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八零後知名廣告導演洪馬克

日本電影「電車男」主角是個沉迷網路的年輕人，在虛擬世界裡有一群生死相交的好朋友，這些人多數是網友；彼此從來沒見過面，卻在對方的生命裡佔了舉足輕重的位置。洪馬克從電影門外漢，一腳踏進高度競爭的廣告業，是相當傳奇的故事，因為這一切也是透過網路。除了天時、地利之外，個人強烈的創作欲絕對是必要的元素。1981年出生的洪馬克(本名洪敦謙)，父親是台灣知名臺灣語文學者洪惟仁，經歷過白色恐怖時代，進入中央研究院做研究，後來創立了「台灣語文學系」擔任系主任，現在退休後繼續於兩岸三地，蒐羅臺灣語文的資料文獻。

大學時唸的是元智大學應用外語系，擁有優異的語文能力，原本熱衷系上的話劇公演。「因為父親的關係，我可能看起來比較安靜。大學時我跟我父親一起進入同一所學校，他做教授，我做學生，全校師生都認識他，所以等於隨時都有人在注意著我，所以我不能做壞事（笑）。不過，雖然看起來是乖乖牌，但我內心有很強烈的表演欲，外語系大量的話劇表演剛好是滿足我表演欲的最佳平台，但是當演員到了一個程度，會想要掌握更多，而導演便是唯一可以掌控所有表演元素的角色」他說。當時適逢2000年，影像普及時期，DV成為簡易拍片的入門工具，洪馬克轉變興趣，從舞台跨行到影像創作。

「一台DV加上電腦剪接軟體幾乎可以包辦所有電影的製作環節，所以我就一頭栽進去了。」洪馬克是洪敦謙在影像知識論壇上的暱稱，身分從菜鳥發問者，經過持續不斷學習，終於成為樂於為他人解惑的資深網路前輩，而「洪馬克」三個字也逐漸成為洪敦謙的藝名，「現在認識洪馬克的人比認識洪敦謙的人還要多，所以我的名片索幸就直接印洪馬克了。」雖然已經離開該論壇，但是他的文章仍舊幫助過很多人，現有不少六、七年的影像創作者，或許還是透過洪馬克的文章入門的。

大學時靠著自習，在坊間學習掌握影像技巧；畢業之初參加競賽，竟然獲得社會組類的金獎，讓他開始思索，非本科系的訓練反倒是讓他和其他學院派學生有明顯的差異。「我當時很意外地發現，原來有不少相關科系的學生並不了解鏡頭、光圈和快門之間的關係。」洪馬克疑惑但謙遜地說。

第一次踏進廣告行業的過程很驚險，當時台中一間廣告公司剛好要成立影像部門，於是洪馬克加上一位同學許甫百和學弟范代郁三個人，硬生生創立了洪馬克工作室，專門用來接案拍片，後來更得到台中標緻視覺傳達廣告公司的邀請，進入他們公司建立影片部門，負責整個拍片的業務。企劃案不會寫？洪馬克立刻上網，下載一堆企劃書開始研究；價格不懂？於是拿起電話，佯裝是客戶到處詢價；沒有時間學習怎麼畫分鏡圖？，乾脆就把分鏡當作漫畫來畫；沒做過正式的簡報？洪馬克笑笑說: 「被逼急了，所以我直接拷貝了賈伯斯的簡報架式」，最後還找了本土劇團金枝演社參與演出，終於完成了中華郵政委託的「金平安保險」廣告，也是洪馬克的第一支電視廣告。短短一週的時間趕鴨子上架，從業餘變專業，一切都是拜網路所賜。

