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暮色總是提前到達的。何況今日陰沈的天氣。我是應該急切的。橫跨的那片新修築的公園總少人影。盡管移植的花草已根深蒂固,顯露出心跡。耳旁橫吹著懼風。一直驚怵的心越來越恐懼,從身後冒出來的黑影帶著酒氣讓我的大腦瞬間沒了意識。一動不動地被兇猛的人捂住了嘴。他強拉我到公園的最隱蔽處,寒風把我震憾的大腦吹醒。明白自己正遭遇著什麼。想呼救,大手像鉗子抓緊我的嘴,想要用兩臂掙脫。他卻狠狠地把我摔在了地上。疼痛傳遍全身。我這才看清一張中年的胖臉,扭曲的臉露著報覆的表情。是對我對女性還是對人類?我驚惶自己還能正常地思維。想到此,我怔怔地看著他出神。曾經多次哭泣自己追求的徒勞和心靈的幻滅的心情此時叩擊著身心。共鳴般地,我對他突發地生出悲嘆和憐憫。絲絲柔情覆蓋著我……他趴向我的臉。看著我平靜而又柔和的表情,觸電般地一驚,馬上跳離我,呆楞地盯著我的眼睛。那份吃驚絕不亞於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上發現一股清泉。我幽淒地笑了。“你不應該殘忍地在一個無辜的女孩身上發泄,你會毀了她的一生,催毀她向善的心靈。如果遭遇了刺激,可以看海,登山,進健身房;如果想滿足生理欲望,可以找‘一枝花’,便宜得讓你不屑犯這種罪。”他默默了,點根煙狠狠地吸著,在煙的明滅中,我能感受到他筆直的西服下心靈的顫抖和掙紮。看樣子不像個沒風度的人,他怎麼做這事?我的腦子急速地轉動著找擺脫的理由。免得他惡意又發,我在劫難逃。誰知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小姐,對不起,我喝多了酒。路過這兒,心情極度煩躁地在這兒徘徊。看到你膽怯地經過,惡念萌發……還好,你寒冬裏的暖語拯救了你,也拯救了我……其實,孤身女孩子是不應該走夜路的……”

目送他大步離開,我才感到身子的冰冷和僵硬,拍拍身上的臟物,名片遺落在地,躊躇一下,還是撿了起來。到家,父母早已習慣了我的神思恍惚,面帶倦容。沒多問什麼。我囫圇吃兩口飯走進自己的房間,把身上的衣服換掉鉆進軟綿綿的被子裏。剛才的一幕平靜地在腦海裏過濾,翻出名片,赫然打印著“寶寶”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長周安。我苦笑了笑。是苦澀是譏諷是嘲解。自己竟也難以釋然,那張名片很光滑,從手上掉在床下的角落裏,慵懶和襲上來的睡意使我沒有揀的欲望。今夜的一切就自然地蒙塵遺忘吧。

在另一個城市的未婚男友要回來的。但電話中解釋說請不假,我不想追問是不是借口,這倒使我細細思索和他結婚的決定是否錯誤。彼此像兩個永不會交合的塵埃,各人在各自的空間範圍裏生活著,誰也不想主動靠近,誰也不真正地要了解關心融入對方。也不願給對方信任和過多的真誠。

千萬年的規律中,輿論的驅使下,家人的壓力下,為有個家而結婚。同事春花是這樣。婚姻在短短幾個月裏死亡。沒有愛,何來的寬容諒解遷就,兩人像好鬥的雞,彼此鮮血淋漓後落荒而逃。

在對愛尚存有希翼的日子裏,我和未婚男友終究分了手,我不想步入春花的後塵,做婚姻的陪葬品。我追求完美,我要把我完美的身心,完美的經歷奉獻給完美。

所在的機械廠在內外的風雨侵蝕下入不敷出,要大量縮減工人。我是下崗工人之一。生存的壓力,就業的艱難讓我的情緒在極度的灰心失望和微小的希望間滾動。就在我無路可走時,中學時的好友汁乳看到我心力衰竭的樣子,明白我工作還是無著落,要我轉換思路,百份職業無高低貴賤,只要自尊自愛。自己不鄙視自己,我的命運註定要和侍候人結緣了。我嘆口氣問:“不知打掃衛生的位置有沒有我一席之地。”汁乳胸有成竹地說:“這個你放心。”她說著拿出手機,聲音立即轉變為嬌滴滴。“黃大哥,我的一位好姐妹暫時找不著工作,想到賓館做服務員……一言為定,明天就上班……還是黃大哥好!Bye——Bye。”汁乳笑著說:“明天你和我一同去。”

病急亂投醫,有了救命草般的落腳點後,心裏有落到實地的感覺,但汁乳的聲音讓我極度的不舒服。“汁乳,你和他……要好自為止,青春一去不覆返。”“今朝有酒今朝醉,在這個花紅酒綠的世界上,談什麼真情,該瀟灑處且瀟灑,你看你活得多累,而我呢?逍遙又自在。”

