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森林後面有個牧場。齊腰深的青草一到秋天就枯死、腐爛,成為來年新春的肥料。只有一些最粗大的莖還在嚴寒中搖曳。牧場上除了幾棵洋槐沒有別的樹,很是荒涼。放眼望去,看不見一條小路。只有不知從那兒吹來的風,被關在森林的高墻裏面,像胸中呼出的氣在牧場上飄。牧場後面是山,寸草不生的鐵銹色的石頭山。這地方人跡罕至,只有瘦長腿的鹿像燕子似地從草地奔過,跑進密林深處。

山後面有個湖泊。湖的顏色很奇怪,是金黃色的。陽光照射在上面的時候,它像一面巨大的盾牌閃閃發光。甚至葛蒲和蘆葦的莖和葉都是金色的。

許多年過去了,湖水總是金光閃耀。每天傍晚總有成群的野鴨子在湖面上飛,有時轉著圈子,有時落在水仙花叢中的水波上。有些野鴨子在這兒搭窩。它們經常飛走,天亮之前飛回,從哪兒飛回?誰也不知道......有一次,在離湖不遠的山丘後面出現了兩個人影。一男一女。兩人都年輕、健壯、漂亮。從他們的動作可以看出他們已是筋疲力竭。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上大汗淋漓。他們不安地望著前方。他倆停住了腳步。

“聽我說,米沃斯特,我們放掉最後一只金腿鴨吧。我們似乎迷了路。晚上我們又會碰到蘆葦叢中的陷阱的。”

“最後一只?啊,飛吧!”

獲得了自由的野鴨猛地振動翅膀,向低窪處飛走了。

“不錯!流動的黃金是在那邊的什麽地方!鴨子是在那兒浸泡自己的羽毛的。走!我們快去!”

他們不顧腳下的石頭,向前奔跑。米沃斯特跑在前邊,突然站住了腳,張開雙臂,喊道:“看呀!看呀!黃金湖!”

果然,金色的波浪在陽光裏閃耀。米沃斯特沒有等待他年輕的妻子,撲了過去。勝利的歡樂幾乎要把他的胸膛炸開。米沃斯特是個貪婪的人,渴望財富,此刻好運在他眼前敞開了一個寶庫——那神秘的金湖。他跑得越來越快,跌倒了又爬起來,有傷沒傷,他全然不顧。他終於跑到了湖邊。他樂得差點背過氣去。他把兩只手浸在水中,讓水泡到了胳膊肘的地方。然後拿出來一看,上面留下一層黃金。米沃斯特更低地俯身在湖上,用手拍著水波,歡呼著:“幸福!真正的幸福呀!”

他的妻子斯瓦娃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丈夫的手指縫裏如何金光閃閃。

“來呀!你也把手泡進水裏!來感受一下這寶貝的重量和寒氣!”

在他妻子正想向前邁出一步,照她丈夫的吩咐做的時候,一個白胡子老人站在他們中間,用一根龍頭拐杖擋住了婦人的路。

“你是誰?”

米沃斯特怒氣沖天地吼道:“你從這兒滾開,流浪漢,關於這個湖,你一個字也不準泄漏,聽見了嗎?”

“我可憐你們,”

老人點點頭。

“你是舍不得這些財富,你這老朽,誰叫你沒有保守住秘密。誰叫你沒有看住那些野鴨子?”

“我可憐你們,”

白胡子老人重說一遍,“你倆都年輕。這財寶不是你們的。你們離開這兒,現在還不晚。”

“要從這兒快滾的是你!再不走我就要把你腐朽的腦袋揪下來了!”

“我可憐你門,但我看得出,你們太狂妄。等你們克服了傲氣我再來。”

老人平靜地說道,轉眼就不見了。

“多麽討厭的老東西,”

米沃斯特捏緊了拳頭,“他會給我們招來競爭者。他眼裏有道不祥的光。”

“我看是善良的光,”

斯瓦娃膽怯地說,“我們也許應該考慮一下他說的話呢。”

米沃斯特怒火中燒。“現在,當我們已經攀上了幻想的頂峰的時候,還要去考慮這些廢話嗎?不,斯瓦娃!我們趕緊幹吧。這湖底一定蘊藏著取之不盡的黃金。我們迅速把它弄出來,這樣我們就會成為幸福的人,越快越好。”

夫婦倆就在湖裏幹開了。整個湖底全是這種貴重金屬鋪成的。他們潛入水中,費勁地搬出幾大塊黃金。米沃斯特發瘋地潛水,搬金子。斯瓦娃瘦弱的雙手累得發麻,虛弱的肺使她無法在水下堅持太久。米沃斯特就沖她大發脾氣。岸上的金山越堆越高。這樣連著幹了幾個星期。有一天傍晚。夫婦倆回到臨時搭的窩棚裏,彼此一望,嚇得魂不附體。

“你多麽可怕,”

米沃斯特說,“你就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金塑像。我怎麽才註意到!”

“你也是一樣令人厭惡。打自第一次潛入水中,你就是這個樣子。我只是不想說罷了。”

“這附近有一條普通的小溪,我們必須馬上去洗一洗。”

“你的眼睛的顏色也變了......”“這是你的錯覺,”

米沃斯特煩躁地說,“我們走吧!”

他們奔過開滿鮮花的牧場。不遠處果真有一股泉水噴射出來。他們哆嗦著把手泡在清冽的水中。但是沒有用!

“抓把沙,擦擦手!金子不能留在手上,這簡直是毒瘡!”

“我的手已經出血了。”

“讓它出血,擦吧!”

可惜,一點幫助也沒有。米沃斯特簡直嚇僵了。他跑到妻子身邊,用手指掐她的肩膀。

“怎麽,你永遠不會再有紅潤的面龐,潔白的脖子,蔚藍色的眼睛了?一切......一切......都是金的?”

不幸的妻子的金臉蛋兒上滾動著兩大滴淚水。

“你瞧,多麽不幸。你要是知道......”男人雙手抱住了腦袋。

“我把那些財寶重新沈進水裏。我只要一個昔日的你,我只要一個昔日的你!”

他瘋了似地向湖的方向奔去。斯瓦娃痛苦地跟在他身後。“我可憐你們,”

她聽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回過頭去。白胡子老人又站在她身邊。

她頓時明白了一切。

“啊,天哪!”

她哭著說,“救救我們!”

“對你們我已經無法挽救,但你們的下一代我會從金湖裏把他們解救出來。”

老人說完,就把自己的拐杖投入湖中。湖水高高漲起,波浪洶湧,後來又跌落下去,失去了金色。從此這個湖裏的水就跟別的湖水毫無差別。善心的老人把斯瓦娃和米沃斯特變成了岸邊驢蹄草的花。

時至今日還在開花,比過去的顏色更加鮮艷。只是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出現了一座叫馬舍沃的寂靜的小鎮,它旁邊的金湖叫磨盤湖。如今這兒的人誰也不相信,在遠古的年代這湖曾是金的。但是,傳說不會是無中生有,因此我寧可信其有,何況今天還真有這樣的湖——財富和不幸的策源地。

易麗君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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