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我這個人從小體弱多病,
活了二十幾年,幾乎年年都要在醫院
住 一兩個月,小時候的幾場大病更是
幾乎讓我死掉。二十二歲那一年,
我又查出患了乙肝。
不是那種病毒攜帶者,而是患者,
真正的乙肝患者,大三陽的那種。
這一年我剛剛大學畢業,工作還沒找到。
我家裏的經濟條件還不錯,
家裏人又想辦法四處求醫,
給我打聽治療乙肝的偏方。
可是治療了半年,花了幾萬塊藥費,
病情非但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厲害。
而這時遠在深圳的女友,也給我
寄來了分手信。當時我萬念俱灰,
感覺活著半點意思也沒有了,
不但自己痛苦,還給我的家人造成
了很大的負擔,這樣的人生實在是
半點樂趣也無,不如死掉算了。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慎重考慮,
我終於下了決心,準備了此殘生。
當時我也沒和家裏人說,連個字條
也沒留下,帶了幾千塊錢就離家
出走了。當時感覺反正是要死,
那不如找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也不枉來這人世間走一遭。
於是我坐上飛機去了四川成都,
然後又乘車去了峨眉山。我自己
也說不清為什麼要去峨眉山,
只是心底裏有個聲音在指引著我,
自然而然就選擇了峨眉山。
那時正值秋末冬初,是旅遊淡季。
那天早上,購買了進山的門票,
我開始沿著山路徒步前行。
按照我的計劃,徒步攀上金頂後,
住上一晚,第二天能夠看看日出
日落什麼的最好,如果看不到也
無所謂了,找個懸崖峭壁一閉眼
跳下去,一了百了。
乙肝病人一般情況體力都是非常
差的,我當然也不例外,
平時走不到一裏路就沒勁了,
但那天有點奇怪,雖然是登山,
我的腳步卻異常輕快,
怎麼走也不累。中午的時候已經
到了半山腰,我吃了點東西,
準備休息一會兒下午一鼓作氣登上金頂。
大家知道,峨眉山上猴子是很多
的,而且那些猴子很放肆,
不怕人,經常搶劫遊客。
我登山的季節因為遊客稀少,
所以猴子們不放過每一個登山的人。
這一路上我也被騷擾過好
幾次,不過我都不怎麼在意,
更不怕猴群,反正已經抱了必死
的決心,也就不再有什麼事放在
心上了。猴群似乎知道我的心思,
也沒過分的難為我,基本上是討
不到吃的就算了,並沒怎麼糾纏。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還目睹了
一場猴群之間的殘殺。那是在
道路一側的山谷中,不清楚由於
何種原因,大概有二十多隻猴子,
突然在一隻大猴的帶領下圍攻一
隻母猴。那只母猴還帶著一隻小
猴子,也不知道幾個月,大概和
咱們養的家貓差不多大吧。
母猴拼命的抵抗、逃命,
但無濟於事,二十多隻猴子把它
團團圍住,連抓帶咬,很快就見
了血,雙方發都發出淒厲至極的
尖叫聲。這時我才知道這不是猴
子們的遊戲,而是一場生死圍殺。
那隻落單的母猴母性非常的強,
它不顧自身的安危,總是竭盡所能
的保護懷裏的小猴子。
這讓我很感慨,母愛這個東西,
不但能跨越國界、跨越文化,
也是跨越物種的。
我動了惻隱之心,決定要幫助這只母猴,
於是找來幾塊石頭,朝著猴群扔過去,
同時還大聲吆喝著,試圖驅散猴群。
我的干預果然起了作用,猴群們一
下子安靜下來,停止了進攻。
受傷的母猴趁機逃出了包圍,
不可思議的是,它竟然沒有逃走,
而是朝著我竄過來。這隻母猴的
體型不是太大,大概二十斤左右的
樣子,它一瘸一拐的從山谷中來到
我身邊,這時我才看清,母猴的背部
被扯下一大塊皮,露出鮮紅的肉,
奇怪的是卻沒有出血。而它的腿上
有一道巴掌長的傷口,卻是血流不止。
久病成醫,我估計是牠的股動脈受
傷了,看來牠活下去的機會十分渺茫。
母猴在距離我 三米的地方停住,
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牠的眼睛漆黑
