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象征之意義：人類的終極關懷必需借著象征的方式表達，因為唯有象征性的語言才能表達至高無上的理想。（41頁）

象征有六大特征。首先，象征與符號有一個共同點：它們代表的意義都超出本身、另有所指。紅燈和車輛的停止行進，原本沒有任何邏輯關係可言，但是只要這個慣例存在一天，它們之間的關係便會維持下去。符號和它們所指的意義絕對沒有任何關係，而象征則正好相反。因此人們可以因為便利或慣例的理由而更改符號，而象征卻不許任意更改。（象征 Symbol, Symbols / 符號 Sign）

二，象征和本身的意義內涵關係密切；舉例來說，一面旗子和它代表的國家權利與尊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性。

三，象征也啟示了一些原本不為人知的事實。所有藝術創造的象征，都可以指陳出某種程度的事實，其他媒體在這方面都望塵莫及。一幅畫或一首詩所啟示的真理，往往是科學方法力所未逮。接觸藝術創作時，我們可以從一個嶄新的向度審視事實，如果沒有藝術創作，我們永遠無法獲致那麼深邃的觀點。

四，象征不僅開啟了事實中原來不可企及的向度，而且也開啟了人類心靈中與這些事實相關的向度。一出偉大的戲劇不僅能使人類對生活有一番嶄新的視野，也會揭開人類生命中之深藏不露的一面。借著象征手法，我們才能接受這出戲披露的事實。在人類心靈深處，潛藏著一些除非透過旋律或節奏，否則便永遠無法碰觸、永遠渾然不覺的部分。

五，象征不是隨意制造的。象征是從個人或集體無意識（Collective unconscious）產生出來的，除非我們生命中的無意識部分接受這些象征，否則它們便形同虛設。政治或宗教這類具有特殊社會功能的象征，也是由特定團體的集體無意識創造的，若非如此，也至少是被集體無意識所接受。

六，象征不能蓄意發明這項事實所帶來的後果，象征和生物一樣，當時機成熟時便蓬勃成長，而情況改變時便逐漸銷聲匿跡。以國王這個象征為例，它曾經在特定的時空裏蓬勃發展過，但如今，世界各地卻幾乎看不到它的蹤影了。象征不會因為人們有所渴望便會自然發展，象征也不會因為來自科學界或現實界的批評而湮滅無餘。只有當象征不能在它們原先生發的團體中產生任何回應時，它們才會逐漸消失。

（第二節）宗教性象征：為甚麼終極關懷不能以適當的方法直接表達出來？如果金錢成就或國家是個人終極關懷，那麼，難道他一定得借用象征性語言，而不能直接表達他的終極關懷嗎？是不是當“上帝”是終極關懷的內涵時，人們才需要借助象征？答案是：任何一件被人視為無條件關懷的事物，都會被視為神祗。（44頁）如果國家是一個人的終極關懷，那麼國名就變成一個神聖的名字，而且國家也會被賦予超出其本質與功能的神性。如此一來，國家便代表、同時也象征真正至高無上之物，但這其中摻雜了偶像的崇拜色彩。將成就視為終極關懷，不是一種渴望發揮個人所有潛力的自然欲望，相反的，這是為了追求權利與社會地位，而甘願犧牲生命中所有其他的價值。汲汲追求成就之過程中所帶來的焦慮，是一種恐懼神降天譴的偶像式的焦慮。如果到頭來功成名就，那就代表天賜恩寵；如果不幸一敗塗地；那也是神降下的最高判決。在這種情況下，主持一個人日常生活的觀念，便成了終極關懷的偶像崇拜式象征。（45頁）

使觀念轉變成象征，是至高無上之物的特性，也是信仰的本質。真正至高無上之物，可以無限超越有限的事實。因此，沒有任何一個有限事物能夠直接而正確的表達其意義。從宗教的角度來看，上帝超越了他自己的名字。這就是為什麼上帝之名很容易被人濫用或褻瀆的原因。每當人們談起終極關懷，不管其內涵是否為上帝，都會牽涉到象征的意義。當一個象征與其最終意義有所牽系時，它便超越了本身的範圍而另有所指。除了象征之外，信仰找不到更好的表達方式。信仰的語言就是象征的語言。……我們不應該說“只是一個象征”(only a symbol)，而應該說“就是一個象征”(not less than a symbol)。（4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