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遠遠地處在南美洲一個角落裡的烏拉圭不可能有華人餐館，然而，蒙地維都的居民卻告訴我們，當地有兩間氣派很大的，生意都很好。一間已經開設了十年以上，另外一間，營業至今只有四年餘。老招牌菜式多，新招牌花樣繁，各有所長。我們查了查地圖，發現新招牌距離旅館較近，所以，當晚就乘了公共巴士到那兒去。

餐館的生意果然不錯，才八點多，偌大的餐廳就已經坐滿三分之一的賓客了。隨意瀏覽了一下，發現食客全是烏拉圭人。畢竟華人住在這兒的是少之又少的。

一名老板娘模樣的中年婦女就站在櫃臺邊，一看到我們，她立刻挪動肥胖的身軀迎了上來，一臉都是燦爛如花的笑容。

「嗨，看到你們可真高興。」她親親熱熱的挽住了我的手肘，說：「我這兒自開張以來，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華籍顧客上門了！」

坐定後，她親自為我們斟茶倒水，和我們像是多年老友一樣的傾談起來，態度又自然又親切。

從談話裡，得知她是臺灣移民，七年前舉家移居西班牙，投資甚巨，但是，住了兩年多，還是申請不到永久居民證。經過再三考慮，他們又再舉家移到烏拉圭來發展，開設餐館；丈夫當採辦，兒子當廚師，她自己管帳目，熬了四年多，終於取得了合法居留權。

「國外賺錢，真不容易啊！每一分、每一毫都是用血汗，用眼淚換來的吶！」她嘆氣。

我同情的點頭──的確，海外華人的奮鬪史，每一位都可以寫成一本厚厚的書。

這時，女侍為我們送上了菜單，我們還沒有翻開來看，老板娘就用她厚墩墩的手溫暖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說：

「不用看啦，我叫我的兒子給你們煮兩個好菜吃吃，大家都是華人嘛，就好像自己人一樣，那能不給你們特別的照顧！」

她轉到廚房去，我們愉快萬分地坐在那兒，啜茶等菜。

菜很快便上來了。是醬爆雞丁和牛肉炒芥蘭，都是很普通的菜，然而，烹飪功夫好，風味絕佳。

老板娘看到我們狼吞虎嚥的樣子，一臉都是慈和滿足的笑意。她把手擱在我的肩膀上，問：

「你們準備在這兒住多久呀？」

「哦，我們已經住了三天了，明天一早，便到阿根廷去。」

「真羨慕別人能自由自在的旅行。我生意纏身，一天也走不開。」

「你可以和丈夫輪流外出呀！」我建議。

「不行！」她搖頭：「我的丈夫在美國洛杉磯開了另一間餐館，他留在那邊打理，我則全權負責這兒的工作。」

孤身隻影在異鄉打天下，真是女強人！我欽佩地想。

結帳時，女侍送上來的帳單，令我大大地吃了一驚──很貴，貴得有點離譜。烏拉圭一般生活水準不算很高，昨晚，我們在一間豪華的餐館享用了奢侈的一餐，那價格還不及今晚的二分之一！下意識抬頭以目光搜尋老板娘，但她並不在櫃臺處。

付清帳目，原本想和她道別，但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她出來，我們只好不告而別了。

走出餐館外，無意中看到外面的小玻璃櫃子整齊地貼著一張菜單，菜式和價格都清清楚楚的列了出來。

基於好奇，我湊上去看，結果訝然發現老板娘向我們收取的價格，竟比菜單上的貴了三倍有餘！

這時，一陣風從背後吹來，我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一份強烈的悲哀也驟然從心底泛了上來，我清楚地知道，我實在不是心痛那筆付出去的錢──過去幾天，所碰到的烏拉圭人都是真誠和氣而又溫暖無比的，但是，現在，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自己人」，卻被她明目張膽的敲竹槓！

自己人？哈！自己人！

我在異鄉濃濃的夜色裡苦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