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突然炎熱起來。微風拂過,杏花繽紛,如粉紅的雪花。絲一般的紫紅小銀蓮花開得正盛,日光蘭打著朵兒,而大海則像矢車菊一樣蔚藍。

朱麗葉心無旁騖,什麼也不關心。現在,她一天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和孩子在陽光下裸露著,這就是她所要做的一切。

有時她走到海裏去洗澡,不過更經常的是她在陽光照得到的溪谷裏閑蕩,而別人卻看不見她。有時她看見一個農民牽著條驢,他也看見她了。可她如此坦然、平靜地跟孩子一起坐著,治愈靈魂也治愈肉體,太陽治愈力的聲望已經傳播到了人間,因此沒有引起更多的興奮。

孩子和她兩個全身上下都曬得黑裏透紅了。“我變成另外一個人了。”當她看著自己棕褐色的胸脯和大腿時,自言自語道。

孩子,也變成另外一個小家夥了,曬得黑黑的,出奇地安靜、專註。現在他一聲不吭地獨自玩耍著,幾乎不需要她照顧。他獨自一人時似乎再也不需要關照了。

空氣中沒有一絲風。大海湛藍湛藍的。她坐在盤根錯節的銀色的柏樹下,在陽光下打著盹。可她的雙乳豎挺著,充滿了活力。她正意識到在她內心深處激起的一種活力,一種會讓另一個自我在內心蘇醒的活力。她並不想意識到這一點。這種新的覺醒將意味著一種新的接觸,但她並不想要它。她清楚地知道巨大而冷淡的文明機器和與它相接觸意味著什麼;而要逃避它又有多困難哪。

孩子繞過一個仙人掌蔓生的巨大枝丫,朝崎嶇多石的小路走了幾碼遠。她看見他了,一個真正的風之子,黃褐色的頭發,紅紅的面頰,正在采集有斑點的瓶狀花葉,然後把它們一行行排好。現在他身體可以保持平衡了,而且能很麻利地處理突發情況,就像一個專心一意的小動物在玩耍一樣。突然,她聽見他說:“看,媽媽,媽媽看!”鳥叫般的聲音中帶著一種特殊的調門,使她警覺地俯身向前。

她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他正從裸露的小肩膀上回頭看著她,小手指著一條離他一碼遠立起身子的蛇。這蛇大張著嘴,叉狀的柔嫩的舌頭一伸一吐像個影子,發出短促的嘶嘶聲。

“看!媽媽!”

“是的,親愛的,那是條蛇!”傳來緩慢深沈的聲音。他看著她,藍色的大眼睛拿不準是該害怕還是不害怕。她身上那種太陽的靜謐讓他放下了心。

“蛇!”他吱吱地叫。

“是的!親愛的!不要碰它,它會咬人的。”蛇身已落了下去,從盤著歇息的地方蜿蜒爬去,緩慢地放松著長長的、棕黃色的身體,慢慢地繞著彎鉆進巖石間。男孩轉身沈默地看著它。然後他說:

“蛇在走。”

“是的!讓它走吧。它喜歡獨自呆著。”他仍看著這條慢慢放松自己的蛇,直到這東西漠然地走遠,不見了。

“蛇回家了。”他說。

“是的,它回家了。到媽媽這兒來一下。”

他走過來,胖鼓鼓、赤裸裸的小身體坐在她赤裸裸的大腿上,她撫平他曬得發亮的頭發。她什麼都沒說,感覺一切都過去了。太陽的這種奇怪的粗心的力量充斥著她。像一種傷害一樣充斥著這地方,跟她和孩子一起的地方,蛇也是這裏的一個組成部分。

又有一天,在圍著一些橄欖樹的幹燥石頭墻裏,她再次看見一條黑蛇貼地爬行。

“瑪麗尼娜,”她說,“我看見了一條黑蛇。它們會傷人嗎?”

“啊,黑蛇,不會。可那些黃蛇,會的!要是黃蛇咬了人,人就會死的。不過,我看到蛇時,即使是黑蛇,也會害怕,它們令我害怕。”

朱麗葉仍和孩子一起到柏樹那兒。不過她總是四處仔細查看一遍,檢查過孩子可能去的任何地方之後,才坐下歇息。於是她躺下來,再次轉向太陽,她曬黑了的、梨形的乳房向上挺著。她根本不去理會明天發生的事,拒絕去想花園以外的事情,也不寫信。——她叫護士去寫。所以她靜靜地躺著,沐浴在陽光裏,不過時間不能太長,因為它變得強烈灼人。不由自主地,這個曾經緊緊的、深深沈浸在她靈魂深處憂郁中的蓓蕾擡起了頭,豎起它彎曲的莖葉,以開放它隱秘的花蕊,顯露出玫瑰色的微光。她的子宮心醉神迷地大張著,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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