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說吧,記憶:自傳追述》2.4

注意力

“啊,是的,”每當我提到這種或那種非同尋常的感覺的時候她就會這樣說,“是的,這我都知道。”並且以有些令人感到怪異的坦率討論諸如雙重視覺、三腳桌的木結構里輕輕的敲擊聲、不祥預感以及似曾經歷的錯覺。她直系先輩中全都顯示了些許宗派特點。她只在大齋節的第一個星期日和復活節才去教堂。這種宗派心態在她對希臘天主教的儀典和神父相當程度的反感上表現了出來。她被福音書中的道德和理想化的一面深深吸引,但是並不感到需要支持任何的教義。死後生活可怕的無保障和缺乏私密性的想法從未在她的思想中出現過。她強烈和單純的虔誠性表現在她既相信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又相信從塵世生活的觀點不可能理解這個世界。人能做的僅僅是在朦朧和幻想中瞥見前面的真實的東西,正如天生具有在白晝能夠超乎尋常地持續活動的大腦的人們,在最深沈的睡眠中,在錯綜糾纏和毫無理性的噩夢的痛苦以外,能察覺到醒時有秩序的現實。 

全心全意去愛,別的就交給命運,這是她遵循的簡單規則。“Vot zapomni〔現在記住〕,”她會用密謀的口氣這樣說,一邊要我注意在維拉的這樣或那樣可愛的東西——一隻雲雀在春天一個陰沈的日子飛向酥酪般的天空,熾熱的閃電照亮黑夜中遠處一排樹木,楓葉在棕褐色沙地上鋪成了調色板,新雪上一隻小鳥楔形的腳印。仿佛是感覺到幾年後她的世界中這個有形部分將會消亡,對於分散在我們鄉村別墅的各種各樣的時間的標記,她培養了一種非凡的意識。她懷著與我現在描繪她的形象及我的過去時同樣的懷舊熱情,珍視她自己的過去。這樣,從某種意義上說,我繼承了一個精美的幻影——無形財產、非不動產的美——後來證實這成了承受以後的損失的極佳訓練。她特有的標記和特征對我和對她自己都同樣珍貴和神聖。那兒有過去專門為她母親的特殊愛好而保留的房間,一個化學實驗室;那兒,在上坡通向格雷亞茲諾(重音在最後一個音節)村的路邊,如我父親——一個熱誠的自行車愛好者愛說的那樣,在人們喜歡“不畏艱險騎車”(bkazaroga)的最陡的一段,並且是他求婚的地方,有那棵標誌著那個地點的椴樹;還有,在那所謂的“老”庭園里的那個廢棄了的網球場,現在是一片青苔、鼴鼠丘和蘑菇,在一八八〇和一八九〇年代曾是歡樂的集會的場所(就連她嚴厲的父親也會脫掉大衣,估量著舞動那把最重的球拍),但是到我十歲的時候,大自然已經抹去了原來的一切,徹底得就像用一塊氈擦去了一道幾何題。(本書由王家湘翻譯)(小題由本網站小编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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