如豆。我也看著母猴,從牠的眼神中,
我並沒有感受到死亡即將來臨的恐懼,
牠給我更多的感覺是一種脈脈的溫情。
母猴注視了我大概有半分鐘,接下來
做出了不可思議的舉動,牠雙手托起
自己懷裏的小猴子向我遞過來。
當時我驚呆了,但還是不由自主伸手
接過了小猴子。這只小猴子渾身呈粉
紅色,毛髮稀疏,也許牠也意識到了
危機,既不掙扎,也不反抗,
在我手掌裏溫順的躺著,一動不動,
只有一雙漆黑的眼睛,好奇的看著我。
我手捧著小猴子,還沒弄明白這是
怎麼回事,母猴轉身沖下了山谷,
又和猴群廝殺起來,淒厲的嚎叫重
又響起。這時猴群分成了兩撥,
一撥繼續圍攻母猴,另一撥在那只
領頭的大猴帶領下竟然朝我圍過來。
這只大猴體型魁梧,少說也有四五十
斤重,它裂開嘴,呲著牙,不斷朝我
咆哮。但我看得出來,它們不是衝
我來的,它們要的是我手裏的小猴子。
當時我也來不及多想,心裏只有一個
念頭,無論如何也要讓小猴子活下去。
我趕緊解開羽絨服,把小猴子揣進裏
邊的口袋,接著撒腿往山上跑去。
說實話,有生以來,我從未跑出過
這樣快的速度,雖然比不上劉翔,
但應該比姚明快點。可是,即使是我
比劉翔跑的還快也無濟於事,猴群很
輕鬆的就追上了我,它們在我身前
身後來回跳躍,發出尖叫聲。
一開始它們畏懼於我的體型,
不敢過於放肆,只是試探性的撓了
我幾下,把我的羽絨服抓破了。
見我沒什麼厲害手段還擊,那只大猴
首先發起了真正的攻勢,當時我都沒
怎麼看清,只記得大猴子在我面前高
高跳起,然後黑影一閃,我的腦袋就
是一陣劇痛,用手一摸全是血。
我也急了,一面拼命快跑,一面把
羽絨服的帽子拉起來護住頭臉,
又把旅行包掄圓了四處亂舞,
抵擋猴群的攻擊。一口氣跑了有五
六分鐘,我的體力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身上也被猴子抓破了好幾處。
就在我快支持不住的時候,前方一個老頭迎
了上來,這個老頭很瘦小,個子很矮,
也就 一米六上下。他嘴裏大聲吆喝著,
同時還用一根竹竿往石板路上狠勁的敲打。
猴群好像很害怕這個老頭,聽見吆喝聲
就不再繼續攻擊我了,當看見老頭用
竹竿敲地後大部分猴子更是四散而逃,
只有那只領頭的大猴還緊緊跟著我,
不斷的向我咆哮。此時我已經筋疲力盡,
不由自主癱坐在地,大口喘著氣。
大猴子就在距離我不到 一米的距離,
呲著長長的犬牙,隨時準備要搶我懷裏
的小猴子。這時老頭過來了,他用四川
方言對大猴厲聲說著些什麼,
我一句也沒聽明白。
大猴子並沒被老者嚇退,依然厲聲
咆哮著,咆哮聲中牠突然衝到我身邊,
抓撓我胸前的衣服。我本能的一手護住
頭臉,一手用書包去砸大猴。可是猴子
的動作太快了,牠一擊即退,我胸口的
羽絨服又被扯出個大口子,但書包卻沒
碰到大猴的一根毛。那個老頭見大猴
不聽他的話,似乎很生氣,也咆哮起來,
同時用竹竿去打大猴。
大猴豁出去了,它機敏的抓住了老者
的竹竿,雙方竟然撕扯起來。想不到的
是,老者很矯健,力氣也很大,
他把竹竿甩了起來,四五十斤重的大
猴子被他甩上了半空,大猴只得撒手
放開竹竿。老者繼續追打大猴,大猴
似乎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和老者僵持
了一會兒後便溜下山谷,逃走了。
趕走了大猴,老者和我攀談起來。
因為老者講方言,我們的溝通很費勁,
不過漸漸也就適應了。我對老者說了
被猴群追趕的原因,並把懷裏的小猴
子拿出來交給他,希望他妥善處理。
老者把小猴子放進口袋裏,然後把我
扶起來,說要帶我去看醫生,包紮一下
身上的傷。我想也好,便跟著老者繼續前行。
老者帶著我在一條山間小路上走了有
二三里地的樣子,來到一座建在山腰
間的屋子。這是一間獨立的石屋,
不通水電,三面都是懸崖深谷,
我想像不出,在風景區內怎麼會允許
這種建築存在,住在這裏的人又是怎樣生活的。
老者把我攙扶進屋裏讓我坐下,只見屋裏黑黑的,
陳設異常的簡單,但是很整潔很乾淨,
有個老尼姑正在屋子裏的炕上打坐。
老者點上蠟燭,然後和老尼姑用四川
方言快速的交談起來,我仍然一句也聽不懂。