我不想欺瞞父母,如實說了工作難覓,先在賓館做服務員的事,(其實做多久我心裏也沒有底,對命運,我越來越力不從心了。)並再三向父母解釋說,時代不同了,只要自己不鄙視自己,何必多顧慮別人的眼光和非議。況且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歷程和鍛練。總比在家做個啃老族光榮。父母算得上通情達理,沒有多說什麼,長嘆口氣說:“心心,父母年邁,身小力單,不能幫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吧。”

我和汁乳初中時是好姐妹,那時的我們嫉惡如仇,小小視線之內的是非很鮮明,印象最深的是初二新來個花枝招展的英語老師,每天穿著時髦,打扮新潮,兩個又大又紅的耳環把她尖瘦的臉襯得不但不圓,反而更尖,又加上修飾得又卷又黃的短發,活脫脫一個現世妖精,同學們私下裏都悄悄傳播著她的壞話,一個星期天,我倆故意找幾道難英語題刁難她,偷偷溜進了學校的住宿區,老師們從校園裏吹走似的竟沒見著一個,我倆躡手躡腳地到她門口,門反鎖著,裏面的男聲傳來,我倆面面相覷,驚慌失措地小跑下去,響亮的腳步聲驚動了她,她衣衫不整地跑出來,身後是男校長……

第二天,她把我倆叫到她的房間,解釋說昨天她和校長在商談工作,再三強調“不要胡說。”並慈愛地問我倆找她何事。從此,我倆更加反感了她,為了發泄心中的抵抗情緒,我們在她門上寫上“***”之類的臟話咒罵她……

汁乳家在偏遠的農村,父母在此城撿破爛供她讀書,就在初二暑假,父母返鄉種地,她便綴學回家,不久來此進賓館,現如今……

第二天,我們結伴而行去賓館,只是懵懂不再,無憂無慮不再,無目地地看著周圍因為熟識而無睹的變化,唐突被什麼觸動,是自言自語又是在問:“我們就這樣在青春裏飛翔嗎?”汁乳沒聽到般地大聲道:“到了!”

從後門進賓館,張望著一塵不染的擺設,布置得典雅而富有詩意。精巧的彩燈,古色古香的木椅……老古董跳現代搖滾的感覺讓我茫茫然進入不可知的世界,紛亂而覆雜。汁乳拉著我走進更衣室。“我倆在一個工作區,你在大姐手下,你不會端碗弄盤,先清掃房間吧。慢慢學,免得新來乍到受老員工欺負。對了,一樓是集體餐廳,二、三、四樓是雅間,五樓以上是住宿。”

大姐知道我是汁乳介紹的,很是客氣地交待了我的工作範圍,每天客人來之前擦掃一遍房間,有哪位客人消費時失手打碎了東西,還大吐了,要及時收拾,客人去後快速把房間清除凈,準備迎接下批客人。

第一次很講究地擺酒碗、茶具和碗筷。慶幸的是汁乳一直在教我幫我。忙完,汁乳接個電話後囑咐我不要松懈自己的區域後就說黃大哥找她便匆匆離去。大姐笑著走過來。“僅是打掃衛生,沒必要緊張。”“嗯。”“白蘭相間的古款式服挺適合你的,人雖算不上漂亮。但言談舉止間散發出的優雅給人耳目一新之感。”“謝謝。”我這才細細打量自己。”工作服設計得挺新穎的,和賓館的布置非常諧調。“你忙,有空和別的人員熟悉熟悉。我還有事。”

幾個女孩正親熱地交談著,我感覺走過去不合適,一個人靜靜地站著。三三兩兩的人陸續走進了雅間,有的看似文質彬彬,有的看似挺具有紳士風度,有的一臉的嚴肅莊重,大多成熟的臉上沒有任何心跡流露,陪酒小姐紛紛迎上去……

汁乳挽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過來,那是黃老板了,穿著很考究,留著藝術家的長發,手上的大紅鉆石在燈下刺目。“心心,這是黃大哥。”“黃大哥,這就是我的好妹妹許心心。”在他從下至上像品賞一件物品的目光裏,我渾身如針刺般。一股股惡心在心裏漫延著。“不錯,不錯嗎。冬季裏的一朵春花,服務員真是太委屈你了。不如做我的助理吧?”汁乳暗示著:“心心,覺得怎麼樣?”我窘在那裏,濃重的水霧在周身浮動。“我還是做我的服務員吧。”“不要急於拒絕嗎。好好考慮考慮,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做我的助理,包管你財源滾滾,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二十多年來,我喜歡聽“活出自我,有理想有追求有執著”之類的話,自己也一直引以為豪地從未把功名利祿看重,也未為一時之小利而失卻自我,從而傷自尊降人格,哪怕吃多少苦,經多大的險,說清高也好,道不適應社會也吧。我就是這樣一直執著的我,對過多的物欲不屑一顧的我,這就因為這份清高,受了多少本該避免的割刈和傷痛。此刻聽著這引誘我而又似在炫耀的話,“財”字撞痛了我的自尊。“財源滋潤滾滾!榮華富貴!總讓人有骯臟之想。我此生最鄙視的就是這些!”汁乳頻頻暗示著,對黃老板陪笑道:“黃大哥,她這人就這樣,你別介意。”“沒關系,我就對這樣的女孩感興趣。你們姐妹先聊,我找大姐談談工作。”看他走遠,汁乳小聲地責怪著:“說話當心。”

