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和馬

不記得是誰說過：歌和馬是哈薩克的一對翅膀。這話的確從心靈世界到生存方式，極為準確、生動地勾勒出了哈薩克人的人生風貌。

歌，是情感與理想的抒發；馬，是力量與勇氣的象征。而歌聲是需要飛揚，駿馬是需要馳騁的。所以，如果你能有機會放眼哈薩克斯坦那一方國土的遼闊，你就會感到，在這樣的土地上產生歌與馬的浪漫是多麽的自然、必然和合乎情理，給予你的不論是實際的還是想象的空間是多麽的博大和遼遠。

這是一個繁衍著多民族文化的國度。當你的雙足邁進這片廣袤土地時，你同時也就融進了它文化的深廣、豐富和多彩之中，融進了哈薩克漢子激越的冬布拉之聲和俄羅斯小夥悠揚的手風琴鳴響中，融進了地平線燦爛的霞光裏，駿馬的嘶鳴中，也融進了馬背民族那豪爽與悠然的人生格調與情緒裏。

坦坦蕩蕩的綠色原野，坦坦蕩蕩的民族性格，坦坦蕩蕩的生存方式，坦坦蕩蕩的心靈之歌，一切都在坦坦蕩蕩中鋪展和演進。

那長滿了芨芨草、蘆葦和紅柳的無邊無際的高原，那蕩漾著巴爾喀什湖、田吉茲湖、阿拉科爾湖、薩瑟科爾湖、馬爾卡庫爾湖碧波，流淌著額爾齊斯河、烏拉爾河、伊犁河、錫爾河、伊希姆河、托博爾河浪花的綠野，那覆蓋著茫茫森林的阿爾泰山、塔爾巴哈台山、準噶爾山、天山山腳下起伏的山地草原，呈現給人的是一種博大的深邃、空曠、寧靜、超拔，讓你一下子就聯想到銀色的馬鞍、金色的牛鈴、白雲般的羊群和甩向空中的套馬繩，聯想到飄香的奶茶，聯想到黃昏時分氈房的炊煙，聯想到哈薩克姑娘花帽上迎風飄曳的鷹翎，聯想到哈薩克文化史上裏程碑式的著名詩人阿拜·庫南巴耶夫的詩句，聯想起一切美好、質樸的東西。如果說國家也同人一樣各具氣質，那麽，哈薩克斯坦就如她那悠揚、婉轉的民歌一樣，明朗而深遠。在一片廣闊的蒼茫裏，體現著一種超然與原始的從容。即使是你走進它那些星辰般點綴在廣闊原野上的繁華都市，在現代文明的氛圍裏，也依然能聞到那來自草原的野性的純樸和草香與奶香混合在一起的特有的清新氣息。

自從踏上這片國土後，不論是乘坐火車還是搭乘汽車，放眼車窗外的景色，給予我的就是這樣的情緒和感受。環境與氛圍，對於人們理解和感覺一種文化就是有著這樣的奇特功能，並能引發人們向歷史的縱深思索。由此我常想，茫茫的古絲綢之路在穿越這片沃野的時候，一定不會寂寞，因為這裏雖然空曠，但卻到處是史詩、歌謠、傳奇故事和人生格言。當然，也不是只有靈秀與神奇，因為這裏有生命的浪漫，也有以血淚濡染的歷史的沈重。其實，只要是一片有著火熱生活的綠色原野，就不會缺少壯闊的人生和滾燙的激情，就不會缺少對自由的熱愛和對理想的追尋。因此，它也是一片具有著強烈反抗精神的原野，在漫長的歷史上，屢次燃燒過反抗殖民統治的烽火，到處浸灑過先烈們鬥爭的熱血。

也許是因為遼遠給了人崇尚自由的胸臆，也許是因為遼遠給了人熱愛自由的秉氣，也許是因為遼遠給了追求自由以博大的空間，也許是因為遼遠給了爭取自由以無窮的動力，今天在馬背上、氈房裏，在冬布拉的鳴響中，才到處傳唱著民族英雄的頌歌，在許多城市，才能到處矗立著民族精英們的雕像，人們才得以自豪地深深緬懷那些給整個民族與國家帶來光榮的名字。

