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保護才能~寫作界口耳相傳的“寫作聖經”(13)

塞林格與禪宗

在最終對禪宗產生興趣之前,塞林格最有興趣的莫過於孩子了。而他第一次明顯表露他對禪宗的興趣,恰恰也正是在一篇寫孩子的小說——《泰迪》——之中。他把他的兩大興趣結合在了一起,正如他把“愛情”和“孩子”結合在《獻給愛斯美的故事》中一樣。

“我們知道兩只手相拍的聲音,但一只手拍的聲音是怎樣的呢?”這段直接引自《禪宗公案》裏的話公然印在《九故事》的扉頁上。

事實上,塞林格對禪宗的興趣由來已久。如果說他因對現實世界的極度失望而提取“麥田裏的守望者”的意象,以體現他作為一個現代作家的反抗精神的話,那麽他在精神世界的極度唯美,也必然導致他對現實世界的蔑視和逃遁;當這二者在他體內劇烈地沖突,他在生活上的遁隱、精神上對禪宗的迷戀,就將成為現實。許多人會以《麥田裏的守望者》為基點,將塞林格對現實世界的失望歸咎於他所生活的那個二戰剛剛結束的環境,實際上,我們必須更深刻地發現,這更多的是作家個人的天性使然。也就是說,事實上是沒有一個讓塞林格滿意的現實世界的,只要這個現實世界中還處處充斥著成人。

與令他極度失望的現實世界相對的,是孩子、天真、純潔、淒美的愛情。塞林格對孩子有著特殊的偏愛。作為意象,在塞林格看來,“孩子”並不懵懂無知,相反,他們懂得大人懂得的一切,懂得他們的一切快樂和憂傷;他們懂得大人心目中認為重要的事情。對“孩子”的熱愛,意味著對現實世界,對時間流逝的無聲反抗。就像彼得·潘所象征的那樣:“孩子”拒絕長大。“孩子”身上還隱喻著瞬間的、稍縱即逝的美;後者正與禪宗有關。對瞬間和細節的敏感,也與禪宗上的“頓悟”有著線形的關聯。對現實世界的極度失望和在精神世界的極度唯美這兩個極端,是塞林格最終走向禪宗的外在因素,而他在小說技巧上的苛求,正體現了他走向禪宗的內在原因。他迷戀於語言的弦外之音,強調用句的言簡意賅,對細節的真實性把握精當,極擅抓住瞬間之美,故事的時間跨度一般都很短,致使小說的節奏緊湊如弦;他還關註著時代所謂的“不正常人”,對挖掘事物表象之下的本質充滿耐心和渴求,對早熟、頓悟、神秘有著隨時隨地的興趣。而他從來沒有“空對空”地脫離現實世界,脫離真實可信的人物形象在小說中奢談禪宗,這也正符合禪宗精神:禪宗要求人更好地關註現實世界和生活細節。

塞林格有一半以上的小說,人物形象都離不開孩子,並且,一致的,塞林格的“孩子們”極其早慧,天生敏感,視世界對自己的傷害為正常,他以刻畫這些孩子的天才反襯著他自己艷麗的智慧。塞林格讓禪宗介入小說創作,並未給人以他和他的小說有說教的感覺。這是因為他汲取的乃是禪宗中直接與藝術發生關系的成分,他的目的不是宗教和訓導世人,他的目的仍是藝術。

1999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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