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是一種敘述故事的文學文本。然而與寫實型敘事文本不同的是，小說是虛構型敘事文本，因為作者是通過故事虛構來寫作小說的。雖然，小說中的故事素材可以是歷史上或生活中真實發生的事件，甚至是有據可證的。

但是，作者會將這些真實故事中的人、事、物視作小說寫作的敘事題材，通過創意性的小說思維而對其進行一定的虛構處理，並用語言文字的符號媒介將頭腦中虛構的故事情節書寫出來。

可以說，小說寫作的創意性不僅表現在作者需要用語言文字來講述那些曾經發生過或正在進行中的故事，還在於，作者必須依賴於自己的敘事感知和敘事想象的能力，駕馭這些歷史或現實的故事。因此，故事的創意構思是小說寫作的基礎性技能，也是著手寫作小說的第一步。

一、故事的起源

在人類生活著的大地上，每天都在發生著無數的故事。這些故事穿越時間和空間的阻隔，從遠古時代流傳至今；超越現實與想象的疆界，在有形的文本與無形的意象中構成了一個又一個敘事性的符號世界。正是這些曾經發生過或正在發生著的故事，給人世間帶來了美妙的回憶和迷人的遐想，也給一些喜歡寫作的人們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小說寫作素材。

1.故事起源於現實人生。不管是否意識到，每一個人其實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編織著一個又一個故事，在個人的生命活動和生活行動中，親歷或發現著屬於自己或來自他者的故事。“每個個體存在都是尋找敘事的生命。這不單是因為它力圖發現一種方式來處理混亂無序的體驗，也是因為每個生命永遠都已是一個潛在的故事。”

在人的身體和生活的時間結構中，故事賦予其生命的價值和人生的意義。我們甚至可以說，人們之所以會一往情深地留戀起逝去的歲月，抑或如饑似渴地向往著未來的生活，正是因為那些曾在過往的每個白天和夜晚所親身經歷的故事召喚著人們的人生記憶，因為那些正在身體中的敘事欲望和敘事想象激發著人們的未來憧憬。

每個人的一生都在尋找著這種敘事的可能性和現實性，用個人的生命之軀在大地上書寫著與自己相關的故事。當然，人們不僅親歷著現實人生中的各種事件和故事，這些現實人生中的事件和故事也往往會激活人們從事創意寫作的沖動，成為作者選擇和虛構小說的故事之源。

2.故事起源於歷史文本。人類的產生和發展本身就是一部在自然世界和社會世界之間書寫出來的傳奇故事。所以，人類學家、歷史學家、社會學家、文化史學家和藝術家們，都以各種方式追溯、考察、闡釋和敘述人類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事件，並用各種符號媒介記錄著這些歷史上存在過的各種故事，使一代又一代的後來者能夠穿過歷史的塵埃和迷霧，從歷史文本中遭遇和了解到先人們所經歷的事件和故事。

毫無疑問，被歷史文本所記錄下來的故事是人類文明的敘事性遺產。對於歷史文本，人們既可以采取非虛構的文學敘事態度來編寫歷史故事、傳記作品等，也可以運用虛構性文學敘事的方法來寫作小說作品。因此，歷史文本中的故事自然就成了小說寫作的故事素材來源。

3.故事起源於想象世界。人不僅是理性的動物，也不僅是符號的動物，而且也是想象的動物。因為人們不只是生活在現實世界之中，對他們直觀感知到的東西作出理性的判斷和行動，並且也是生活在想象世界之中，用個人頭腦中的思想和身體中的情感來選擇自己的行動意向，借助於幻想和想象去思索和體驗那些在現實生活中無法直觀感知的東西，那些用有形的符號媒介所難以呈現的東西，那些蘊含著創造性的生命價值和生活意義的東西。可以說，想象力是人的創造性思維之源，也是故事虛構之源。

人類依賴於想象的力量，掙脫著現實生活和物質世界中的種種禁錮、藩籬和束縛，在想象世界裏開辟了一個故事虛構的天地。古人曾在幻想和想象的活動中編織過各種宗教故事、神話傳說和童話故事，而活著的人們也時常憑借著敘事想象的欲望之翼，馳騁於現實生活世界的上空，在隱秘的心靈—情感活動中追懷和傾訴著一個又一個美妙而虛幻的故事。

所以，小說作者便能從自己或他人的想象世界中發現和捕捉到小說的故事材料。總之，現實人生、歷史文本和想象世界是三個故事原型的主要來源。在故事虛構的過程中，作者既可以將已有的故事原型作為小說寫作的敘事材料，也可以自己原創性地假想故事原型，而更多的情形是，作者往往會將已有的故事原型與自己原創的故事原型組合起來，從而構成小說寫作的故事素材。