從一個個房間裏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嘈雜,我能分辨出汁乳的歌聲,從小她就是一個愛唱愛笑的女孩,優美的歌喉唱什麼都動聽,我最愛聽她唱《橄欖樹》《一剪梅》,飄渺、清純得讓我身心舒暢。而現在,傳入耳中的是《一場遊戲一場夢》,《獨角戲》……

就在我頭昏腦脹,頭要爆炸時,一個房間的人走出來,我樂於忙,拿了托盤快速走進去。煙味酒味,女人的香水味和苦味……把我近幾天一直不舒服的腸胃翻滾著,我屏息跑進跑出……零點,汁乳和一個50多歲的男人下樓,我跑進後廚觀望,他們坐上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零晨五點,我踩著路燈下自己的影子回家。想到因為擔心女兒可能一夜未眠的父母,心隱隱地痛著,輕手輕腳到自己屋裏,身子疲軟在床上,陪伴我十多年的小獅子狗還放在昨天走時的位置,沒有快樂的日子裏,她雪白的絨毛耷拉著,顯得垂頭喪氣,把她抱在胸前,淚噴流而出……

下午四點多,我醒來正盯著天花板出神。汁乳旋風般地推門進來,剛修整過的發型還散發著玫瑰香。她坐在床邊盯著我的神色。“承受不住了?”“……汁乳,你是不是在外面過的夜?”“是剛從張總那兒回來。”“黃老板逼迫的?”“心心,不談這些好不好?”“可是你變了,變得讓我不知其故,你能不能告訴我?”“心心,你還單純,我不想讓你心靈增加多余的負荷,但你知道些也許可以護身……你知道的。17歲我就進入了這家賓館,尚不諳世事的我對一切充滿天真的幻想,上班第一天,每人都要和黃老板見面的。他像大哥哥般詢問我的家庭我的學業,連說可惜。說如果我有個好的家庭,將來一定飛黃騰達,並當即給我五百元讓我買衣服,這是除父親外第一個男人如此對我好,而且是個大老板。我當時有騰雲駕霧之感,驕傲得像一個高傲的公主。想上班就到賓館轉悠,不想去就逛大街,這是大姐暗示給我的。月底工資我不但不少一分,還比別人多幾倍,在黃老板的一擲千金的慷慨中,我不久就迷戀上了他,在他的車裏,在他許諾愛我天荒地老永不變心中,我把貞操獻給了他,從此把他示為自己的所有。他對我也不薄,帶我出去旅遊了一大圈,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刻。想天下的幸福加在一起也不及我一人,當然忽略了他的家庭。那天,他說他欠了一個朋友很多錢,可又無力償還,求我幫幫他,陪他朋友一晚,我當時怎麼也轉不過彎,怔怔地看著他。萬萬沒想到他跪在我面前,再三肯求我幫他一次,我軟化了,相信他真的遇到了麻煩,含淚答應了他。從他朋友那兒回到他身邊,本以為我們的感情由此更加根深蒂固,但出乎我意料地是他一臉冰霜。我以為他朋友還不放過他,關切地詢問:“他不屑地看我一眼說:“怎麼也沒想到我會這樣下賤,親自投胎送抱。我傻了,他看著我的模樣,拍拍我的臉笑笑沒說什麼,此後我明顯感到他的冷淡。我像做錯事般努力補償他。沒多久,他又肯求我陪另一個男人,我帶著對他愧疚的心情又一次答應了他,如此的事一次次地重覆著。我在痛苦中怎麼也解不開心中的疙瘩,後來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被他玩弄夠了又被他利用……”

我心潮洶湧地看著汁乳似乎早已麻木而不再哀傷的臉,這也許是眾多心靈掙紮後看透世事的淡然吧。“現在你就遊戲人生了?”“心心,在什麼環境久了造就什麼樣的心性。什麼是愛?那全是騙人的謊言的華麗外衣。我覺得我現在很快樂。吃喝玩樂,輕輕松松。”“紅顏老去了呢?”“還正青春妙齡呢!”她正迷醉自己的人生哲學裏,不會聽我的勸告的。我對黃老板有了更多的戒意。“汁乳,你現在和黃老板的關系……”“愛過恨過之後,不愛也不恨了,成了道上的朋友,說實話。心心,我不希望你步我的後塵,幹脆不要去了。”迷茫又覆蓋我的身心,不由地長嘆一口氣。“我何嘗不想找別的出路,可尋覓了這麼久,總是一無所獲,除了滿心的傷痛。我不想拿渺茫的希望作賭註了。先幹著吧。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起碼這樣我還有朦朧的希望。”

