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炮彈,真足以擊碎我們的陣營。因我們怕餓飯的念頭, 一天天地在腦里放大,早已壓碎著每一個人的靈魂了,更加聽著這餓和死聯在一塊組成的驚心嚇目的字眼,多膽寒呀! 

老江在暫時沈默的空氣里,又像得意又像嘆息地說:         “我不只想一回了,立心要做一個好一點的人。咳,總做不成!  ……”忽然變成粗大的聲音罵:“都是為了你這家夥好搗鬼呀!  ”一面用手打他那漠然不理一切的肚皮,如同打一個頑皮的孩子來作玩一般。


“但我看你並不壞呀。”我們中的另一位趁勢譏諷他。

“嚇嚇!  ”老江故意做出很得意似的:“不要見笑。老實說, 好壞真弄不清楚,你瞧,好些沒飯吃的小雞蛋,還想和我學乖哩。”

“收住!  學乖? 跟你生楊梅瘡麽? 嚇嚇!  ”

就這樣你一嘴我一嘴地把一個下午的時光安置在說說笑笑的空氣里面了。


每天晚上老江照例要出去玩一兩點鐘,回來總笑瞇瞇向別人手上插香煙。而每天早上的一籃菜,也是照樣令人覺得過於豐盛。但到第六天晚上遲遲歸來的,他既不散煙枝,也不笑瞇瞇的了。只悶坐在屋角里,想心事似的低著頭。別人正講一件目前有工作機會的事情,心里都滿溢著如同犯人有出牢希望的歡樂,無心留意今晚改了樣兒的他了。只有我愛關心這令我動疑的異狀:

“怎樣? 是今天打的針,作痛了嗎? ” “呃!  ”

我細察他的臉色,分明不是痛,而是焦燥不安。便又問: “遇著什麽事了嗎? ”

“呃? ”

等一會,他拉我到屋外的階邊,並肩坐著低聲說: “真倒楣,一出街就碰著那個東西!  ”

“誰? ”

“一個鄉下姑娘!  唉!  ”嘆了一口氣,又繼續說下去:“從前在芒果林里,同我睡過覺的。今天來大金塔拜佛,一頭就在河濱街碰著倒霉的我,正沒錢,打算眼睛掉開。唉,她才看見了,一把拉著我的手,‘阿哥幾……’①喜歡得說不出話來了。哼,沒法,這一來就不由得不請她吃點東西,糟糕,明天的菜錢化光了!  ”沈默了一會,絕望似的說下去:“你們知道我是這樣地亂來,那肯再留我呢? ”

 

我一邊聽著他的話,一邊望著天空里藍色光輝的星點。待他憂愁地說完,便看一下他那垂頭喪氣的側影,心里就想脾氣不好的他們,對這可憐的人兒實在會發生不利的。好在我自己還剩下一點錢,便把該買一天菜的那個數目替他暗中補上了。把錢放在他的手里時,並說不用他還,怕他心里不安,就安慰他說:

“你教我那麽多的老緬話,這就算敬你的茶錢。” 他帶著惶恐不安的聲音說:

“我實在是個壞蛋哪!  你給我……”


終於顫抖地說不下去了,在這屋外沒月光的天空下面,真分不出他的臉上起著怎樣情感的變化,而我只高興地揶揄他:

“這樣同你要好的女人,有多少? ” “不多,十來個。”

他像極老實地答覆,我就順手往他肩上輕打了一巴掌,笑著罵一聲:

“真是壞蛋!  ”

① 阿哥幾,緬語,大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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