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這小夥子,近來常到仰光附近的各個小城市,替人做偷賣鴉片煙和嗎啡的勾當。這勾當,倒給了他適宜的好處:瘦黃帶黑的臉,竟小小胖了。然而,附帶這好處而來的,是從各個小城市的緬甸女人身上,惹起一點點不好向人說明的那一種瘡。

當這瘡惡毒地刺噬他身體的時候,便不得不留在有宏大醫院的仰光從事養息了。然而,他在仰光又沒家,且要每天照常吃飯,錢呢,在各個小城市賺來的,早就由那些或明或暗的賭攤,送進別人的荷包里保存著了。那些大規模販賣毒貨的大肚子老板呢,看他袖手熬著痛苦的期間,只以為他這家夥懶,絕不憐憫他施濟一點點。乾脆點說,留在仰光,就是餓肚皮。


然而,幸好老江還認識我們,但我們每次也就夠受他的麻煩了。因我們幾個失業的漢子,合租一間市外的矮小房屋,正過著缺少愉快的艱澀日子,再添一張漏洞似的嘴巴,支持起來, 真難。

但他終於來找我們了。起初照例並不談到來的本意,只是笑著像小孩子似地講他在每一個小城市的奇遇,如像說:

“呃呃,紅毛鬼喲,真像騷羊!  有一天,我在豎磅的街上遇見一個醉得偏偏倒倒的紅毛鬼,攔腰一抱,就把對面來的一個緬甸姑娘,緊緊摟著,尖起嘴唇,對著嫩臉上像蓋印一樣地亂蓋。那個姑娘嚇個夠,像殺豬似地叫起來。……”

都知道我們過的是艱澀的日子,因此來往的人,自然少。在這寂寞的時光里,對這帶著許多新鮮事件而來訪的老江,就並不過分的討厭,有時竟使我們沈悶的生活上渲染了些活潑的氣象。雖然他的身上不時揮發出西藥的臭味,但大家的注意, 都應用在新奇事件上面,也就不介意了。而且,當他講著奇遇時,我們──尤其是我,總是迫不及待地愛插嘴。如剛才舉出的那一段新聞,就有我如此的驚問:

“那里的警察在睡覺麽? ”

老江因我這樣的問詢,似更助長了高談的勁,便像勒著馬一下再奔馳似地答覆:

“警察麽? 紅毛鬼的狗哪!  站在旁邊笑,伸手拉拉就是了。” 又繼續有勁地說下去,或則滑到另一個動人的事件上面。


直說到該燒火煮飯的時間,還不休止,於是就留著吃飯。他一面噴著口沫地說,一面便來幫著生火洗菜。吃了飯,他爭著去洗碗。廚下的東西,碗櫃,菜板,飯鍋,鏟子……都給他收拾得很乾淨。久沒有切魚肉而銹滿了的菜刀,也沾了光,磨得透亮。同時就誇著他煮飯的本事:從福建一個有名的師長還在山里做匪頭的時候,便在他部下煮飯起,一直到仰光回教店里煮飯,被主人發現是假回子而遭逐的時候止。這又是豐富的動人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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