”即“部落”的意思。事實上,這些住在其高大城墻與寬深護城河之內的善良自由民們是名副其實的部落成員,憑借著整個城市的互助制度,有難同當,有福共享。

在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城市,廟宇坐落在市場上,那里是市民生活的中心。在中世紀,教堂,即上帝之屋,成了新的中心。我們現代的新教徒僅僅每周去一次教堂,呆上幾小時,我們很難體會中世紀的教堂對一個社區的重要意義。那時,當你出生還不到一星期,便被送到教堂受洗。在兒童時代,你常常去教堂聽講《聖經》中的神聖故事。後來你成了這所教堂的會眾。假如你足夠有錢,你便為自己建一座小教堂,里面供奉自己家族的守護聖人。作為當時最神聖的建築,教堂在所有白天及大部分夜晚都對公眾開放。從某種意義上講,它類似一個現代的俱樂部,為市內的所有居民享用。你很可能在教堂與自己心愛的姑娘一見鐘情,她日後做了你的新娘,在高高的祭壇前與你誓約相守終身。最後,當你走到生命的終點,你會被安葬在這座熟悉建築的石塊下。你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會不斷走過你的墳墓,直到末日審判來臨的那天。

由於中世紀教堂不僅僅是“上帝之屋”,還是一切日常生活的真正中心,因此它的式樣應當不同於此前所有的人工建築物。埃及人、希臘人、羅馬人的神廟僅僅是一個供奉地方性神抵的殿堂,並且祭司們也不需要在奧塞西斯、宙斯或朱底特的塑像前布道,因此用不著能容納大量公眾的內部空間。在古代地中海地區,各民族的一切宗教活動都在露天舉行。可陰濕寒冷的歐洲北部,天氣總是惡劣,大部分宗教活動因而必須在教堂的屋頂下進行。

在許多個世紀里,建築師們孜孜探索著如何建造空間足夠大的建築物的問題。羅馬的建築傳統告訴他們,要砌沈重的石墻,必須配以小窗,以免墻體承受不住自身重量而垮塌。可到了12世紀,十字軍東征開始之後,歐洲的建築師們見識到穆斯林建築師造出的清真寺穹頂。受此啟發,他們構想出一種新風格,使歐洲人第一次有機會造出適合當時頻繁的宗教生活所需的那種建築。稍後,他們在被意大利人輕蔑地指為“歌特式”或“野蠻的”建築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這種奇特的風格。他們發明出一種由“肋骨”支撐的拱頂。可這樣一個拱頂如果太重的話,很容易壓垮墻壁,個中的道理就如同一張兒童搖椅坐上了一個300磅重的大胖子,肯定會被壓垮。為解決這一難題,一些法國建築師開始用“扶垛”加固墻體。扶垛不過是砌在邊上的大堆石塊,以支持撐住屋頂的墻體。後來,為進一步保證屋頂的安全,建築師們又發明了所謂的“飛垛”來支撐屋脊。

這種新的建築法允許開大窗戶。在12世紀,玻璃還是非常珍稀的奢侈品,私人建築少有安裝玻璃窗,有時連貴族們的城堡也四壁洞開。這就是當時的房子里面穿堂風長年不斷,而人們在室內也和室外一樣穿毛皮衣服的原因。

幸運的是,古地中海人民熟悉的制作彩色玻璃的工藝並未完全失傳,此時又復

興起來。不久之後,歌特式教堂的窗戶上便出現了用小塊鮮艷的彩色玻璃拼成的《聖經》故事,以長長的鉛框固定起來。

就這樣,明亮輝煌的上帝新屋里,擠滿了如饑似渴的信眾。使信仰顯得“真切動人”的技藝,於此達到了無人能及的高峰。為打造這“上帝之屋”和“人間天堂”,人們不吝代價,不惜工夫,力求讓它盡善盡美。雕塑家們自羅馬帝國毀滅後便長期處於失業狀態,此時又小心謹慎地重返工作。正門、廊柱、扶垛與飛檐上,滿滿地刻著上帝和聖人們的形象。繡工們也盡心投人工作,繡出華麗的掛毯裝飾教堂四壁。珠寶匠更是貢獻自己的絕藝來裝點祭壇,使它當得起人們最虔誠的崇拜。畫家們也傾力以赴。可因為找不到適當的作畫材料,這些可憐的人們只能扼腕長嘆。