在賓館堅持10天了,對擦擦擺擺的事兒不再有不知所措之感。大姐是時不時地詢問我在這兒的適應情況,對黃老板的警惕因他的沒有出現放松了許多。越來越讓我費解的是同行的態度。我不明白我為何讓她們反感。盡管我主動接近她們。思來想去,也許是我不善交往造成的,這又何足掛心呢?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

大姐常講她年青時,男人如何寵她愛她。但在她青春不在時,真正不念舊情的只有黃老板一人。連聲誇他如何重情重義。今天給她紅包,明天給她買手飾,在她對他過多的誇獎中,我幾乎為自己的判斷疑惑起來。他終究是出現了,關切地問我的適應情況,笑了笑說:“還可以。”“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大姐,有困難盡管找我,我會很樂意幫你的。對了,你調換工作的事考慮清楚了找我。”不及我回答。他已大步而去。一旁的大姐略帶醋意地說:“真羨慕你。”做作的聲音讓我對一切又惶惑起來。

我心中的陰影越來越重。工友疏離我可以漠視,但她們對我的過分挑剔和故意刁難讓我有時忍無可忍。大姐對我的耐心好像到了極限,態度也慢慢地生硬。我總感覺一雙無形的大手支配著這一切。我終於把我的疑惑告訴了汁乳。她沈默一會兒說:“最近常見大姐和黃老板嘀咕,該不會因為你吧?我瞅機會探探情況。”

這天,一個客人是被他的同伴扶走的。我跑進房間大致清除後,想倒掉返回再仔細收拾。大姐冒出來般在門口捂著鼻子瞪著眼:“你看看你打掃的衛生!”我想辨解。但忍無可忍的怒氣升騰著。張開的嘴又合上了。我是在用沈默反擊她。一聲不吭地掠過她朝房間裏跨去清理,大姐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聲音傳來:“哎呀,歡迎!歡迎!周總,很久沒來光顧敝地了。”我扭頭望去,大姐正指著緊挨著雅間請來客進,不經意地,來客的熟悉讓我不禁註目。和他審視的目光不期而遇,我的臉倏地泛紅,忙關上門邊清掃房間邊從記憶裏收尋著那份熟悉。那個暮色鮮活地跳出來。那夜喜劇般的變化和這樣地方這樣的情景的相遇顯得如此地不協調。我心虛地打開房間的門,還好,他已不在。我快速跑到和我身份相配的地方。思緒還沒理順。汁乳快步走過來,把我拉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拿出一個小型錄音機。“她的承受能力可真強。她們的排斥加上你的刁難還把她推不到我這兒,下一步……”“你最好生米做成熟飯,不怕她有一沒有二。”“我最不喜歡強扭的瓜。我要她乖乖地投胎送抱。”“你準備怎麼辦?”逼誘不行,就從汁乳身上下手。給汁乳更多的好處。引誘勸服她……”

我把滿是淚水的眼投向汁乳,她握住我的手,盯著我的眼睛說:“我不會負你的。離開這兒吧。也許對你有利,以後需要錢盡管找我。工作不要再急了,慢慢找。”這時,大姐正東張西望著,看到我和顏悅色地說:“心心,剛才那位周總想見見你。他可是常客,我們以前可是有求必應的。”我冷笑一聲,說曹操曹操就到,他果真後悔放走了小羊。現在又光明正大地來抓了。這些男人都是一路貨色。好!好!我只感到思緒混亂,一團團鮮血在面前滾動,千百萬聲“殺殺”的喊聲震動耳膜。“我馬上就到。”跑進後廚把水果刀藏在胸前,大步走向他所在的房間,推門進去,他正吸著煙思忖著什麼,定盯我許久,我一直露著自己感覺最甜的笑容。“你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受到極大的震驚和創傷了?”我的心從滿是灰塵的空中跌下來,腦上環繞的千萬種思緒越轉越小,越轉越低,恍惚中聽到門響,視線中看到汁乳跑進來……

意識不知道了存在的一切,真想就此不再清醒。然而,眷戀生命把我拉回現實,視野一層層清晰。我正斜靠沙發上。汁乳和所謂的周總焦急不安,看我睜開眼,汁乳露出少時孩子的喜悅,一如十年前。“心心,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只是太累了,沒大礙。”“我送你回家。”“我一個人想走走。你們聊聊吧。”

