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遼太郎·鬼謀之人(17)

沒多久,勝利的報告就傳來了。

益次郎下命令,讓人把江城日志在市面上大撒特撒。他還把參謀附屬役鹽谷良翰拉上,“出去兜兜。”

益次郎戴著鬥笠,很不自然地坐在馬上,後面除了參謀鹽谷良翰,大屋斧次郎,只有兩個長州藩士。

他們來到上野廣小路時,只見松阪屋前到處散亂著官軍當作掩體用的榻榻米,酒桶,吃剩的飯團。三枚橋仲町街口有官軍五、六具屍體,黑門口附近又看見了彰義隊員的七具屍體。一行人馬來到清水堂前,鐘樓的灰燼還在冒煙。

當太陽落下山時,他們已經在回城的路上了。

“這火到底沒燒起來。”大村喃喃地說到。他只是想看看試驗結果。

路上逃難的市民,排成一條長龍。他們誰沒注意到這個戴鬥笠,套著黑呢制服的人,是策劃上野攻擊方案的軍師。即使注意到,誰也不會相信。

這時平定東北、函館的戰爭已經開始了,可總督府照樣設在江戶,益次郎也沒踏出江戶城一步。

在攻擊彰義隊之前,以土佐藩兵為主的東山道總督的部隊,開始攻擊盤踞在宇都宮城的舊幕府的部隊(內有大鳥圭介、松平太郎、土方歲三)。官軍在小山吃了一個敗仗,進攻速度就慢了下來。當時各地官軍勢如破竹,這就讓東山道的部隊臉上掛不住了。

部隊派出了要求援軍的使者。

派多少人去求援兵,都是空手而歸。前線的士兵異常激憤,甚至有人說“要手刃大村。”河田佐久馬、楢崎剛三兩個隊長從前線騎馬星夜兼程,趕回江戶。

兩人聲淚俱下地訴說了前線的情況,並且威脅如果益次郎不派兵,那就把他們砍了算了。

楢崎出身於長州藩的高級武士家庭,藩主的世子很欣賞他的身手,很早就將他升為侍衛,他在藝州口的戰鬥中表現也異常勇敢。

以他的出身和關係對益次郎的看法,自然是“拽個屁啊?暴發戶。”

楢崎吐沫星飛濺,把戰況說的異常糟糕。益次郎剛開始還表現著關注,漸漸臉上就耷拉下來了。

楢崎說著說著,嘴裏就開始“跑火車”了:“現在前線戰況危急萬分,士兵們從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手裏的槍就沒停過。”

益次郎這個極端的“合理主義者”,終於聽不下去了。冷冷地說:“你別撒謊。”

“誰在撒謊?!”楢崎跳了起來,益次郎卻更冷靜了。

“謊言就是謊言。步槍連著發射三、四個小時,槍管會燙得讓人握不住。如果不往槍管上澆水,槍就不能用了。你說你的士兵從早上九點到四點一直在射擊,這是標準的謊言。你別不服氣,你在這裏拿槍連著打四、五小時看看?你說你手下每人平均還有兩百發子彈,照這個情況,別說補給彈藥,我一個人也不給你。”

話說得有些直,但這種就事論事,講理的方式是大村喜歡的方式。當然,楢崎和河田被駁得啞口無言,只能回前線。這次討論留給他們的只有怨恨,他們一回前線,這種怨恨情緒很快蔓延到了全軍,薩摩人更甚。除此之外,長州系的部隊除了益次郎的學生以外,所有的部隊長官對大村也是恨得咬牙切齒。

在函館戰役中也發生過相同的事。

參謀黑田了介對進攻停滯不前很擔心,特意派了個薩摩人到江戶向益次郎反映情況,要求增援。

“(士兵)夠了。你回到函館之前,敵人就會投降了。”益次郎很不客氣地說道。

後來事實確實如他所說一般,可他在談話中沒有給對方留半點面子,益次郎對處理人際關係就是如此不管不顧。

奧州戰事結束以後,從戰線凱旋回來的首席參謀西鄉隆盛,大村益次郎共同出席江戶政廳的會議。

既然兩人合坐一席,中下級官員都期待他們能夠開懷暢談。

西鄉從頭至尾一直擺弄自己衣服,沒說話。大村也在“環左右而言他。”

會議結束,兩個人的視線才碰到一起,他們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可是笑完了,還是各走各路。

對這兩個軍人來說,戰鬥結束他們也就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了。

旁邊不明底細的人瞎猜測:“兩巨頭不發一言,是何道理?”這類小道消息自然傳得很快,一部分薩摩的激進分子對益次郎很不“感冒”,認為益次郎對西鄉沒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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