這又引出了一段故事。

在基督教初創時期,羅馬人用小塊彩色玻璃拼成圖案,以此裝點他們的廟宇房屋的墻和地。可這種鑲嵌工藝掌握起來異常困難,同時使畫家們難以表達自己的情感。所有嘗試過用彩色積木進行創作的兒童,都體會過與這些畫家相同的感受。因此,鑲嵌工藝在中世紀便失傳了,只在俄羅斯一地保存下來。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後,拜占廷的鑲嵌畫家紛紛逃往俄羅斯避難,得以繼續用彩色玻璃裝飾東正教堂的四壁,直到布爾什維克革命後不再有新教堂投入修建為止。


繪畫的黃金時代


當然,中世紀的畫師們可以用熟石膏水調制顏料,在教堂墻上做畫。這種“新鮮石膏”畫法(通常稱為“濕壁畫祛”)在數個世紀里非常流行。到今天,它就像手稿中的微型風景畫一樣罕見。幾百個現代城市畫家中,恐怕只有一兩個能夠成功調制這種顏料。可在中世紀,沒有別的更好的調配材料,畫家們成為濕壁畫工是別無選擇的事情。這種調料法存在著一個致命的缺陷。往往用不了幾年,要麽石膏從墻壁上脫落,要麽濕氣浸損了畫面,就像濕氣會浸損我們的墻紙一樣。人們試驗了各種各樣的介質來取代石膏水。他們嘗試過用酒、醋、蜂蜜、粘蛋青等來調制顏料,可是效果都不令人滿意。試驗一直持續了1000多年。中世紀畫家能夠很成功地在羊皮紙上做畫,可一旦要在大塊的木料或石塊上做畫,顏料就會發粘,這使他們一籌莫展。

在15世紀上半葉,這一困擾畫家們多年的難題終於被南尼德蘭地區的揚·範艾克與胡伯特·範艾克攻克。這對著名的弗蘭芒兄弟將顏料調以特制的油,使他們能夠在木料、帆布、石頭或其它任何材質的底版上做畫。

不過此時,中世紀初期的宗教熱情已成為過眼雲煙。富裕的城市自由民接替主教大人們,成為了藝術的新思主。由於藝術通常為謀生服務,於是此時的藝術家們開始為這些世俗的雇主工作,給國王們、大公們、富裕的銀行家們繪制肖像。沒用多長時間,新的油畫法風靡整個歐洲。幾乎每個國家都興起了一個特定的畫派,以它們創作的肖像畫和風景畫反映當地人民獨有的藝術趣味。

比如在西班牙,有貝拉斯克斯在描繪宮廷小醜、皇家掛毯廠的紡織女工及其它關於國王和宮廷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與主題。在荷蘭,倫勃朗、弗朗斯·海爾斯及弗美爾卻在描畫商人家中的倉房、他邋遢不堪的妻子與健康肥胖的孩子,還有給他帶來巨大財富的船只。意大利則是另一番氣象。由於教皇陛下是藝術最主要的保護人,米開朗基羅和柯雷喬仍在全力刻畫著聖母與聖人的形象。在貴族有錢有勢的英格蘭和國王高於一切的法國,藝術家們則傾心描繪著擔任政府要職的高官顯貴和與陛下過從甚密的可愛女士們。


戲劇與音樂


因教會的衰微及一個新社會階級的崛起給繪畫帶來的巨大變化,同時也反映在其它所有形式的藝

術中。印刷術的發明,使得作家們有可能通過為大眾寫作而贏取極大的聲名。不過,有錢買得起新書的,並非那種整夜閑坐在家或望著天花板發呆的人。發財致富的市民們需要娛樂。中世紀的區區幾個遊吟詩人已經不能滿足對人們消遣的巨大胃口。從早期希臘城邦迄今,2000多年過去了,職業劇作家終於再次找到了用武之地。在中世紀,戲劇僅僅是某些宗教慶典的捧場角色。13和14世紀的悲劇講的都是耶穌的受難故事。可在16世紀,世俗的劇場終於出現。誠然,在最開始,職業劇作家和演員們的地位並不高。威廉·莎士比亞曾被視為某種類似馬戲班成員的角色,以他的悲劇和喜劇給鄰人逗樂解悶。不過當這位大師於1616年去世時,他開始贏得國人的敬重,而戲劇演員也不再是必須受警察監視的可疑角色了。

