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煥彰:慢慢讀,詩/我背一座山回家

我背一座山回家──朋友送我一顆家鄉石

 

友情是夠重的,像一座山;

山有土,山有樹

山有水,山有石

山有看得見的無以及有看不見的有。

 

山是夠重的,友情也像山;

友情有淺淺小溪,

友情有悠悠江河,

友情有洶湧波濤浩瀚大海深深的暖流。

 

朋友送我一顆家鄉石,黑比烏金;

它二十多年了

雙手捧它,捧在手心──

搓揉有之,摟抱有之,愛孵有之,親吻有之

 

一顆烏金的家鄉石,叫龜甲石

乃億萬年前火山爆發的熔漿,凝結而成火成岩

乃一顆出土

曾被埋沒於億萬年前隆起的一座山巔,在雪山山脈右側

五峰旗的地底;乃有七度之堅硬

乃成一顆友誼之石。

 

與之相比,我乃億萬年之後

在五峰旗山脈綿延到大小礁溪龜甲石產地,

而我乃五峰旗山下一小塊田中出生之子;

朋友送我的這顆友誼之石,乃成一座

縮小的鍾山

 

而山下有洞,洞中有通天小徑

幽幽環繞,步步可以高升,讓我登上山頂

立於山巔,瞭望蘭陽平原,再極目遠眺

穩坐海中的神龜

又回看我佇足的五峰旗山

 

而山中有瀑布,瀑布有五層

有時涓涓,有時淙淙;錚錚又珫珫

在我童年晶亮的眼裡

在我已經年老還在漂泊的心中──

涓涓淙淙,錚錚又珫珫

 

昨天,我背回一顆石頭

背回我異鄉的家;我背回的是一顆故鄉石,烏亮如金

也背回一座友情的鍾山;

而山有多重,山也有多重

而友情有多重,友情也會有許多重!

多重的友情是夠重的,像多重的山,一重又一重……

 

註:大、小礁溪在宜蘭境內,係龜甲石產地,龜甲石與冬山石齊名,均為蘭陽名石。2012年7月21日上午,我 應邀在宜蘭文學館作一場演講:〈家有小李白──如何教孩子寫詩句〉,好友陳俊仁先生曾任宜蘭市立圖書館館長,聞訊特從新竹新居趕回宜蘭故鄉前往幫我拍照, 會後還送我一顆龜甲石,說他二十多年前在礁溪五峰旗山上撿到,烏亮如金;足見他長年對這塊龜甲石的鍾愛與珍藏之情,有多深!而他竟慷慨割愛,緣因我是礁溪 鄉人,在五峰旗山下出生;而我何其有幸,可以擁有?感念無以復加,遂成此詩以資紀念。(收藏自15.2.2013 台灣《聯合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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