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生本來是不想當個騙子,冒著被一指臭罵的風險才說這些的,結果卻成了幽默大師。看來他要證明自己是過客,是沒希望了。原來網絡時代的愛情,身體是可以隨便替換的。傅生看看一條浮 在空中的魚,又看看一指,就同樣開心地笑起來。

後面的事情就沒意思了。事實上,傅生無法證明自己是過客,一點也不幽默,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過客的,而一條浮 在空中的魚竟不承認他是過客,那麼他是誰傅生就有點接近魯迅先生的過客了,因為魯先生的過客頭等難題也是不知道他是誰。但傅生活在信息時代,到底比魯先生的過客幸運,他的前面不是墳,而是電腦。可這個夜晚,電腦跟墳似乎也沒有太大差別,失去了一條浮 在空中的魚,過客就成了流浪漢,摁著比巴掌還小的鼠標,艱難地在無數的網站間踉蹌而行,連討杯水喝的可能也沒有,而那些地方就像魯迅說的,就沒一處沒有名目,沒一處沒有地主,沒一處沒有皮面的笑客,沒一處沒有眶外的眼淚。過客憎惡他們,過客不想去。

傅生就對著電腦發木。

忽然,一指的床響了,接著一條浮 在空中的魚就“過客,過客”地叫喚起來,傅生從椅子里彈了起來,但即刻又坐了回去,一會,一條浮 在空中的魚的叫喚聲還加了感嘆詞,唉過客唉唉過客唉唉……那聲音比文字更抒情更直接,對身體很有沖擊力,傅生的身體就被叫大了。

傅生的身體從房間里溜了出來,站在圓明園對面,此刻,身體是如此讓人難以承受,好像被一條浮 在空中的魚叫起來,反抗他的靈魂了。傅生垂頭看了看下半身,痛苦地罵了一句,他媽的。

傅生轉了個彎,沿著中關村大道往南走,傅生走著走著,覺著這具身體並不是他的,他想起了一句很精彩的成語:行屍走肉,形容的就是它。今夜,它好像擺脫了控制,要單獨行動了,它在中關村大道上快速地走著,其實它沒有目標,只是一種沖動,它要走。車從它 的身邊流過,車明顯比它走得快,它憤怒了,準備跟車比一比速度,它開始奔跑了,它發覺跑比走要好,跑就是兩條腿的運動。但是,不一會它就跑不動了,站那里喘氣,眼也被汗水模糊了,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它面前,它莫名其妙就上了車,坐在副座上繼續喘氣,司機說,去哪兒。它說,不知道。司機說,那怎麼走它說,往前走。司機走了一會,又問,上三環嗎它說,上。司機把車開上三環,車速就陡然加快,好像要飛了,窗外的景物都虛幻起來。它覺得這樣很好,有一種類似做愛的快感。現在,它知道它要幹什麼了。當司機再次問上哪兒,它說,哪兒有小姐就去那兒。小姐哪兒沒有司機就很亢奮,說,要什麼檔次的當然要好的。那你上某某飯店吧,那兒小姐好,不過價格貴,一次八百。怎麼找司機見他並不在行,教導說,你最好開間房,然後上歌廳挑,看中了帶走。

照司機的指示,它先開了房,然後上歌廳,那兒的小姐確實是好,好得讓它暈頭轉向,不知道怎樣確定好的標準。實際上,在它尚未確安好的標準時,反被小姐帶走了。一個小姐見它又呆又傻,上來挽了它的手說,幾號房它說,幾號房。走吧。它就被小姐帶回了房間,小姐說,你先洗澡。

它洗完澡,小姐也洗澡。這房間到處是鏡子,它在鏡子里看見了一個人,這個人應該叫傅生,傅生在鏡子里茫然地看著它,仿佛就在做夢,它怎麼從房間里出來怎麼到了這個地方這是什麼地方它是誰傅生又被這些哲學似的問題纏著了。

小姐坐到了床上,說,好了。

傅生想醞釀醞釀,說,你叫什麼

小姐說:小紅。

傅生說:不對。

小姐說:那就小花。

傅生說:不對。

小姐說:那就小白菜。

傅生說:不對。

小姐說:那你覺得我應該叫什麼

傅生說: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小姐說:好呀。

傅生說:你叫一條浮 在空中的魚。

小姐說:呀,好怪的名字。

傅生說:不好嗎

小姐說:蠻好,蠻好,那你叫什麼

傅生說:我叫過客。

小姐說:過客好像聽說過。

傅生說:當然聽說過。

小姐說:不對,不對,你不叫過客。

傅生說:那我叫什麼

小姐做了一個非常親昵的動作,笑著說,你叫嫖客。

傅生看著小姐,突然泄了氣,什麼興趣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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