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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陽光由遮光窗簾縫隙透進屋內。悠人將手機貼在耳邊,腦海一隅暗忖:真是的,偏偏這種時候天氣特別好。

“好,了解,後續老師會處理,你不必擔心。”導師真田語氣凝重,“重要的是,你要保重身體。我想你可能沒食欲,但三餐還是得吃,明白嗎?有甚麽困難都可以找老師商量,我會盡力幫忙。這陣子肯定很難熬,你要多替母親分憂,家里就靠你了。”

“嗯,我知道。”

“那先這樣,撐著點。”

“好。”悠人回完便掛斷電話。平常有些輕佻、不太可靠的導師,今天這番話倒挺誠懇的。


悠人決定順便傳簡訊給同年級的杉野達也。中學時,杉野是他遊泳社的夥伴,但兩人上高中後都沒繼續參加社團。

悠人想一想,打上“我爸死了”的標題。

“你看到標題應該會嚇一大跳吧,但這是真的。電視新聞還是哪里大概已有報導,總之我爸是被刺死的,所以我暫時沒辦法去學校,先跟你講一聲。現在也沒心情去想唸大學的事。安慰之類的就免了,也幫我轉告大家,謝啦。再聯絡。”

送出簡訊後,悠人再度倒回床上。腦袋很重,全身無力。

昨晚究竟有沒有睡著,他也搞不清楚,不過不可能閉眼躺著不動好幾個小時,應該有睡一下吧。只是,醒來後當然不會神清氣爽。

不久,杉野回傳,標題是“Re:我爸死了”。

“我不知道該說甚麽。剛在網絡上看見報導,犯人真過分。總之,狀況我明白了,也能體會阿青你不想被安慰的心情。關於你的事,大家都會來問我吧,到時我會這麽告訴他們的。”

真是不可思議,像這樣與朋友通簡訊,對父親的死也逐漸產生真實感。家里失去一家之主,以往理所當然的生活,恐怕再也回不來。如此想著,悠人內心益發不安。

雖然腦袋還昏昏沈沈,他仍慢吞吞地起床、換衣服,走出房間。一下樓,客廳便傳出史子的話聲。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現下連葬禮的事也完全沒頭緒……就說我不知道嘛……那種事我怎麽會知道?”

悠人打開客廳的門,只見史子拿著室內電話的聽筒。從她的語氣聽來,對方應該是親戚。

“總之先這樣,有進一步的消息再通知你們。嗯,好,掰掰。”史子掛上電話,深深嘆口氣。

“是誰?”悠人問。

史子沈著臉答道:“仙臺那邊,你外婆。”

悠人點點頭。母親史子的娘家在仙臺,舅舅仍住在那里,外婆也還健朗。

“是他們先打來的嗎?”

“嗯,我還想著得撥個電話回去,你舅舅看到新聞馬上打來,講到一半你外婆就搶過話筒,東問西問囉唆得要命,那些事我也不知道啊──”此時,電話又鈴聲大作,史子皺著眉頭接起,看一眼來電顯示,神情和緩幾分。“喂,這里是青柳家。……啊,這樣嗎?……是,我時間上都沒問題。……是嘛,麻煩您了。……好的,等你們過來。”結束通話後,史子告訴悠人:“小竹先生待會兒就到,你爸公司好像派他當聯絡窗口。”

小竹是武明的直屬部下,悠人和妹妹小時候就見過他。看情況,武明的公司也已接到消息。

“松元那邊呢?”悠人問道。青柳武明出生於長野縣松元市,只是老家已不在,雙親也早就過世,青柳家和那邊的親戚幾乎沒往來。

“唔,我通知過清子姑姑。她似乎還沒看到新聞,跟她解釋很久,才講到一半她就哭了。”
清子是青柳武明的妹妹,嫁在長野縣內,悠人大概三年沒見過她。印象中姑姑個性好勝,總是笑容滿面,難以想像她掉淚的模樣。

遙香拖著腳步走進客廳,雖不見淚痕,眼皮卻有些腫。

“你們有沒有打到學校交代?”史子問。

“嗯。”悠人回道,遙香也點點頭:“老師已聽說那起案件,但沒想到是我們家,感覺真的很震驚。”

悠人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畫面出現天氣圖,女播報員正在預告氣象。

切換幾個頻道,雖然穿插新聞報導的信息節目不少,可是都沒提及昨晚的案件,最後他轉回一開始的天氣預報。

“電視開著吧,遲早會有哪一臺報這條新聞的。”遙香說。

悠人的心情十分複雜。他其實不想看到父親遇害的新聞,又忍不住想知道大眾媒體怎麽報導。這就像故意壓壓蛀牙,好深刻感受那股疼痛。

玄關門鈴響起,應該是小竹到了。史子接起對講機。

“您好。……咦?……不是,您突然這樣問,我也……抱歉,呃,真的不太方便,不好意思。”她慌慌張張地掛上話筒。

“是誰?”悠人問。

“電視臺的人,說想請教我們現下心情如何……”

“甚麽啊,是八卦節目嗎?”

“不是吧,我也不清楚。”

遙香猛然起身衝出客廳,砰砰砰地跑上樓。

悠人嘆口氣,“這是怎樣的狀況……”

“不曉得那些人在想甚麽,我們哪有餘裕應付他們啊。”

遙香步下二樓,“前面的路邊停著休旅車,還有幾個像電視臺的人在附近晃來晃去。”

悠人走到面對庭院的玻璃窗旁。雖然從這扇窗看不見大門前的路,但受到監視的感覺很不舒服,他連忙拉上窗簾。

“討厭,這樣不就沒辦法出門了?”史子一臉憂郁。

此時,電視傳出氣氛詭異又帶點輕佻的背景音樂,畫面映出日本橋,鬥大的字幕寫著:“大都會的死角!東京中心地帶驚傳殺人案!”

※※※

上午剛過十點,小竹帶著兩名下屬造訪。他鄭重向史子致哀後,隨即針對公司的後續處理與史子交換意見。不過,大多是小竹單方面告知,史子僅默默聽著。悠人在母親的要求下同席,但關於父親的工作,他其實一無所悉。

談到辦喪事的部份,由於遺體尚未交還家屬,他們決定先聯絡葬儀社,確切的喪葬日期,等向警方確認過再敲定。

至於案件的來龍去脈,小竹等公司的人幾乎都不知情。他們也不曉得武明那天為何會到日本橋一帶。

“日本橋署剛和公司聯絡,說今天會派刑警過去調查。大概到時才會告訴我們詳情。”小竹語氣沈痛。

小竹等人來訪期間,仍有不少親友致電關切,史子都讓悠人去應付。雖然明白對方不是出於好奇,而是真的擔心他們的狀況,悠人仍忍不住暗暗抱怨對方不夠體貼。一句“目前還不清楚情況”不知講了幾遍,更別提得耐著性子向對方道謝。

玄關門鈴同樣不斷響起,大多是電視節目的記者。即使一次次回絕探訪,還是會被追問:“你們有沒有想對兇手講的話?”悠人只好當耳邊風,直接掛上對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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