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育容雲端珍藏》蝴蝶寫成的情書

我認識了淑芬、阿德。
我從沒想到5天4夜的活動
會讓我們結下長長久久的緣份。
淑芬念輔英護校、阿德念的是屏東農專。
我們念不同的學校、卻格外的有話聊，
大概是因為那次淑芬在活動中扭傷了腳，
我跟阿德輪流揹她所揹出來的情誼。

然而我們三人顯然都不滿足
僅於友情的程度，紛紛擾擾的情愫
在我們之間產生。
簡單來說就是淑芬喜歡我、
我喜歡阿德、阿德喜歡淑芬。

那年的冬令自強活動雪山營隊第二梯次，

阿德是一隻黑黑壯壯的熊、
來自彰化農家，家裡世代務農、
很老實很呆的一隻可愛土熊。
他黑壯老實、卻有一副憨憨的娃娃臉、
再戴上一副古板老氣的黑框眼鏡、
說有多號呆就有多號呆。

一般女孩子都不會喜歡這種型
的男孩子，但我就是喜歡。不過，
在那青澀的年代在那個尚未解嚴
的時代氛圍裡，
同性戀不只是道德的譴責而已。

活動結束、我們三人留下
聯絡電話開始我們的長遠友誼。
淑芬是女孩子、我是不能說、
阿德是不敢說，即使我們的感情
隨著頻繁的聚會而起了質變，
我們三人卻都沒有開口。

直到我們都快畢業。
阿德打電話要我幫他作一些東西。

到了阿德的住處，
果然是農藝科的人住的房間。
許許多多的植物、很多昆蟲標本、
培養盒、養殖槽。
他的桌上擺了一個剛修好漆的木框。

「幫我作個襯底。」
「這要幹嘛的？」我不解的問著。
「蝴蝶的標本箱。」
「要送給淑芬的？」
他立刻漲紅了臉、尷尬的點頭。
「我沒有喔！」我沒好氣的問著。
「有啊！做好了。」
他拿出一個小很多、
裡面只有三隻蝴蝶的標本盒。
「哇！！你大小眼喔、嘖嘖！！」
他頑皮的伸伸舌頭。

我到布莊去挑了一塊暗紅的絨布
襯在箱底，然後在框沿畫了一些
簡單的紋飾。「好漂亮！！
不愧是美工科的。」他驚喜的誇耀著，
卻沒有察覺我心裡的黯然。

然後他開始將一隻隻撒過
防腐粉的蝴蝶、小心翼翼的釘上去。
一隻、兩隻、三隻、等到第四隻。
立刻辨識出這不是普通的標本箱。
每一隻蝴蝶都藏著私密的戀語。

「阿德，你這呆子！何不乾脆用說的！
這樣暗示她會知道才有鬼。」
我冷冷的說。
「你這樣子她還是不會知道的。」

「你看得出來？！」他驚訝莫名。
「我們來打賭！！
你覺得她多久才能看出來？」
「可是、你不就一下子看出來了？」
（笨胖子！！那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還是呆呆的釘完最後一隻蝴蝶。
兩天後、在例行的聚會中。
淑芬收到這份禮物、只有微笑的謝謝
說著這些蝴蝶好漂亮。

這個賭注一過就是12年。
淑芬畢業沒多久、就到台北醫院實習，
沒多久、就嫁給住院醫師。
他的醫生老公非常爭氣、
不久就開始掛牌行醫。
在三重是頗為有名的小兒科。
淑芬先生娘生涯過的順心又優雅。

而笨笨呆呆胖阿德，回到彰化老家
繼承農莊生活，在農政月刊上老是看見
他又發明什麼新的截肢移植栽種技術，
不然就是什麼大農村青年。
而他也沒忘記寄來一箱箱
他努力的成果分享給我。

收到他的喜帖當然也就很自然的邀淑芬，
不過、淑芬剛好要出國，所以、
最後只有我去吃他的喜酒。
新娘是外籍新娘。鄉下不好擇偶吧。
喜宴結束、他雖有醉意、
但仍提了兩箱蘋果給我，
託我拿一箱給淑芬。還忘不了她嗎？

我隔了幾天去三重找淑芬，
發福的淑芬笑吟吟的迎接著我，
她寶貝小女兒真是秀麗可愛。
豪華的客廳、有的只是名酒櫥櫃、
音響、室內設計師挑選的現代畫。
「你在找什麼？」她端來一杯茶
「阿德以前不是有送你一個蝴蝶標本」
「喔！那個呀！！沒地方掛、
我收到櫃子去了」
「喔……收到櫃子去了。」

我請她拿來給我看看。
「怎麼啦！！想到了」
她進去儲物間找了好一陣子，
終於翻出那個發霉的蝴蝶標本。
我看著這個標本、呆了好一陣子。
「淑芬、妳以前知道阿德在喜歡妳嗎？」

她愣了一下。

「嗯、有感覺、可是他都沒說。」
「嗯、如果他那個時候跟妳告白、
妳會接受嗎？」
「哎呀！！多久的事了！！還提。」
沈默了好一會。
「不會吧、因為……」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淑芬，這個蝴蝶標本、
其實是一封情書……」我開始指給她看。

第一隻蝴蝶的翅膀的紋路
因為圖地反轉的配置，
形成一個不明顯的小寫〝 i 〞字…
第二隻則是大寫的〝 L 〞…
第三隻是〝 o 〞…
第四隻〝 v 〞…
第五隻則是〝 e 〞…
第六隻是〝 y 〞…
第七隻是另一種〝 o 〞形圖案的蝴蝶，
〝 U 〞則是第八隻。

雖然因為色彩紛雜、其實並不好辨識
但如果稍微留意、卻是可以看得出來……
淑芬很快就紅了眼睛，
她突然跑進去廚房，
洗那些阿德託我帶給她的蘋果，
磨蹭了一會。她坐在廚房的高腳椅上，
拿起一粒蘋果，咬了起來、清脆的咬聲
，迴響在午後的寧靜廚房裡。

「這蘋果好甜呢！」她笑著、
淚水卻臉頰快速滑下，連掩飾都來不及。

是啊！我能輕易解讀這八隻字母蝴蝶，
然而這卻不是給我的。
但擁有這傾慕的證據的人，
卻12年後才能在別人的指示下，獲得解答。

這8隻蝴蝶只有三隻是台灣原產，
其他都是源自非洲或印度、美洲。
阿德在圖鑑上看到後，就想盡辦法
跟原產地的國家的蝴蝶同好會購買或是交換。
他只好走遍中央山脈去尋找
對方指定的台灣特有蝴蝶來交換。

這八隻蝴蝶耗費他兩年多時間

為的只是一句－－『I love you. 』

然而淑芬卻不能懂得。能懂你的，你未必愛，
你所愛的，卻未必懂你，
情愛有時真是一種最殘忍的食物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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