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臚文獻耗中年,亦是今生後起緣;猛憶兒時心力異:一燈紅接混茫前。


──定生命沒有寄托的人,青年時代和“兒時”對他格外寶貴。這種浪漫諦克的回憶其實並不是發見了“兒時”的真正了不得,而是感覺到“中年”以後的衰退。本來,生命只有一次,對於誰都是寶貴的。但是,假使他的生命溶化在大眾的裏面,假使他天天在為這世界幹些什麽,那末,他總在生長,雖然衰老病死仍舊是逃避不了,然而他的事業──大眾的事業是不死的,他會領略到“永久的青年”。而“浮生如夢”的人,從這世界裏拿去的很多,而給這世界的卻很少,──他總有一天會覺得疲乏的死亡:他連拿都沒有力量了。衰老和無能的悲哀,象鉛一樣的沈重,壓在他的心頭,青春是多少短呵!

“兒時”的可愛是無知。那時候,件件都是“知”,你每天可以做大科學家和大哲學家,每天都在發見什麽新的現象,新的真理。現在呢?“什麽”都已經知道了,熟悉了,每一個人的臉都已經看厭了。宇宙和社會是那麽陳舊,無味,雖則它們其實比“兒時”新鮮得多了。我於是想念“兒時”,禱告“兒時”。

不能夠前進的時候,就願意退後幾步,替自己恢覆已經走過的前途。請求“無知”回來,給我求知的快樂。可怕呵,這生命的“停止”。

過去的始終過去了,未來的還是未來。究竟感慨些什麽──我問自己。

一九三三,九,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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