我固執地獨自一人走向回家的路。此時早已彩燈閃爍,閃動著這個錯亂的城市。路邊三三兩兩地有大人牽著孩子,情侶,老人悠悠閑閑地散著步。享受著親情、愛情。失魂落魄只有我。趔趔趄趄是我。跌得最重的還是我。正看電視的父母看到他們的愛女大吃一驚。“心心,生病了?你的臉好黃。”“媽爸,我支撐不住了。我跨了。”“幹不了就不要去了。爸媽還能養活你。”

我是真的疲累了。只想長睡不願醒。接連的敲門聲把我從忘卻自身的睡眠狀態中回覆現實。透過窗戶,白亮亮的太陽光映射在地板上,昨天,還有昨天的昨天,都遠遠近近地在腦海蠕動。敲門聲一直響著,汁乳的喊聲傳進來。下床光腳踏在地板上。冰涼從腳底傳遍全身。汁乳臉上的疲憊告訴我她一夜未眠。我把她拉進屋。囑咐身後的母親做飯吃,不等她張口硬關上門。

我們又坐在了同一張床上,多年前我們不是常常這樣嗎?圍坐在一塊兒談班中的趣事。談明天的理想。天真中滿是童貞的幻想。如今呢?羽翼已豐滿,拍打著飛翔的當兒。顯得如此地笨拙、緩慢。“心心,神色好多了。沒事就好。我剛和周總分手。”“他沒難為你吧?”“他對女人有厭惡癥,聽說他剛結婚時很窮,愛妻不堪忍受精打細算的日子,為了自己的前途和一個有錢的男人出國了。這給他打擊很大,從此拼命掙錢。有錢有權了。世事倒也看透了般,對女人不但愛不起,反而厭惡了。先前他是這兒的常客。除了工作中必須的應酬外,他總一個人來這兒,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喝悶酒。不許有人打擾他。只要第二天8點前喚醒他,房間桌子上會放有豐厚的小費。因此黃老板和大姐都很熱情。”我的心隱隱地顫動著。裝著輕描淡寫地問:“你們昨夜一直幹什麼?”“他一直詢問你的情況,我們談了一夜。你們以前認識?”我的臉倏地刷紅,那夜的驚恐怎麼給她說呢。“不……不認識……”“你準備下步怎麼辦?”生的迷惘濃稠地在頭部上空周旋。想到找工作求門無處心就上冰。“先歇歇吧。新春過後再慢慢來。”

在父母營造的溫馨氛圍中,我憩息在安全的小屋,把往日的點點滴滴梳理過遍。心慢慢澄靜。我這樣蜷縮在小屋裏,是在拒絕門外的熙熙攘攘,潛意識地逃避人生了。生活不停地湧動著前行,一味地退縮換來的不過是“懦弱”二字,除此之外一無所獲。望著年邁體弱,一臉溝紋,滿頭銀發的父母,心時時地痛楚著責怪自己不但不敬不孝,反而給父母增添過多的勞苦,長長的冬季就要過去,我是該堅強地迎新春了。冰結的房屋、天空、大地都顯出生機盎然,我的身心也萌發出新的生機,這生機是新春的炮聲和祝福聲蘊育的結果,是養精蓄銳,整裝待發的摧促,是百花盛開的招換。

初五晚上,我向父母談了離開家鄉,另尋出路的想法,父母無法割舍的愛飄浮屋裏,我的狠心讓自己不安著,可讓年邁的父母養活自己更是大的不忍。母親看看父親,打破沈默:“心心,在家再休息幾天吧。”知女莫如母,我的眸中蒙上一層霧,厚厚的,濃濃的。

第二天9點了還不願起床,靜寂的房舍響起母親招呼客人的聲音,我正納悶,母親急切地敲門:“心心,你廠的王姐來了。”她現在來幹什麼?我納悶著快速起床奔出。“王姐新年好!”“心心新年愉快!找著合適的工作沒有?”“還沒有。”我的心情黯淡下去。“廠最近重新換了老板,要擴大招生。明天正式上班,不知你意下如何?”“這……”我把欣喜的目光投身母親。“這太好了。心心要出外找工作。我正舍不得她呢。還不快謝謝王姐。”“不客氣了,我還要一一登門請別的老員工呢。”

第二天的朝霞紅艷得出奇,那紅紅的光芒四射的線披在我的身上。周圍擁動著上班的人流。我也是其中的一員。荒涼的公園亮麗多了,穿梭的人群也多了。時間的轍道真的每時每刻都在改變著什麼,走上石子小道,周圍少人的靜寂又把暮色的場景勾起,賓館的一幕也不由我思緒控制地竄出來,平添許多哀怨和悵然。

到廠門口,陳舊的紅漆寫成的“零件機械廠”改名為“機器零件有限公司”,圍墻剛剛整修過,大門重新改裝,原先的看門老人換為一個年青的小夥子。我含笑表示招呼,他回我心微笑。不停地問好,不停地迎著一張張年青的新的臉龐。個個是喜悅。為新年的第一天上班,為這可喜可賀的變化,為自己美好的新生活……