作品曾經獲得日本NHK25秒極短篇比賽肯定、公視時光機影像比賽銅牌、PChome搞笑短片佳作等。「我有一陣子很焦慮，因為看到下一代的年輕影像創作者，身上完全沒有包袱，自由玩弄形式和實驗，但我在意的是有沒把故事說好」。身於兩個世代交界的洪馬克，和所有六七年級的創作者一樣，看見科技和網路帶來風起雲湧的改變。長年拍攝廣告的他分析，過去的電影導演比較扎實，願意好好的說一個故事；但是新生代導演因為接觸大量的資訊和影像，在形式上著墨較多，表現的手法五花八門。「對我來說，最欣賞的導演是李安，雖然他樂於擁抱新的技術與型式，但永遠不會忘記電影敘事的本質。」說到電影，這位即將踏入中生代的導演侃侃而談。

說到年輕導演輩出的現象，洪馬克認識了好幾位年輕導演，十多歲時便有機會接觸電腦和影像剪輯軟體，無形之中累積好幾倍的作品和創作經驗，有的甚至放棄學業而直接進入產業，年紀輕輕就完成過去要磨練很久的電影拍攝。「廣告業還有一種現象，拍攝門檻變低，有才華的人更容易將想法轉化為作品，有的甚至大學時已經組團接案。」這樣聽起來，像給年輕創作者嶄露頭角的機會；但是對影像產業來說，卻是一個混亂的戰國時代。

首先是價碼制度被打亂，業主傾向以低成本拍攝低水平短片（例如走搞笑無厘頭風格)；選擇以網路為主要播放通路的出發點原本是為了讓更多人看到，但是後來卻變成在流量、轉貼率和點閱率上面的比較與競爭。在這種思維下，高質感的畫面和劇本，對於客戶來說似乎變成是一種無謂的投資，而年輕人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中成長，無形中也在創作的重點上產生了一些基礎上的改變。

誤打誤撞拍了十多年的廣告，歷經過創業的起起落落，曾經數次受到貴人的幫助。「我向阿榮片廠調燈光班幫我打燈，認識了一個很親切的燈光師，多年之後，我在金馬獎的頒獎典禮上面看到他上台領獎，我才赫然知道他是台灣電影界最重要燈光師，許多經典大片的燈光都是他打出來的。」原來這個燈光師是名字就叫李龍禹，曾獲金馬獎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獎」，是台灣電影界地位崇高的燈光師，天邊一朵雲（2005）、不能說的秘密（2007）、海角七號（2008）、聽說（2009）、艋舺（2010）、逆光飛翔（2012）等經典作品都出自他手。「也許是託他的福，我的廣告燈光都很漂亮」洪馬克開玩笑地說。

雖然後來李師傅意外離世，但是業界老前輩的打氣，讓洪馬克更堅持對影像的熱情。廣告客戶遍及全台，也曾多次獲獎，為廠商拍片的收入讓他生活無後顧之憂，但是因為想挑戰更多元的創作過程，也想找回對影像的初衷。暫別廣告兩年後，和創業伙伴討論，親自寫了懸疑奇幻愛情片的劇本「替生」(Replace)，請新生代偶像拍攝微電影，正積極進軍日本、香港、澳門、美國及各大國際影展。渴望展現台灣八零後，因為網路世代而崛起的新電影美學。

沒有雄厚的資金和人脈，和十年前闖入廣告業相似。「替生」微電影所有的資源都來自熱情網友和親朋好友，有人出錢有人出力，有人出器具有人出主意，跑遍台灣各個角落，感受濃厚的人情味。放下過去廣告導演的架子，洪馬克跨足電影從零開始。「其實我的風格一直以來都是戲謔不沉重，但是這次選擇一個不搞笑的故事，除了是挑戰自己，也是希望可以用一個比較誠懇的態度來說故事，我想讓大家喜歡看我的影片，就得先把故事說好」，這次他在意的不是讓觀眾爆笑，而是觀眾有沒有受到感動。

三十歲初的洪馬克想先經歷一段屬於青春的熱血過程，未來也許嘗試將父親那個時代的故事用影像留作見證，但是在那之前，這位冷面笑匠導演，想邀請大家走進戲院，和劇中的角色一起哭、一起笑，感受台灣新世代的影像給力和魅力。（收藏自“全球藝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