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的雅絲敏電影

國家換了領導人，提出“全民的馬來西亞”的第二天，我去看本地導演雅絲敏的新戲《天才時間》。已經上映了十天，還是爆滿。觀眾席中，各族坐在一塊，老中青都齊了。

“全民的馬來西亞”是什麽？我具體說不上來。大概就是那些“憧憬”、“期待”吧，每逢領袖更替就應景重生。可是，看了Talentime，我卻毫不猶豫地要說，Yasmin Ahmad的電影，是“全民的文化創意資產”。

還記得2004年，剛就職的上任首相說：“你們不是為我工作；而是和我一道工作”。壯哉斯言，誰復記取？偏偏，我和許多人一樣，倒清清楚楚記得2004那年，我們觀賞了雅絲敏的《單眼皮》。後來，每當有人問：“那一部大馬電影非看不可？”，我就推薦雅絲敏的Sepet。


有位華人男孩中學考了七個A，卻領不到一分錢獎學金，而必須在街邊賣翻版光碟，在夜市碰上一位考了三個A，拿了獎學金準備去英國深造的馬來女孩。他愛上她；她也愛上他。異族戀情、宗教矛盾的故事，非常美麗卻充滿似乎命定的哀愁。

這樣的悲劇處理得當，肯定感動許多人。當然有些人會說，這樣的情節在外國電影見得多。可是，當這敘事的背景是我們的日常生活，圍繞在男女主角阿龍和胡姬身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說著馬來話、福建話、廣東話、英語和華語，我們會說：“看，這就是我們馬來西亞。”

感覺得自己特殊的鄉土

這次在Talentime中，除了英語和馬來話，穿插過幾句華語、廣東話和鄧麗君的歌，還有大量的印度對白和歌曲。看見可愛的印度舞蹈，也看見了興都教的曠地火葬。原來，二胡可以結合吉它，給好聽的英語情歌伴奏。女主角的英文短詩使人想起，單是觸動人心上，文學英語就比數理英語有力量得多。

這一切，就是使我們感覺得自己特殊的馬來西亞。

要強調的是，雅絲敏不是在制作國慶日特備綜藝節目，讓單一種族的同一班舞蹈員，換上唐裝跳扇子舞，穿上紗麗搖搖頭就是印度舞，然後包辦大部分的節目就是truly Asia。如果是這樣，去看《國家地理頻道》、《探索頻道》更有意思。

雅絲敏巧妙的觸及了，十年前那場發生在八打靈的流血事件。印度男主角馬毅斯的舅舅年少時，愛上“另一邊的人”，一位印度穆斯林少女。家裏激烈反對這婚事，因為他們害怕“失去他”，他只好默默的接受下來。多年以後，他決定娶另一位女孩，卻在辦婚宴的當兒，碰上村子裏另一家人在辦喪事。一場習俗上的沖突，奪去這位新郎的生命。就在那一天，馬毅斯碰上混血穆斯林姑娘茉莉。

黏著人心的文化認同

馬毅斯的母親看著自己的弟弟，死於“另一邊的人”手裏，她能接受這份青澀但清純的戀情嗎？雅絲敏透過怡保一間中學的一場天才表演選拔賽，邀請我們在文化創意裏一道反思，我們究竟了解本身和別人多少？膚色、種族、宗教與文化都不一樣，我們有著各自的富足與掙紮，卻在這一塊鄉土上相遇、相處；可能創造出怎樣的共同未來？

在才華大對決的時刻，茉莉的指頭在琴鍵上彈起序曲，卻無法再唱出她動人的西洋情歌。因為她想到前一天，馬毅斯衰老多了的母親，在風雨裏憤怒而恐懼地毆打兒子，馬毅斯姐弟倆跪在泥地上哀號求恕。茉莉掩臉哭泣奔出禮堂，小男友尾隨追去，茉莉媽媽也想跟上前，爸爸說：“讓他們去吧，這是他們的時光。”

是時候了，我們要探討彼此的共同與歧異。這樣的追問，能使我們的文化創想表現出，只在馬來西亞才可能發現的素材與視角；證明我們這一二百年來，何以大致能和諧的生活在一起；將來，發展出深具環球吸引力的文化認同。這是我們的創意傑作，從影視內容到旅遊配套，從教育模式到第二家園計劃，黏住人心的基礎。（收藏自2009年4月1日南洋商報《創意無價》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