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照: 故事與新聞/故事創造專注的力量

寫《黑暗元素》的菲力普.普曼回憶:當他兒子五歲的時候,每次到餐廳吃飯,為了讓小孩能夠耐心捱過從點好菜到上菜的時間,他就講故事給兒子聽。

講的是荷馬史詩《奧迪賽》,每次講一小段。

講了很多次,故事接近尾聲,主角奧迪修斯終於回到久別二十年的希臘。他的家裡擠滿了要追求他太太潘妮洛普的無賴們,白吃白喝混著。

奧迪修斯化裝成一個乞丐 出現在自家門口。這時候,潘妮洛普在無賴們的再三逼迫下,不得不給了明確的答覆──誰能將奧迪修斯留下的弓拉開,她就改嫁給那個人。

喝得醉醺醺的無賴們喧鬧著一個個試著去拉弓,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擁有奧迪修斯的神力,可以將弓拉開。

(Photo Appreciation: Story telling by Jerome Rochet, http://www.facebook.com/jerome.rochet.39)

這時候,門口穿著破破爛爛的乞丐要求換讓他試試。所有的人都呵斥、嘲笑他:這些希臘武士都拉不開的弓,他也想要試?

不顧這些呵斥、嘲笑,奧迪修斯化裝成的乞丐將弓拿起來了……

奧迪修斯輕易地將弓拉開來,引來舉座驚訝。然後他取過箭來,準備用強弓射箭,將一屋子的無賴都殺了。

不過在奧迪修斯將箭搭上弓弦之前,他又拉了一次弓,為了聽聽弓弦震動的聲音……

講到這裡,普曼的兒子因為聽得太認真太入迷了,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將水杯靠在嘴邊,一緊張一用力,竟然就從杯口咬下了一塊玻璃!

餐廳的女服務生正端著菜走過來要替他們上菜,目睹了小孩咬破水杯,嚇了一大跳,以至於將端著的菜全撒到了地上!

真是災難。這樣的災難,正說明了故事的力量。是故事,對故事的好奇與關心,讓一個五歲的小孩,不自覺地產生了平常絕對不會有的力量,輕易地從杯子上咬下了一塊玻璃來,釀造了這場災難。

換個方式說:精采的故事,讓五歲的小孩,產生了平常不會有的專注。

為什麼小孩、學童無法專心?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來自於我們無法提供他們夠好、夠迷人的故事吧?

大人們不懂得如何欣賞好的故事,不懂得如何說動人的故事,給小 孩的教學內容,要嘛沒有故事,要嘛只有簡單粗糙的故事,自然就無法創造專注的效果了。

好故事,就像奧迪修斯第二次拉弓聽聽弦響,使得聽故事的人心也被撥動蕩漾了。

又要開學了,值得聽聽普曼的提醒:

"我們需要故事,如果好書裡找不到故事,我們甚至願意為了得到故事去讀爛書。我們都需要故事,只是小孩對於這樣的需要表現得更坦白些。"

給小孩有故事的教育內容吧!別讓他們繼續為了滿足故事需求,去讀爛書去看爛節目。

(2011/08/25 聯合報╱楊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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