兩人交談完後,老者轉身走了,
不知道幹嘛去了。老尼姑則來到我
身邊,仔細查看我的傷勢。我頭上
被猴子抓出一道口子,非常的疼,
血一直流,屁股上和大腿上也被撓破
了幾個地方,不過都不算太嚴重,問題不大。
仔細打量老尼姑,她大約五十歲左右,
皮膚很白,一身灰色的僧衣,頭上還戴著個帽子。
這身打扮在峨眉山這樣的佛家聖地
再平常不過,沒有任何稀奇的。
但是這個尼姑的氣質真的是我從所
未見,她那種鎮定、從容,那種悲天
憫人的目光,是我在其他人身上
從來沒有見過的。
老尼姑查看完我的傷勢,卻沒有給我
做任何的治療,正在我詫異的時候,
她忽然用不太純正的普通話問我是不
是來峨眉山自殺的?我大吃一驚,
脫口問她是怎麼知道的。老尼姑說我
命中註定多病多災,按說壽元不會
超過二十五歲。
我當時傻了,很久才恢復了意識,
我又問她是怎麼知道我的事情的。
她仍然不回答我,
只是說我之所以多病多災,壽命也
很短,是因為前生作惡,欠下了很大
的業力所致,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而且我也
不會在二十五歲就死掉。她又勸我
千萬不可自殺,自殺的罪孽和殺人
一樣,自殺之人的靈魂往往沉淪百年
也不得超生,非常非常的苦。
我呆呆的聽著她說,靈魂?前世?
業力?這些東西我從來沒有考慮過,
也從不相信什麼前生後世。但是那
一刻,也不知為什麼,我相信老尼姑
所說的完全是真的,沒有半點懷疑。
我問她我的命運為什麼會有所改變,
她沒有明確回答,只說“人心生一念,
天地盡皆知。”往往一念之仁,
可讓人升天成神,一念之惡,
也可讓人沉淪地獄。人的生死禍福,
其實往往繫於自己的一念之善惡。
我若有所悟,我問她是不是因為我
救下了小猴子,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所以我未來的命運將會有所改變?
老尼姑說求人不如求己,拜佛不如
修心,擁有一顆純善的心,
才是人最大的幸福,神佛聖人論心
不論行。老尼姑的話對當時的我來說
太過高深了,我只能迷茫的聽著,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老尼姑也沒和我說太多,也沒給我
處理傷口,她拿出一本佛經送給我,
然後就飄然而去了,留下我一個人
在那燭光籠罩的石屋中。當時我有一
種身在夢境的感覺,感覺這一天過的
好像僅僅是一瞬間,但又像是經過了
千百年那麼漫長的等待。我拿著老尼
送給我的佛經休息了一會兒,也起身
下山去了,自殺的念頭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下山的路上,我驚奇的發現,
被猴子們抓出的傷口竟然奇跡般的
癒合了,衣服上破洞還在,頭髮上
血跡凝結,可是傷口就是沒有了,
頭上的腿上的傷口都消失不見了,
無論我怎麼摸都不痛,彷彿根本不曾
受過傷。那一刻,我生平第一次心懷
敬畏仰望著天空,我想,神佛也許
是真實存在的吧?
下山後我直接回了家,
從此開始親近佛法。
時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那個救我
的老者姓甚名誰,也不知道那個老
尼姑是何許人也,但卻因為這個機緣,
我走進了佛法。如今三年過去了,
我的乙肝不醫自癒,而且再也沒有
生過大病,我的性格也完全變了,
以前我是一個暴躁、狹隘、自私的人,
但現在我學會了平和、寬容和快樂。
上個星期,我度過了自己的二十五歲
生日,我沒有死,我很慶倖。但我更
慶幸沒有自殺,我還常常想起那隻
小猴子,想起牠母親溫情脈脈的眼神,
那慷慨赴死的果決,如果不是牠們
上演這生死離別的感人一幕,也許我
不會有機緣走進佛法,更不會健康的
活到今天。對牠們母子,我永遠心懷感激。
願眾生平安吉祥 福慧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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