我又回到了我工作兩年的車間,王姐正和新老員工們親切地問候著,看到我大叫:“心心,快來。我給你介紹她們。”還是那樣的爽朗,歡快。如今又喜劇般地相聚一起,不敢奢想,恍然前世修來的福分。

工作中先前的壓力不再,人際網也無形消除。大家其樂融融地相處著,這種氛圍讓我不再對家依戀,喜歡呆在車間,享受勞動的樂趣。享受我們交流中話題的美麗。這期間,我報考了英語班。我想讓自己的生活充實而有意義。

陽光越來越熱烈。綠葉越來越濃,厚衣一件件減去,如今改換夏衫了。

這天剛上班不久,王姐含笑走向我,“心心,王經理讓你到他辦公室一趟,肯定要提拔你。我猜你會有出息的。高升了可別忘我。”“王姐,你又取笑我。平白無故地怎麼會提拔我呢?再說,除了手中的活我還能做什麼?”“要相信自己。快去吧。王經理正等你。”不敢讓思緒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沒有接觸過上級,也不認識他們,除了所在部門的王經理有幾面之見。他也不見得認識我,我努力找自己工作的漏洞。百思不得其解,忐忑地走到辦公大樓,王經理的門敞開著,看到我,示意我進去,我有些拘束地坐他對面。“許小姐,聽說你忙中還不忘學習?”“是的。”“挺有上進心。”“我們公司就欣賞這樣求進步的人,公司決定在下部找一名專門負責整理文件的人員進入人事部,我們考慮你挺合適,不知意下如何?”“這……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向不接受出乎意料的好事。能告訴我原因嗎?”“打開窗戶說亮話吧,是周總專門提名要你。”“周總……是不是寶寶食品公司的周總?”“很對。你們應該認識。”“是認識……”“好好考慮,明天給我答覆。”

兩次相遇不停地在腦海裏轉悠,怎麼也思不通其所以然,倒是命運陰差陽錯地讓他成為上級,或許偶然的時刻看到這麼個似曾相識的名字,一句話就使我榮幸地成為人事部的一員,這有何拒絕的呢?沒有企圖,沒有負累,如果有,不至於這麼久了還不曾狹路不相逢一次,況且目前才知道老板是他,如果有何目的,他也不至於現在才提拔我。

又是同一時間下班,又是暮藹,但這不是秋冬,而是樹木繁茂,夏風吹拂的時刻。公園昔日的冷落不再,代之是三三二二的人群,相依相偎的情侶,我忽然有心中的一片原野被陌生人闖入的感覺,不由自主地走到讓我驚懼的地方,這片地確實很隱蔽,北邊一棵大樹,南國是冬青,西邊是神佛像,東邊是厚實的美人蕉,不知誰燒的香閃動著小紅光……

第二天我敲響了王經理的門,我委婉地表達了我願意接受,並試著做好這份工作的話,他領我到五樓人事部經理辦公室,王經理徑直推開虛掩的門走進,我能感受到他們關系的密度,我遲疑一下,還是停步幾秒鐘。“我把許心心送來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下面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語音剛落,王經理已邁出,我穩了穩自己才走進,一位瘦瘦的中年男子正含笑坐在他的座椅上,敏銳的目光打量我後示意我坐下,我渾身不自在地坐在沙發上。“許小姐,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早已熟識了你。從無意闖入周總神秘小地帶開始。從他最近很少喝悶酒,有了依托的心情開始。”“我不明白你的話。”“開門見山地說,我和王經理提拔你並不是周安的指意,而是我倆合謀的結果,因為我們不想讓好朋友周安經受感情的折磨,讓自閉癥陪伴他一生,這事還要補充說明,我倆總感覺周安最近異常,把他灌醉後悄悄走進了他的神秘地帶,一屋子貼著一位女子的人頭速描,長得很普通,只是那雙深邃哀怨無神的眼睛震撼著每個人的心,折服著每個人的靈魂,我倆也被這雙眼睛吸引住了,我仔細收索,墻上見證著周安的胡言亂語的痕跡。“心心”兩字讓王經理突然想起車間的你,最後找到你,通過旁引側擊,我們才恍然他執意重組這個廠的真正原因,他這人對女人好像早已遲鈍了,如今有了意識,作為他的鐵哥兒,我們不能不幫他。希望你找機會主動些,多關心關心他。”

