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特里·一切都是自然造成的

拉美特里(1709——1751),法國生理學家、哲學家。生於聖馬洛。曾獲蘭斯大學醫學博士學位並在陸軍中任軍醫。1745年因出版《心靈的自然歷史》受教會迫害,逃往荷蘭。1748年出版《人即機器》,因宣傳無神論被迫逃亡德國,後定居柏林。他發展了笛卡爾物理學,但拋棄了肉體和靈魂的二元論,主張物質是唯一實體。

  試問你能用什麼話回答一個人,他說:「我們並沒有瞭解自然;一些隱藏在自然裡的力量很可能造成了現有的一切。請看特朗勃萊的水螅!不正是在它自身裡面包含一種繁殖的力量嗎?因此,為什麼不能設想,有一些物理的原因,由於這些原因一切被造成,而這個宇宙的全部環節則都系屬和歸結到這些原因之上,因此,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不能不發生的。這樣的一些原因由於我們對它的絕對的。不可克服的無知,遂使我們假設了一個上帝,而按照某些人的說法這個上帝甚至不是一個理性的實體。因此,消滅偶然,並不等於證明有一個最高的實體,因為此外還可以有另一種東西,它既不是偶然,也不是上帝,我願稱之為自然;從對於這個自然的研究裡,不能不產生出不信上帝的人,一切細心觀察自然的人在思想方面都證實了這一點。」 
  因此,任憑是全宇宙的重量,也動搖不了一個真正的無神論者,更不必說粉碎他了;所有這些重複了千萬遍的創世主的徵象,這些超出像我們這樣的人的思想方式很遠的徵象,儘管人們怎樣詳加論證,除了反庇洛主義者,或者那些充分信任自己的理性,認為只要根據某些現象就可以下判斷的人之外,是沒有人把它當作明確的真理的;而對於這些現象,大家都知道,無神論者卻可以提出許多別的也許同樣有力而完全相反的例子來反證。因為如果我們再傾聽一下博物學家們,他們會告訴我們:同樣的一些原因,在一個化學家手裡,經過各種偶然的配合,造成了第一面鏡子,而在自然的手裡,便造成了一泓清水,純樸的牧羊女子也可以把它當作鏡子用;維持世界的那種運動,也能創造世界;每一個物體都處在自然給它指定的位置上;空氣包圍地球的道理,也就是地球內部產生鐵和金屬的道理;太陽之為自然的產物,也和電是自然的產物一樣;太陽並不是專門溫暖大地和地上的生物,有時候也傷害它們,就像雨水不只是助長五穀,常常也損壞五穀一樣;鏡子和水,也和一切具有同樣性質的光滑物體一樣,並不是專門給人照的;眼睛實際上是一種鏡子,在這種鏡子裡,心靈可以觀看物體所呈現的對象的影子:但是並不能證明眼睛真正是專為心靈觀看的,也不能證明眼睛是專為放在眼眶裡的,總之,很可能盧克萊修1、醫生拉密2以及一切古代和近代的伊壁鳩魯主義者們是正確的,因為他們主張:眼睛之所以能看,是由於它有這樣的組織和生長在這樣的位置上,只要一旦確定了自然在物體的發生和發展中所遵循的那些運動的規律,眼睛這一奇妙的器官就不可能有別樣的組織,也不可能生長在別的位置上了。 
   