歷史和現實，就這樣清楚而準確地告訴了我：歌和馬之所以能成為哈薩克人的一對翅膀，是因為這片土地，能給予一切能高歌與馳騁的生命，以自豪於遼闊與酷愛著自由的靈氣。


阿拉木圖印象

在中亞遊牧民族生存的廣袤地區，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了最早的城郭，雖然眾說不一，但也決不是像某些歷史教科書所說的：遊牧民族始終對城市文明持拒絕態度。事實上，遊牧與耕居文明的並存歷來是取決於經濟上的相互補充和文化上的相互滲透這一積極因素上的。正是在遊牧的生活條件下，居住在中亞的突厥語諸民族才得以形成；而遊牧群體離開了綠洲居民的農副產品也是難以生存和發展的。

阿拉木圖，這座位於絲綢古道上，北傍伊犁河，南臨伊塞克湖的古老而又年輕的大都市，正是在這種長期的互補與交往中形成的。同時，也在它的形成過程中，歷史性地把一個草原民族引進了城市文明。

阿拉木圖———當它帶著草原的古老風韻、工業化的嶄新意境和中亞城市的多民族特征，以它莊重、平實的格調和寬敞、清潔、優雅的城市風貌，默然出現在你眼前時，不僅讓你了解了中亞一座著名的大都市，同時也讓你從更廣闊的視角和更豐富的內涵上，真正認識了一個民族———哈薩克族。因為它既是一座在哈薩克族的文化氛圍裏成長起來的城市，又像是一面能最集中、最全面地映照出哈薩克文明史的多棱鏡，斑爛多彩地閃耀著哈薩克古老傳統和現代文明的方方面面，給所有第一次走進它的人們以賞心悅目的欣喜。

那些展示哈薩克族文化的博物館、圖書館、紀念館之類的現代建築；

那些到處都能映入你眼簾的用斯拉夫字母拼寫的哈薩克語的標牌；

那些坐落在花壇中的哈薩克歷史文化名人的各種塑像；

那些充耳的俄語詞與哈薩克語詞混合在一起的談笑與竊竊私語；

那些平臉龐、寬顴骨，純樸、豪爽中略帶機敏的普通市民身上的牧人印記；

那些不論是在電視還是在廣播裏整日播放著的舒展的哈薩克樂曲；

那些擺滿貨架和地攤的畜牧產品和城市生產出的牧民特需商品。

這一切，讓你明白了你真正身處在哈薩克斯坦經濟、文化的中心了，有一種一下子與這個樸實、可愛而又浪漫、剽悍的民族群體緊緊擁抱在了一起的感覺。同時傾聽到了他們的心音，感受到了他們的體溫。

當你置身於阿拉木圖的時候，與其說是在與一個民族擁抱，不如說是被這個民族生活著的綠色環境所擁抱。對於每一個初到阿拉木圖的人來說，恐怕首先打動他的是整座城市鋪天蓋地、滿目滴翠的綠色。阿拉木圖是世界上綠化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人均林木占有面積為80平方米，全市有60多座公園和街心花園。

綠色象征著安寧與友誼，象征著和平與發展。在這裏，能讓你深刻體驗到人類共有的熱愛生活、崇尚進步的那種心願和意志的堅韌與頑強，體驗到一種中亞精神，一種在遠離海洋，幹旱少雨的戈壁大漠上，頑強地創造著文明的不息的奮鬥精神所釋放出的超常能量。

我相信，從此後，不論在哪裏，不論在紐約還是在巴黎，不論在上海還是在東京，當我想起阿拉木圖時，就會想起那些意義非同尋常的郁郁蔥蔥的樹，想起那種在勃勃生機中特有的草原文化，想起那些頑強地創造著這一切的人們。

如同在一堆黃燦燦的金首飾面前，想起了一塊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