覆雜的情緒像海風大浪沖擊著我,是喜悅是幸福我很難細辨,溫耿的話像個磁場,一遍遍在耳邊回響,但高度激進的心在沒有周安出現的日子裏一天天冷卻降落實地。

習慣了正觸摸到的輕閑工作,日子在上班下班的規律中安逸又輕閑,晚上的時間我有更多的精力學習.英語老師貌不出眾,不惑之年使他的頭發已見稀疏,肥胖的身子把小眼睛襯得雖小,但閃著智慧的光芒。他知識很淵博,人生閱歷也很豐富。課講得活潑而有生趣。但學員們還是耐不著單調。坐不一會兒就悄悄溜走,我不想虛擲時間和金錢,貪婪地吸取著他的任何一點知識之水。他是註意到這個至始至終的女學員的,含笑點頭已示招呼,每至此,我總有種溫暖的親切。

我不能不註意到賈春,和我年齡相仿的聽課大男孩,我們常不約而同地一前一後到達,一左一右地邁出教室,這樣來回幾次,他在一次下課後表明想送我回去,在驚悚黑夜和他真誠的臉龐之間,我傾向了他。

這是個有月亮的夜晚,只是在人間的彩燈反射下顯得很是黯淡,他很熟練地打開他的車後座,坐在裏面,我突然感覺這車和他在此學英語極不諧調,但怎麼也找不著借口探問他而不會顯得不妥,就在因為陌生而找不著交談的話語時,他關切地問:“工作學習了一天,很累嗎?”“有點兒。”“在哪兒上班?”“機器零件有限公司。”“你呢?”“我嗎,自由工作者。想上班就謀個職,不想上班就在家歇息,閑得無聊就來學英文。”“有經濟來源?”“那當然……你家住哪兒?”“十字街老胡同。”“那兒挺清靜。特培養人的性情。難怪你有如此清純的氣質。”“謝謝誇獎。”

去學習成了我最大的興趣和向往,不僅英語水平飛速增長。最主要的是有賈春的關註。從他身上我能感受到男性的魅力和博大的胸懷。漸漸對他每晚的送我有了依賴,夜晚下課總希望他陪我走過一小段長長的夜路。他也很少讓我失望。偶爾那麼幾次,他接了電話囑咐我一聲急急離去。事後我相追問,他總岔開話題,愛意地拍拍我的手,這也是他對我愛意最超常的舉動。我信任他的最大成分之一。不久在一咖啡間裏,他向我表達了他的愛戀,沒有任何承諾的那種,在這個流動、易逝的感情潮流裏,這何嘗不是愛的最高的表達?有人如此地尊重我欣賞我,我還奢求什麼呢?

不知從何時起,我的身心起了微妙的變化,先前的迷惑被渾身沐浴的粉紅色光暈罩住,臉上不自覺地蕩著紅暈,綻開著笑容。公司新聯系了大客戶,急需擴大招生,溫耿把這個任務全盤交給了我,這是給我最大的信任和鼓勵。我不想讓他失望,想著自己求業的艱辛,更不想讓每一個應騁者自卑、失望。白天忙著和應騁者交流。晚上把去學習的事放置。在公司看應騁者的材料,整理,篩選。

中午忙得沒顧及吃飯,下午快下班時,饑餓難堅持的我便收拾案上的東西。余光發現

熟悉的影子一閃而失,我驚覺是周安,心莫名地緊張著,仔細註目,是溫耿的門口,沒有人,我正為自己疲勞過度造成的神思恍惚而暗自嘲諷,溫耿出現面前“許心心,給你介紹一位人員。”我笑迎向他。溫耿和一個年輕小夥子就在面前,我的眼睛和隨之而來的周安的不期而遇。我站在那兒不知所從。溫耿成了潤滑劑,笑道:“周總,這是許心心……心心,這是周總。”“周總好。”“許小姐好!這是張洋。讓他進出貨部。你登記一下。”“我馬上做。”“我和周總先走一步。張洋,你把簡歷給許小姐。”我抽出一張員工簡歷表讓他填寫。心潮澎湃著怎麼也平靜不了。“張洋,不好意思問一句,你和周總……”“我表姐是他離婚的妻子,大學畢業無路可求,就找他來了,他倒挺念舊情……”

我想我應該把近幾日的工作情況匯報給溫耿,送走張洋後我走向溫耿的辦公室。“感情一次已足夠,我早已沒有愛的動力了。存有她的畫像並不是愛她,而是為她迷離的眼神所共鳴,在她那雙淒美的眼睛裏,我有身心如水的清潔感,所有的疲憊都煙消雲散。有此已足夠。我不想破壞心中的潔美。更不想接近她而由此玷汙心中的完美。讓我再一次輪回沒有寄托的空虛……”“可你會錯過一個好女孩。你要不追我可要追她了。”“你可以追任何人,但決不能追她。”“你難道沒感覺到你霸道得不近情理嗎?明明對她有超乎尋常的好感,願意為她付出很多,可潛意識又否定、抗拒,表面上還佯裝對她不屑一顧,我減少你的心痛,提拔她到人事部,並想讓你們接近。你不但不感謝,還指責我,要不我找借口把她送回原先的車間。”“算了,我只是要你以後不要再自作聰明而已。”“你剛出差回來,我今晚請客以示謝罪……”