  1盧克萊修(公元前95一51),偉大的古羅馬唯物論者。 
  2拉密,17世紀後半朔人,巴黎大學醫學院教授,主張世界起源於偶然。

  人和猩猩相比,和動物裡最聰明的動物相比,就像惠更斯的行星運行儀和尤利安·勒羅阿3的一隻表相比一樣。如果為了刻畫天體的運行,比刻畫時間,敲打鐘點需要更多的工具、更多的齒輪和更多的機括;如果服崗松4為了製造一個吹笛子的人,一定比製造他的鴨子需要更多的技巧,那麼,如果他製造一個會說話的人,當然就需要應用更多的工具和更多的技巧了:這個機器今天不能再認為是不可能的了,特別是在一位新的普羅米修斯的手裡。因此自然也同樣需要花費更多的技巧和更多的工具,才造成和維持一架在整整百年之間表現心臟和精神的跳動的機器;因為雖然我們從脈搏上看不出時辰來,但是它至少是測量熱力和生命力的壓力計,憑著這個熱力和生命力,我們就可以判定心靈的性質了。我完全沒有弄錯,人的身體是一架鐘表,不過這是一架巨大的、極其精細、極其巧妙的鐘表,它的計秒的齒輪如果停滯不走了,它的計分的齒輪仍能繼續轉動和走下去;它的計秒和計分的齒輪如果因為腐銹或其他原因受阻不走了,它的計刻的齒輪以及其他種種齒輪,仍能繼續轉動著走下去。因為,某些血管的阻塞並不能破壞或停止人體運動的中樞力量,這種力量存在於心臟裡面,就像存在於一架機器的原動部分裡一樣;因為,反過來,血液的數量減少了,流通的途徑也縮短了,因此愈是心臟由於在血管末端遇到了障礙而增加它的力量,血液就受到新的刺激,愈是以更大的速度在縮短的血管裡奔跑起來,豈不正是這樣嗎?當視神經單獨受到阻礙因而限制事物映像通過的時候,視覺的喪失豈不是並不妨礙聽黨的應用,就像當柔質部分的機能被損壞的時候,聽黨的喪失並不包含著視覺的喪失一樣嗎?一個人可以聽得見,但是不能告訴人(除非在病癥過去以後)他聽到的東西,而另一個人什麼也沒有聽到,但是因為他腦子裡的語言神經失卻控制,便不由自主地敘說著他腦子裡發生的一切夢想,豈不正是這樣嗎?這些現象在那些明智的醫生們看來是毫不奇怪的,他們知道該從哪裡入手去瞭解人的性質;再順便提一下:在兩位醫生中間,依我看來,更好的、更值得我們信任的那一位,總是對於物理或人體的機械作用更熟悉的那一位,總是把心靈以及心靈這個幻想出來的東西使傻子和無知的人發生的一切不安丟在一邊,而只是認真研究純粹的自然作用的那一位。 
   
  3尤利安·勒羅阿,一個著名的鐘表匠。 
  4崗松(1709一1782),法國著名的活動玩具製造家。

  在自然的範圍內,我們也就是一些真正的鼴鼠;我們在自然裡,也只是走了鼴鼠的一段行程。只是因為我們的傲慢和不遜,所以才給本來無限的東西加上了很多限制。在這種情形下我們就像一隻鐘表(有一位寓言家在一篇遊戲文章裡把它描寫成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它說,「怎麼!是這個蠢鐘表匠把我造出來的嗎?我,我能劃分時間,我能絲毫不錯地刻畫太陽的行程!我能高聲吆喝我所指出的鐘點!不,這是不可能的。」我們的情形就和它一樣。忘恩負義到這種地步,居然瞧不起這個一切領域(像化學家們所說的一樣)的共同母親了!我們想像出,或者毋寧說假設出一個更高的原因,高於我們從而得到一切的那個原因,高於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真正地創造了一切的那個原因。不,物質並沒有什麼不體面;只是在那些愚蠢的、在物質的最輝煌的業績裡仍舊看不見物質的人眼裡,物質才是不體面的;並且自然也決不是一個蠢笨的匠人。一個鐘表匠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製造一架最複雜的鐘表,但是自然卻非常勝任愉快地創造了億萬個人。它的能力既顯現在最低微的小蟲的產生上,也同樣顯現在最了不起的人的產生上;動物界並不比植物界需要自然花更大的力量,一個最美好的天才也不比一束麥穗需要自然花更大的力量。因此我們就憑我們所見到的來推知我們好奇的眼睛和我們的學問所看不見的東西吧,而不要越過這個界限以外去作什麼想像。 
  把你的偏見的鎖鏈打碎,把經驗的火炬高高舉起,你就會給自然以應有的榮譽,而不會從自然給你的無知中得出菲薄自然的結論了。睜開你的眼睛,丟掉那些你不可能瞭解的東西,你就會看到,這個聰明和見識不出他的田畝範圍以外的農夫,本質上和最偉大的天才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果我們解剖笛卡爾或牛頓的腦子,這一點便可以得到證明;你將會懂得,白癡、傻子只是一些具有人形的畜牲,而充滿智慧的猴子卻是一個具有不同外貌的小小的人兒;最後,既然一切都絕對地是由組織的不同所決定的,所以一個構造得十分完善的動物,如果我們教給它天文學,它就會預測日月蝕,如果它肯對希波克拉特學派和臨床治病花費一點時間的才能和精力,它也就會預期病癒或死亡了。就是憑著這一系列的觀察和真理,我們才終於把思維這個可貴的特質聯繫到物質上去,雖然我們並不能夠看見這些聯繫,因為對具有這個屬性的主體的本質我們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顧壽觀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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