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杜拉斯《寫作》の南部的粉色天竺葵

在我們周圍,一切都在寫,這一點應該有所覺察,一切都在寫,蒼蠅,它也寫,寫在牆上。在大廳裡,在池水所折射的光線中,蒼蠅寫了許多,可以填滿整整一頁紙,蒼蠅的字跡。它會是另一種文字。既然它可能是文字,那麼它就已經是文字了。有一天,也許,在未來的世紀中,人們會閱讀這種文字,也會識辨它和翻譯它。於是一首難辨而廣闊無垠的詩會在天上展開。

然而,在世界某處,人們在寫書。所有人都在寫。我相信這一點。我確信是這樣。例如,對布朗肖來說,就是這樣。瘋狂圍繞著他。瘋狂也是死亡。巴塔耶就不是這樣。他為什麼躲避自由的、瘋狂的思想?我解釋不了。

關於蒼蠅這件事,我還想說幾句。

我仍然看見它,看見這只蒼蠅在白牆上死去。先是在陽光中,後來在方磚地上陰暗的折射光線中。

你也可以不寫,可以忘記蒼蠅。只是看著它。看它也在掙扎,可怕的掙扎記入虛無的、陌生的天空中。

好,就這些。

我要談談虛無。

虛無。

諾弗勒的所有房屋都是有人住的:冬天時住戶或多或少,這當然,但畢竟有人住。它們不是像通常那樣只用於夏天。它們全年都開著,有人住。

諾弗勒堡這座房子最重要之處,在於窗子,它開向花園和門前通往巴黎的大道。大道上有著我書中女人們的身影。

我常常睡在那間成為客廳的房間裡。我一直認為臥室不過是習俗。我在哪個房間工作,它便成為不可或缺的,像其他房間一樣,甚至包括樓上的空房間。客廳裡的鏡子屬於在我以前的房主。他們把它留給了我。至於鋼琴,我在買房以後就立刻買了它,價錢幾乎相同。

一百年前,順著房子有一條讓牲口去池塘飲水的小路。池塘如今在我的花園裡。牲口卻沒有了。同樣,村裡也不再有清晨的鮮奶。一百年了。

當你在這裡拍片子時,這所房子才真正像那所房子——在我們以前的人所曾見到的那個樣子。它在孤寂和風韻中突然顯示出另一個樣子,成為可能再屬於另一些人的房屋。彷彿剝奪房子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不是不可能的。

在室內冷藏水果、蔬菜、鹹黃油……有一間房專做此用……陰暗和涼爽……我想這就是食物貯藏室,對,就是它。就是這個詞。可以藏匿戰爭儲備的地方。

這裡最早的植物就是現在長在門口窗沿上的那些。來自西班牙南部的粉色天竺葵。像東方一樣芬芳。

在這所房子裡我們從來不扔花。這是習慣,不是命令。從來不扔,即使花朵枯死也留在那裡。有些玫瑰花瓣在那裡待了四十年,待在短頸大口瓶裡。顏色仍然粉紅。乾枯而粉紅。

一年中的問題是黃昏。夏天和冬天都一樣。第一個黃昏是夏天的黃昏,室內不應開燈。

接著是真正的黃昏,冬天的黃昏。有時我們關上百葉窗,避免看見它。還有椅子,為夏天排在那裡的椅子。露台,每個夏天我們都在那裡。和白天來的朋友們談話。經常為了這,為了說話。

每次都很憂愁,但不悲慘,冬天,生活,不公正。某天早上是絕對的厭惡。

僅僅是這,憂愁。時間在流逝,我們不習慣。

在這座房子裡,最難受的就是為樹木擔驚受怕。總是如此。每次都如此。每當有暴風雨,而這裡常有暴風雨,我們就為樹木擔心,為它們害怕。突然間我忘了它們的名字。

傍晚,在黃昏時刻,作家周圍所有的人都停止工作。

在城市,在村鎮,在各處,作家是孤獨的人。他們無時無處不是孤獨的。

在全世界,光線的終結就是勞動的終結。

而我始終感到這一時刻對我來說不是勞動的終結時刻,而是勞動的開始時刻。對作家而言,自然中就存在某種價值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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