與莎士比亞同時代的還有洛佩 德·維加。這位創作力非凡的西班牙人一生中共寫出了400部宗教劇和超過1800部的世俗劇,是一位受到教皇稱許的高貴人物。一個世紀之後,法國人莫里哀不可思議的喜劇才華竟為他贏得了路易十四的友誼。

從此,戲劇日益受到群眾的熱愛。今天,“劇院” 已經成為任何一座治理有條的城市必不可少的風景之一,而電影中的“默劇”已經深入到最不起眼的小鄉村。

然而,還有一種最受歡迎的藝術,那就是音樂。大部分古老的藝術形式都需要大量的技巧訓練才能掌握。想要我們笨拙的雙手聽從大腦的使喚,將腦海中的形象

準確再現於畫布或大理石上,這需要年復一年的苦工。為學習如何表演或怎樣寫出一部好小說,有些人甚至花費了一生的時間。對作為接受者的公眾來說,要想欣賞繪畫、小說或雕塑的精妙,同樣需要接受大量的訓練。可只要不是聾子,幾乎任何人都能跟唱某支曲子,或從音樂里享受到一定的樂趣。中世紀的人們雖能聽到少量音樂,可它們全是宗教音樂。聖歌必須嚴格遵守一定的節奏與和聲法則,很快便令人感到單調。另外,聖歌也不適合在大街和集市上唱頌。

文藝復興改變了這一情況。音樂再度成為人們的知心朋友,陪著他們一起歡樂,一起憂傷。

埃及人、巴比倫人及古代猶太人都曾是偉大的音樂愛好者。他們甚至能將不同的樂器組合成正規的樂隊。可希臘人對這些野蠻的異域噪音大皺眉頭。他們喜歡聆聽別人朗誦荷馬或品達的莊嚴詩歌。朗誦中,他們允許用里拉(古希臘的一種豎琴,所有弦樂器里最簡陋的一種)伴奏,不過這也僅僅是在不致激起眾怒的情況下才敢使用。可羅馬人正相反,他們喜歡在晚餐和聚會中伴以管弦樂。他們發明出我們沿用至今(當然經過了改進)的大部分樂器。早期的教會鄙視羅馬音樂,因為它帶有太多剛被摧毀的異教世界的邪惡氣息。由全體教徒頌唱的幾首聖歌,這便是三、四世紀的所有主教們音樂忍耐力的極限。由於教徒們在沒有樂器伴奏的情況下,容易唱得非常之走調,因此教會特許使用風琴伴奏。這是一種公元2世紀的發明,由一組排蕭和一對風箱構成。

接下來是大遷徙時代。最後一批羅馬音樂家要麽死於兵荒,要麽淪為走村串巷的流浪藝人,在大街上表演,像現代渡船上的豎琴手一樣討幾個小錢為生。到中世紀晚期,一個更世俗化的文明在城市里復興了,這導致了對音樂家的新需求。一些如羊角號一類的樂器,本來是用作戰爭和狩獵中的訊號聯絡的,此時經過改進,已經能奏出舞廳或宴會廳里的心曠神怕的樂音。有一種在弓上繃馬鬃毛為弦的老式吉他,它是所有弦樂器里面最古老的一種,其歷史可以追溯到古代埃及和亞述。到中世紀晚期,這種六弦樂器發展成我們現代的四弦小提琴,並在18世紀的斯特拉迪瓦利及其他意大利小提琴制作家手里,達到完美境界。

最後,現代鋼琴終於出現了。它是所有樂器里流傳最廣的一種,曾跟隨熱愛音樂的人們進人叢林荒野或格陵蘭的冰天雪地。所有鍵盤樂器的始祖本來是風琴。當風琴樂手演奏時,需要另一個人在旁拉動風箱(好在這項工作如今已由電力來完成)。因此,當時的音樂家試圖找到一種簡便而不