二、小說思維的特點

小說思維是作者使用語言文字來構思和敘述故事時所采取的思維方式。盡管，因寫作個性和故事類型等方面的不同，每個作者會根據具體的寫作情景和故事材料運作小說思維，然而我們還是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概要性地闡述小說思維的一般特性。

1.語言媒介。小說是語言藝術的敘事文本。正如畫家用圖像符號，作曲家用聲音符號，舞蹈家用肢體符號創作藝術作品一樣，作家是用語言符號構思和寫作小說的。雖然，語言文字是一種符號媒介，是小說思維的符號材料。

但是，作家在用語言符號敘述故事的時候，一方面，要將語言符號的材料改造為文學詩性的符號形式，使語言文字成為小說寫作活動中的語言藝術符號；另一方面，又要用語言藝術符號來構思和書寫小說中的故事，並將小說構思中的故事意象物化為由語言符號構成的敘事文本。因此，在小說思維的媒介上，作者是通過語言文字的符號媒介來敘述故事的，小說故事寄生於語言媒介之中。

2.感性表征。在寫作小說的過程中，作者總是會沈浸於文學敘事的情感激動和心靈撞擊之中。這種由敘事欲望和寫作意圖所表現出的感性敘事意向，不僅使作者采取了感性體驗的方式使用語言藝術符號，將個人的情感經驗投射到被使用的語言文字之中，而且也使小說故事的文本形式上被賦予了感性的特質，作者要通過語言媒介中的情感節奏和感性表意來敘述故事，用一種文學視像的形態展現小說故事中的感性意義。因此，在小說思維的意向上，作者是在感性表征的活動中敘述故事的，小說故事的生成與呈示都指向感性表征的文學視像或文學意象。

3.敘事線條。小說是講故事的文學體裁，所以，作者構思和寫作小說時，必然要圍繞著特定的敘事線條來設計小說故事。雖然，作者可以打亂故事素材中不同事件的時間順序和邏輯關系，在小說的故事中加以重新設計和組接，但是，小說中的故事必須呈現為一種敘事線條，作者需要在敘事線條的框架下考慮小說故事中的情節、人物和環境等小說敘事要素，以及這些敘事要素之間的關系。

因此，在小說思維的程序上，作者是在敘事線條的設計和組織過程中敘述故事的，小說故事中所有的敘事要素都是在敘事線條的組織結構中獲得各自的位置，形成相互的關聯。

4.敘述話語。小說是虛構類敘事文學作品，所以，作者寫小說不只是要講述一個故事，甚至也並不局限於在敘事線條中塑造人物形象，描寫環境的氛圍。不管自覺與否，作者總是會在被敘述的故事中表露出自己的敘述態度和敘述傾向，以及與此相關的價值觀念、道德倫理、人生理想等。

不僅如此，作者甚至會潛入到小說故事的敘述過程之中，與小說的敘述主體進行交流和對話。因此，在小說思維的取向上，寫作者必然會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直接或間接地流露出某種敘述話語，小說故事的字裏行間也自然會不時地閃現出隱含作者的敘述聲音。

5.創意編碼。小說寫作既然是一種故事虛構的創意寫作實踐。作者要完成一部具有創作個性和寫作風格的小說作品的話，必然要在情節設置、人物刻畫、環境描寫和遣詞造句等方面表現出一定的獨創性。當然，作者不光是用敘事要素和語言符號來構思和書寫小說故事的，而是要用敘事要素和語言符號的組合規則來敘述故事，是用語言符碼和敘事符碼來從事小說敘述活動的。

盡管，作者會使用一些現有的敘事符碼和語言符碼，在文學敘事成規的框架下敘述故事。但是，要想寫出一部成功的小說作品，作者必然要修改、補充和推翻現有的文學敘事成規，將個人的感性體驗和敘事發現引入小說思維的編碼行動之中。

因此，在小說思維的編碼上，作者往往會通過改變一些規範的敘事符碼和語言符碼，進而在創意編碼中敘述故事，小說故事的寫作技巧中也總是會體現出作者的創意性文學敘事的才華和智慧。總之，小說思維是故事虛構中的創造性思維方式。

我們從語言媒介、感性表征、敘事線條、敘述話語和創意編碼五個方面，概述了小說思維的一般特點。其中，語言媒介是小說思維的符號載體，感性表征是小說思維的構思特質，敘事線條是小說思維的想象構架，敘述話語是小說思維的敘事取向，創意編碼是小說思維的動力機制。因此，小說寫作是一種以故事虛構為核心的創意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