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清生《味蕾上的南方》の 米香五常

五常的大米燜出的幹飯,與秋天有同感,明澈而柔軟,漫溢成熟的芬芳。吃大米飯的歷史已經十分久長了,然而吃罷大米飯,想去看一看長大米的地方,只在吃罷五常大米才生發過。

人生漫長,又覺短暫,尤其是青春時光,仿佛是乘高速列車,一覺醒來,出發的地方已在千裏之外。想到那月臺上,曾與說笑的人們,悉數已散,沒有什麽能夠挽回,人生就是一條單行線,那軌跡上亦不復有一些印痕,愛過或者恨過,都似季節的呈現或消隱。

依稀記得,初到北京的時候,我一直思念頭南鄉的大米,南方大米,顆粒長,瓷白,蒸出的米飯一粒粒的,吞咽時的顆粒感讓人十分爽快,東北大米吞咽時的粘滯性尤不能讓人接受,北京米市的米,多半由天津和東北大米統治。有一天,我終於發現一個米店有南方大米,我是在買了盤錦大米以後發現的,隨意問了一句米價,比東北大米便宜,我又問是南方大米嗎,米店老板說是的,確信之後,心裏一陣竊,終於有機會吃到可以蒸出膨松的南方的大米飯了。但是,老板又補了一句:別買這大米,這米特糙,我進來賣民工吃的,那邊建築工地的南方民工喜歡吃這個大米。米老板的話,令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我站立了一會,思考著怎麽買些南方大米回去,老板也似若有所思,末了,我說,別買,咱這東北米好,有米香味兒,糙米吃了嗓子痛。

我走了,帶著些許的遺憾,還有無以名狀的惆悵,我的南方的大米飯,我的一粒粒吞咽著的快感,那一剎我感覺自己在對南方背叛。也罷,終究是要面對東北的大米,這些晶瑩的米粒,它確實柔韌而芬芳,設若從兒時一直吃它,我一定會喜歡它。然而,依稀又想起在地質隊的時候,我曾經的同事和書友劉新詮,有年回老家大連,卻是背了十斤大米回去的,據說還分了幾家人的。對於米,真是有點亂,像蘇童那部小說《米》,米就是生命,就是暢快或者茍活的人生?

五常是在黑龍江的,那地方,當年哈爾濱的《青年之友》雜誌曾邀我去黑龍江虎林打獵,在東北的大雪天,在林海雪原,揚子榮般的穿越林海,驅逐虎豹,那是童年時的夢想。但終究沒有成行,沒有成行的原因應歸於我想在那個冬天多賣一些稿子。我的……我的文學大師夢啊!幾年前,我吃到黑龍江的東福大米,此米絕對不一般,可謂當代貢米,鐵聽裝的,一聽五斤,上印黑龍江東福大米,還有極醒目的一行字:專供中南海。為了這米,我就留在朋友李土生家裏,專門燜了一鍋幹飯,吃這飯呢,我專在市場買了鹹蘿蔔,我以為吃好的大米飯最宜於就泡菜鹹蘿蔔條。東福大米飯,有三個層次,外層是綿軟,中層柔韌,核心層柔韌有堅,口感綿軟不滯,極富彈性,米香綿延悠揚不絕。我後來找人要東福大米,沒要著,可能是人並不視東福大米為貴,遂拿來一斤獅峰龍井,三層黃紙所包,那是茶事,則另述。

沒有再吃到東福大米,心有掛念,有一天在八裏橋米市買米,我說要最好的,米多麽,挑擇是一件難事,最好的也是最貴,就買了五斤五常大米回來,蒸飯時,便飄出異香,就是比以前的大米米香味濃郁,仿佛在一個秋天的山谷,成熟的芬芳彌漫開來,曖融融的陽光照耀,有清亮的小溪流悠悠地流淌。添了一碗潔白透明的五常大米飯,米飯的外層有晶亮的一層油質,或者是米油罷,嚼下去,每顆飯粒都是一個彈性體,無以分層,始嚼漸出米香,再嚼米香由濃轉淡而回甜,就這麽吃了一碗五常大米飯,居然忘了菜,以為那菜,是一盤俗世的油煙氣,而米飯把人帶往仙境。我很想去五常,去看一看那禾苗,看一看那水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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