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川:發現東方與文化輸出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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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輸出有三個層次:知識型——古典經典,輸出從先秦到王國維時期兩千年的經典;對話型——指二十世紀康梁王開始到季羨林時代,他們經歷了歐風美雨以後的新的思想;生態型——指東西互動的當代文化生態,如建築、舞蹈、藝術等等。我們過去留學生總是拿出一本書送給老外,這種形式是單一的無效的。我在日本時曾經拜見一個教授,這位教授拿出一捆中國書法和繪畫。他說,當代中國的書法不行了,我一看就是贗品。還有一些三流書法,把自己的很差的作品送給講究藝術品味的老外,人家怎麼會看得起。我說,但是應該到故宮和中國美術館看看中國的真東西。

其實,中國的文化不是不行,翻譯問題較多。首先翻譯的對象是什麼?把我們的東西放在他們的架子上,他們也不看,可是當我們的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們就會看。日本在1985年提出文化輸出的概念,要改變經濟大國的印象,在政府巨大財政支持下,把史學、哲學等大量的著作翻譯成西文。十五年後,西方人對日本有了更深的了解,印象也得到了極大的改觀。而目前中國官方似乎沒有對此做出過太多的努力。文化是分三個層次的,目前的所謂輸出只註重最低層次的實用文化,如京劇的變臉、雜技、氣功、武術、民俗,但是卻無情地拋棄了思想文化和藝術文化。思想文化就是經史子集,藝術文化比如古琴、編鐘也無人問津。人類文明在某些方面是可以交叉的,西方現在有《探索》(discovery),我們也在拍中國的《探索》。把我們的編鐘、古笛和當代性生態藝術都展現出來,讓西方看到歷史的中國和今日中國同樣有魅力。

我們從政治大國走向經濟大國,直至文化大國,沒有準備是不行的,但是中國的文化至少還存在下面一些問題。


其一,文化的虛無主義。自己就總是認為自己不行,從心裏就把自己打敗了。

第二,文化的標準刻度太低。我認為將來是“文圖時代”,而不會成為完全的圖象時代,一位學生做碩士畢業論文,關於《論語》的研究,他看的不是孔子的《論語》,卻是蔡志忠的漫畫,他可以短平快地把主要內容掌握。可是《論語》的“仁者愛人”的核心理念,漫畫卻是無法表達的,只能在卡通人物的嘴邊用箭頭指向一個方框,文字標明“仁者愛人”。同時我們爭論中國的文化是應該普及還是提高?我認為應該提高,我們就是太缺少大師級的人物,跨學科的過度提倡也降低了精品。

第三,缺少有文化輸出膽識的人。人們把部分時間都花在看電視大型文藝節目上了,再也沒有時間看朝霞,看日落,對哲學也失去了興趣。人們面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驚奇,有位詩人說,當一年四季的溫度都定在26度的時候,用空調來完成;當一年四季的風都關在窗外的時候,用窗子來完成;當一年四季的光線都是柔和的時候,用電燈來來完成,這樣人就變成了墻內的囚徒,有一定的道理。今天的人很少有人面對蒼穹而驚嘆,但是我們應該驚嘆。我們茫茫的宇宙中你認為有一個太陽系還是多個太陽系,有一個宇宙還是有幾個宇宙,你怎麼知道這個世界不深奧呢?哲學沒有了驚奇,文學也就不驚奇了,人們也就只好驚奇於“人咬狗”的新聞了。

第四,缺乏可持續發展的眼光。文化可持續發展今天變得空前重要,是一個極大的課題,我們應該重視它。

第五,缺少文化輸出的資金。唐代玄奘的成功是因為得到了唐太宗的大力支持,而我們今天面對文化資金總是格外地匱乏。我想應該多多借助海外和民間的資金。

作為個體是很卑微的,人無論世俗生活有多麼幸福,總是要死的。我們是六十億分之一,何其渺茫,我們總是會感到越來越大的“無名”的威脅。錢鐘書曾說,戰國時代的人不是老人,我們才是,因為我們不但知道戰國還知道晚清,我們比孔子老多了。為了中國,為了中國文化的發展,我們雖然只能像愚公一樣始終相信“巍峨的高山是永恒”,但如果我們把握住自己的有限能力,就能讓我們的無數個有限對抗無限而成為無限。


五 發現東方與文化輸出問答錄

問:王教授您好,盡管您在講座的開始提到了,今天的講座悲觀色彩要濃一些。但是從您的講座中,談到中國的文化時,我覺得您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您設立了一個中國文化的發展方向。我的問題是,如果中國的文化向前發展,它是要達到與其它文化保持相互交融、相互平等的地位呢?還是發展一個中國核心文化,從西方的核心主義變成東方核心主義?

答:中國不能成為東方的核心主義,它只能是用西方比較成熟的國際公認形式,裝入中國的內容。剛才你說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我認為我是一個悲觀底色的理想主義者,因為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意識到:我們做的事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霍金也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他提出一個觀點,說人類活不過這一千年,主要因為地球過度開發、資源耗盡和權力競爭,他認為這些是恐龍死亡的絕對原因。所以人類,特別是美國準備向外星移民。我曾經開玩笑,美國都在向外星球移民,而中國的學生還在拼命地學外語,要到美國去,是不是太傻了。(笑聲)

問:王教授,我想問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我們經常可以聽到很多教授說中國的文化沒有了,中國人沒有自己的衣飾了,然後我註意到辜鴻銘先生過去整天都穿著馬褂,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教授為什麼不從自己做起,比如每天上課穿一身馬褂?(笑聲)
答:我認為穿什麼已經不重要了,王國維腦後面留一個小辮子的時候,那僅僅是一個符號。我的看法是關鍵問題不是形式,而是內容。我覺得穿馬褂的人,他們談的是腐儒的問題,空想的問題。這裏,我特別要強調的是我們這些知識考古學家一定要知道,中國文化有哪些已經死亡了?有哪些文化中的碎片需要整理?有哪些學要發揚光大?這不是靠穿馬褂就能解決的。

問:我想問您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您發現東方的出發點是中國經過一百多年的西學東漸之後中國的知識分子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想改變自己呢?還是以改變中國在西方被扭曲的形象為目的?第二個問題是,如果是這兩個出發點都有的話,會不會出現一種尷尬的情況:中國重新發現了自己的傳統,卻不能進入西方文化的視野中,仍然得不到西方文化的重視,結果是仍然沒有人聆聽東方文化的聲音?

答:關於發現東方你提出了兩條,一個是中國確實是被誤解了,不管是古代的東西還是現代的東西,我們需要整體性輸出完整性思想,這一點非常重要。第二就是說,發現東方確實是中國很多古老的東西已經過時,我們發現的東方是現代化洗禮之後的東方,而不是先秦的東方、魏晉的東方。發現東方僅僅是為了減少誤解,當你面對強權的時候不要沈默,要發揚那種傳教士精神,到了澳門口等了七年進不來,直至死在那裏。發現東方是我們的心態,文化輸出是我們的實踐。會不會存在尷尬,我認為任何文化之間的爭論都會有尷尬。要告訴他們一個真實的東方,不要讓他們覺得中國人永遠是野蠻的。我認為當前重要的還是整理和輸出,至於創造和轉化還需要一代一代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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