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以為防風林的外邊還有

你的眉睫，批改著風向

然而，你只是靜觀

看黑與白的羅列，像梵谷早期的告別作： （註一）

熄滅的燭台、左拉破舊的愉悅人生

一本聖經的光與影彷彿半遂湖仔的軀幹和四肢（註二）

你也喜歡狄更斯嗎？

你常在書桌邊陲找尋小人物的天際線嗎？

提起筆桿，挺直他們的腰桿

老農只想靜靜走到牛墟，嗅一嗅

土味的犁。當然，如果水泥沒乾

這裡會更適合野台戲。起先是

被查封的乳房，然後是小耳朵

大耳朵，衛星天線將樹上的芒果打散

麥當勞叔叔伸手接住

炸成金黃色的薯條。當然

芒果和薯條之間可以用模擬考劃上等號

如果還不會演算（這些關於時代的更迭）

那就把整個村里都留在放牛班

讀完你，我該畫一幅甚麼掛在斑駁的視角？

不，不該是瓶花、蘋果或肖像

畫裸睡的島嶼吧，將她畫成一支酒瓶

倒敘之後，一支空空的酒瓶

最好還嘔出滿地菅芒

桌巾呢？桌巾就是你的汗衫，別懷疑

它必須能象徵整個海，皺折處

代表他們真實存在——只要運用一點明暗對比

因為，想像太過於奢華

顏料又容易被秋天打翻

其實，我甚麼襯底都不畫

而只僅僅局部特寫瓶的頸部

與瓶頸對望，冥想

年代的流變、進出口的數字，甚至

醒與醉的貿易吞吐量

這世界面對無奈的方式是——

面對太陽，讓黧黑的繼續黧黑

讓花生繼續爆裂於自己的吶喊

當文字拖負重軛走在鄉土

我看見：瑞新伯有三間房子

椰葉剪成的扇子，搧著夕陽的裙襬

許多小孩在玩捉迷藏、大富翁

瘋女阿麗數落白天，說到處都是

牆。只有相信暗夜

蒲公英才能擺脫指指點點的眸光

思緒紛亂，飛到晚唐

這些花生殼裡的檸檬

豈是好下酒的故事？

倒敘之後，靜靜的瓶頸

靜靜地等待凝視

它知道：指甲有指甲的現實

瓶頸有瓶頸的存在方式

註（一）：《熄滅的蠟燭》係梵谷早期畫作的告別作，為一幅靜物畫。佔此畫最大畫面空間的是一本聖經；畫面右上方有兩個燭台，燭火都熄了；畫面右下角有一本破舊的小說，是左拉書寫中下階層辛酸生活的《愉悅人生》。

註（二）：半遂湖仔、瑞新伯、瘋女阿麗，皆為洪醒夫小說中的人物。

( 2005年磺溪文學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