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2：大馬氏何

5月貴州凱裏

從那以後，他不再來中國做生意了，只旅遊。足跡幾乎遍布中國各地，旅費不少掏，“算是為祖國做貢獻啦！”

從西江千戶苗寨返回凱裏，買了一張車次為2012、座位號為4的大巴票，心說，如果2012的故事要成為現實，我一定要在這之前，把想去的地方去一遍，也算不枉此生。至於那張船票，不要也罷。

正胡思亂想時，有人操港台腔問，這裏有人坐嗎？一看，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子，高且瘦，戴眼鏡，穿件普通的黑色夾克，舊仔褲，舊球鞋，拎一把黑色長傘，我猜是廣東遊客。他坐下，開始搭話，原來是馬來西亞的華人，祖籍廣東，姓何，我心裏給他起了個綽號：大馬氏何。

回城的那一路，我們都在聊各地見聞，他是個老驢友，走過的地方很多。他給我講柬埔寨吳哥窟的美，講老撾的寺廟，又講在英國過的白色聖誕節，講南美洲的秀麗。語速平緩，很少起伏，但就是吸引人。

大馬氏何的旅行愛好，是在美國培養起來的。20世紀80年代初，他在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讀土木工程。在那裏，一次長途旅行就是成人禮。他和朋友開車，完成了橫穿美國的計劃。

路上，他也感受到了被其他國家留學生稱為“蠢”的美國人的善。一次深夜，他和朋友喝了酒，不能開車，就把車停在路邊，找個店休息。第二天起來，看到車後燈全都碎了，想必是被撞了，當即大罵，自認倒黴。誰知道，走近一看，碎燈座裏有紙條，是肇事者留的電話號碼，還有道歉的話。還有一次，他們開車掉進了溝裏，大雨天，擡不出來。後面來了一輛車，停下，跳出五個美國大妞，二話不說就幫忙，一起把車給弄了出來。

“這在馬來西亞和中國，近二十年都不會形成風氣。”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鬥。我想跟他爭辯，但不知如何開口，其時，“南京徐老太”式的故事，還在微博上被調侃式地討論著。

大馬氏何對中國一點都不陌生。他1993年就來風箏之鄉濰坊做房地產生意，被當時的市長啊校長啊送了一大堆風箏，這是唯一收獲--“生意賠到屁股都燒焦了。”他說。從那以後，他不再來中國做生意了，只旅遊。足跡幾乎遍布中國各地，旅費不少掏，“算是為祖國做貢獻啦！”當然，他再也沒去過濰坊。

　在凱裏，他住一家普通的商務酒店，跟我一樣擠公交車，四處溜達。他感嘆中國經濟越發展，城市的同質化越嚴重。凱裏是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首府，但在街頭，除了穿少數民族服裝的婦女以外，很少能看到民族特色，特別是建築，跟一般城市無異。大馬氏何說，幾乎把中國走遍，你會發現，每一個城市都有一條步行街，而這條步行街，賣的東西都差不多。

而吸引他每年都來中國旅遊的原因，除了血統，還有從書裏看到的那些故事。“隨便在中國的古跡找一個建築，甚至是一磚一瓦一棵樹，背後都有故事等你去挖掘。”他說。旅行前，他會先做一點功課，看到實物後，回去通過網絡、書籍再往深處了解，這樣印象更深刻。

還有，就是美食。他勇於嘗試，像美食界的神農。他在西江千戶吃了苗侗人特色菜“牛癟”。他問我那是什麽？我也不知道，要上網查查再告訴他。我們找到了一家當地人推薦的洗馬河嘎嘎酸湯牛肉，蹲坐在小凳子上，喝酒吃肉。大馬氏何抽煙鬥，美美地來上一鍋。我感嘆他對於中國時事的關註度之高，他告訴我，中國大陸的發展及形象，對他們這些海外華人來說，有很大影響。

華人占馬來西亞人口的20%。在去年馬來西亞的十大富豪排行榜上，只有一個馬來人，剩下全是華人。但是華人在馬來西亞政治地位不高，“因為華人只埋頭掙錢，不參政，認為錢能解決一切問題。”但朝中無人，給少數族裔的支持就少。比如技術含量較低的加油站，政府規定，99%的從業者必須是馬來人，只給非馬來人1%的份額。在中國大陸的旅行也讓他發現，很多中國人都沒有安全感，信奉的東西就是錢。“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了，我們走得也太快了。”

他抽口煙，說自己以前就是只知道工作，後來發現錯過了太多東西。現在，他有三個孩子，兩個還在求學。他每年都抽出一二十天，帶領全家人一起旅遊，他的意願是增長孩子們的見識，也能通過旅行，跟孩子們交朋友。

那頓酸湯牛肉吃得很痛快，作為準地主，我搶了單。後來，我把他給的名字輸入google，一查，大馬氏何原來是馬來西亞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這頓飯應該讓他請啊！

對了，還有 “牛癟 ”，我後來查到了：據宋代朱輔著《溪蠻叢笑》記載： “牛羊腸臟，略洗擺羹，以饗食客，臭不可近，食之則大喜。”“牛癟”的制作工序覆雜，將牛羊宰殺後取其胃及小腸裏未完全消化的內容物，擠出其中的液體，加入牛膽汁及佐料花椒、生姜、陳皮、香草等，放入鍋內煮沸，文火慢熬，將液體表面的泡沫及雜質除掉，過濾回鍋加入食鹽、蔥蒜、辣椒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