受環境影響的樂器,幫助他們培訓眾多教堂的唱詩班學生。到偉大的11世紀,阿雷佐(詩人彼特拉克的誕生地)的一個名為奎多的本尼迪克派僧侶發明了樂音注釋體系,一直沿用至今。就在同一世紀的某一時期,當人們對音樂的興趣日益增長,第一件鍵弦合一的樂器誕生了。它發出的叮叮當當的聲音,想必和現代每一家玩具店出售的兒童鋼琴的聲音相似。在維也納,中世紀的流浪音樂家們(他們曾被劃為騙子和打牌作弊一類的人)於1288年組織了第一個獨立的音樂家行會。小小的一弦琴被改進成現代斯坦威鋼琴的直接前身,當時通稱為“擊弦古鋼琴”(因為它配有琴鍵)。它從奧地利傳人意大利,於此被改進成“斯皮內特”,即小型豎式鋼琴。其得名源自它的發明者——威尼斯人喬萬尼·斯皮內蒂。最後,在18世紀的1709至1720年間,巴爾托洛梅·克里斯托福里發明出一種能同時奏出強音(piano)和弱音(forte)的鋼琴。這種樂器幾經改進就變成了我們的現代鋼琴。

這樣,世界上第一次有了一種能在幾年內掌握的便於演奏的樂器。它不像豎琴和提琴一樣需要不斷調音,而且擁有比中世紀的大號、單簧管、長號和雙簧管更悅耳動人的音色。如同留聲機使成百上千萬的人們迷上音樂一樣,早期鋼琴的出現使音樂知識在更廣的社會圈子里普及。音樂家從四處流浪的“行吟詩人”,搖身而為社區中倍受尊敬的成員。後來,音樂被引人到戲劇演出中,由此誕生出我們的現代歌劇。最初,只有少數非常富有的王公貴族才請得起“歌劇團”,可隨著人們對這一娛樂的興趣日漸增加,許多城市紛紛建起自己的歌劇院。先是意大利人,後是德國人的歌劇使所有公眾在劇院分享到無盡的樂趣,只有少數極為嚴格的基督教教派仍對這一新藝術抱有深刻的懷疑態度,認為歌劇造成的過分歡樂有損靈魂的健康。

到18世紀中期,歐洲的音樂生活蓬勃熱烈。此時,產生了一位最偉大的音樂家。他名叫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是萊比錫市托馬斯教堂的一位淳樸的風琴師。他為各種樂器創作的許多音樂,從喜劇歌曲、流行舞曲到最莊嚴的聖歌和讚美詩,為我們全部的現代音樂奠定了基礎。當他於1750年去世時,莫紮特繼承他的事業。他創作出充滿純粹歡樂的樂曲,常常讓我們聯想起由節奏與和聲織就的美麗花邊。接著是路德維西·馮·貝多芬,一個充滿悲劇性的偉人。他給我們帶來現代交響樂,卻無緣親耳聆聽自己最偉大的作品,因為貧困歲月的一場感冒導致了他的兩耳失聰。

貝多芬親歷了法國大革命時代。滿懷著對一個新的輝煌時代的憧憬,他把一首自己創作的交響樂獻給拿破侖。可當貝多芬於1827年告別人世時,昔日叱咤風雲的拿破侖已垂垂病死,令人熱血沸騰的法國大革命早成過眼雲煙。而蒸汽機平地驚雷般地降臨人間,使整個世界充滿著一種與《第三交響樂》所營造的夢境全然不同的聲音。

事實上,蒸汽、鋼鐵、煤和大工廠構成的世界新秩序根本不需要油畫、雕塑、詩歌及音樂。舊日的藝術保護人,中世紀與17、18世紀的主”教們、王公們、商人們已經一去不返。工業世界的新貴們忙於掙錢,受過的教育又少,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蝕刻畫、奏鳴曲或象牙雕刻品這類東西,更別提那些專注於創造這些東西而對社會毫無實際用處的人們了。車間里的工人們整日淹沒在機器的轟鳴中,到頭來也喪失了對他們的農民祖先發明的長笛或提琴樂曲的鑒賞力。藝術淪為新工業時代飽受白眼的繼子,與現實生活徹底隔離了。幸存下來的一些繪畫,無非是在博物館里茍延殘喘。音樂則變成一小撮“批評家”的專利,他們將它帶離普通人的家庭,送進虛有其表的音樂廳。

可盡管非常緩慢,藝術還是逐漸找回了自己。人們終於開始意識到,倫勃朗、貝多芬和羅丹才是本民族真正的先知與領袖,而一個缺少了藝術和歡樂的世界,就如同一所失去兒童呀呀笑聲的托兒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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