盛夏的熱氣在夜的庇護下消退了很多,我忘了饑餓小跑到培訓部,渾身被汗水浸濕。還好,賈春不在,沒看到我的狼狽樣。而此時此刻我多想見到他,把一天火燒火燎的情緒由他來撫平。英語老師今天好像很興奮,課講得神采飛揚,賈春還沒來,我悄悄走出教室給他打電話。好久沒人接,在我卻是一世紀的漫長。“賈春,我想見你。”“餵,心心,我有事脫不了身。你下課一人要當心……”此時此心情,在我最渴求他給我溫暖時,他卻不在身邊。失望地回到座位。望著英語課本出神。而英語老師的精彩講解我一句也聽不進去。不知何時學員們已離去,英語老師的聲音讓我回覆正常的意識。“心心,你怎麼不回家?”“老師,愛一個人會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忽視她的情緒嗎?”“這就是真愛和假愛的區別。現在的愛,總在自私和心靈的渴盼中遊走。為自私和不負責任找個冠免堂皇的理由。”

我和周安的相見像一個流星。一劃而過。接下來的很久,我沒有見過他,也沒有巧遇。我是沒有辦法捉住真實。一如這個變幻不定的世界。也不想再為此變換思維地絞盡腦汁地思索。忙過這批招生後,學習又納入正軌。有賈春在,有實在的感覺在,我不想要過多的情愫折騰自己。

學習馬上就要結束。我總覺得我和賈春之間欠缺點什麼。是什麼呢?關於未來的暢想,哪怕不沾有一點你我的共有。今晚我是要給他提示,可他沒來,打手機沒人接,我惶恐了,怕他有意外。怕他生病,怕他……我第一次去他的住處找他。那是一座新建不入的商品樓。設計高雅,位置適中,價格不菲,找到三單元四樓,急切地敲門,還好,他的聲音傳過來,我不由地舒口氣。門開了,他穿著睡衣楞在那兒。“我真的好擔心你,怎麼不上課?身體不舒服嗎?”“我……”“誰,春……”女聲從裏面傳來,愚弄和欺騙使我渾身激蕩著,我逃奔下樓,淚肆意而下……

趔趔趄趄回家反鎖門仰躺在床上,任手機響個不停,我是不是太沖動,也許她是他的妹妹,我應該聽聽他的解釋。“心心,我其實早該坦白,我不是個好男人,我靠女人養活我。可我對你沒有雜念,你純潔得使我不想再犯往日的錯誤,但泥巴已沾滿周身,清洗不凈的……”

似乎經歷了驚濤駭浪,其實什麼出沒有發生,一夜之間我讀懂了許多,也心一下子成熟了,抽動著一絲絲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滄桑。第二天揉揉紅腫的眼照常上班,臉上仍舊帶著笑,走在廣袤天宇下的高樓大廈中間,感受最深的是自身的渺小的經歷的微薄。其實,身外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剛在辦公室坐下,溫耿讓我過去,我莫名其妙,掩飾不住緊張。“心心,別緊張,我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想為周安做些什麼。他是一個好男人。冰山下洶湧著熊熊烈焰。我看這個冰山他自身難以靠熱量溶化。還要借助你的力量。坦白地說,你對他的感覺如何?”“我……經理,把你當作一位知友說幾句話。我的身心還在一種感情中遊動。還沒有余力考慮我和他之間的感覺,況且他還沒有從往日的感情中徹底走出。就讓時間讓他自己徹悟吧。我現在只想靜靜,把全部精力用在工作和學習上。”

下班第一次數著樓梯一階階下,前面赫然是周安,我停止了腳步,看著他一點點遠離,一點點消失,不知他是否感覺到身後一個女孩和他的距離遠了近了,近了又遠了。或許明天遠了,又近了。

這次我沒有慣常地回家,而是走向汁乳住所。她正梳妝打扮,看見久別的我很是高興。“心心,我正準備找你呢。””你總不能這樣下去吧。”“入冬準備回家。爸電話中說媽身體不太好。我想多陪陪她。盡盡孝。如果可能,我會找個憨厚的男子嫁的。”

為了避免見到賈春。我給老師打電話索求覆習資料,我如約找到他的住處,輕緩的音樂聲和著他深情的朗讀傳來:

Don’t wait for what you want to come to you//

Go after it with all that you are//

Knowing that life will meet you half way//

Don’t feel like you’re lost//

When plans and dreams fall short of your hopes//

Anytime you learn something near//

About yourself or about life//

You have progressed//

Don’t do anything that takes away from your self-respect//

Feeling good about yourself is essential to feeling good about life//

Don’t ever forget how to laugh or be too proud to cry//

It is by doing both that we live life to its full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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