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室銘文》(開羅出土陶文17818號,結合埃爾麥地內陶文1266號)
1.在白天愛你
在白天一直愛你,
在夜裏,
在黑夜的每一個綿長的時分,
每一寸夜漏,
我獨自翻身
直到被黎明叫醒。
帶著你的身影入夢,
熾熱的情欲在我的深處生長。
你的聲音神奇,
讓我的肉體有了唱歌的力量,
卻沒有你守在身旁。
我因此懇求黑暗:
我心所愛的現在何處,
為什麽要離開那個
用她的愛去追隨你的女子?
我心所愛的沒有回答,
我也深知我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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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迷途還是被俘
無論迷途,還是被她俘虜,
都是她高明手段的見證。
上天造就她的聰穎,
她的手宛如新開的蓮花,
雙乳如熟透的野莓。
她的手臂柔嫩,象葡萄枝,
眼睛誘惑如紅木的獸夾。
而我,我是誰?
那諺語中的天鵝
因她自己甜蜜的誘拐,
被我憧憬的陷阱一把揪住。
31·我不能原諒
我的心,我不能原諒你
愛上野狗的兒子,他將你灌醉。
但我不會告發,使他遭受毒打,
也不會在尤怨中打發時光。
我可否與他並肩走到敘利亞,
或者用一根木棍
將這惡狗驅趕到努比亞;
用一根鞭子將他鞭笞到我仰望的高原,
或將他按入尼羅河的泥水?
哦,不,不要聽從眾人的喧囂,
我不會中止我們銜枚急進的愛情。
32·在孟菲斯渡口
我在孟菲斯渡口的下遊,
象汪洋中的小船掙斷了繩索,
只有一件薄衫束在我的肩頭。
我要到那可以活命的地方,
從這裏出發,到那偉大的城市,
我會在那裏告訴普塔,愛情的法官
“今夜,我要一個新娘!”
看著這條河,濁浪翻滾
在兩岸蘆葦的一側。
普塔自己也象這蘆葦,
而薩和美女神就是百合花,
還有露水夫人,在百合花瓣中安住,
她的兒子內弗爾頓,甜蜜的男孩
就是青蔥的蓮葉間新開的蓮花。
水上的波濤,因載著眾神之名而下沈。
而明天安靜地快樂
在她的愛嬌中隱約可見。
孟菲斯,我的城市,願你永遠嬌媚,
你象一籃愛情的紅莓
為你的普塔神而預備,
為那英俊的神而擺上神龕。
Sep 11,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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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褪色的紙草
(Harris紙草500號,歌詞卷一)
28·如果我曾離開
如果我曾離開,親愛的,
你的心將遷徙何處?
如果我不能擁有你,
你怎樣了解愛情的滿足?
你的手將怎樣沿著我的大腿移動,
它將怎樣探索我的胸脯,還有別處?
愛人,一切都在這裏,向你袒露。
而你離開了我,為了活命的飯食。
難道你身上只有一個肚子,
難道你只喜歡咀嚼食品?
或許是美麗的衣衫讓你離開這個家,
(難道你不想在我身上赤裸身體)
我是賢惠的女子,會借給你床單。
是何樣的饑餓
讓你從我身邊離去?讓我對誰述說?
現在,握住我的雙乳,
它們屬於你,象我的愛情一樣純潔無暇,
滿盈汁液,韻味無盡?
在愛情裏度日多麽神聖,
我閨中的伴侶,當你千萬次經過,
這就是天庭裏眾神的食品。
29.對你的愛
對你的愛,深埋於懷中,
像滋潤麥餅的水分,
像甜蜜的藥品中簡單的成分
獲是蛋糕與蜜的完美相遇。
哦,快去看望你的情人,
像烈馬奔向戰場,
像早起的園丁
趕在日光強盛之前探望心愛的薔薇。
高高的天庭下,少女懷春,
由於遠離光線,
遠離熟悉的臂彎,
她無法整理自己的心情。
Sep 11,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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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分章的情歌
(ChesterBeatty紙草卷一:詩歌)
36·其一
我多想催你早日進入愛情的殿裏,
像國王的武士被命令驅使。
她的律令在信使的腳踵上多麽沈重,
他為了傳達消息正側耳細聽。
從桌邊直到天涯,王的使者奔走,
每個驛站都能見到他的鞍馬
載著大車,等待出發。
沒有安歇的日子。而一旦他到達
愛情的殿堂門下,
他的使命就已完成,
那裏。他的心也可以縱情歡樂。
其二
我多想在王的馬車被迎接時
歡迎你。它是千裏挑一的
精神抖擻的好馬。
他是眾男子中的豪傑,
他的主人的依仗。
讓他聽見鞭子的清響,
好讓他不再逗留;
即使敘利亞最好的差人
也不能在賽跑中將他丟下。
而少女的心事最易知曉,
尤其是當愛人就在身邊的時候。
其三
我多想催促你的愛情,
願它像迅疾如羚羊
沖下曠野的小徑。
它的四蹄在燃燒;它的身體漸漸疲憊;
死神潛入他的腰間。
獵手就在身後,緊緊地跟隨,
卻見它轉身消失在原野?
它的獵人不再知道它的行蹤。
它知道,蘆葦裏是安全的家,
它知道沿著岸邊的道路就可以脫逃。
我的愛,願你也找到自己的小屋,
在我這牡獅的穴中。
快來吧,來到我的洞口,
讓我牽你進來
並用我的吻掩蓋你的手臂。
你終要陷入我的愛情,
直到我依黃金女神的話語將你收獲。
願她在我渴望的田裏
播種綠色的莊稼。
Sep 17,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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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小榕樹秘密地
給少女捎去一張枝條。
這少女,園丁的女兒,果園的閨女,
請她快跑,尋找她的愛情。
“奈黑特在這裏等你。
來吧,與我的女伴們接踵而來,
在樹蔭之中使時間變得清涼。
這是果園的盛年,愛情也郁郁蔥蔥,
這裏足以隱藏一場幽會。
我園中的客人歡迎你;
所有的心都歡呼你的到來。
為了你,我們打發了僕人,
在這裏擺滿了筵席,
來吧,參加這盛筵,愛情的酒席。
其三
眾僕人人帶來了美味的食品,
我的帳幕因宴樂而擁擠。
酒飯、快樂與歡笑一齊從桌上溢滿了地面;
蓮花和紙草,
園中的花卉、水池和村社,
拉神之花在最後的旅程中開放,
拉神之花在今夜輝煌。
在他們的愛情成熟之前,
將果園點染得如此絢麗。
喝,請喝,請歌唱著喝!
身著夏裝的少女。
歡笑著尋找她們的情人,
向往著他覆蓋在她們身上。
哦哈托爾,請垂聽小榕樹的呼告,
讓我的女主人歡度今日的時光,
不僅我書寫的十分,
不僅這行將逝去的片刻,
這相逢與注視的瞬間,
而且要明日,從日影高懸的時候,
直到黑幕興起;
要日復一日,直到三日盡興。
你是否聽見她心的歌唱?
是否看見她的歡笑?
願她與她的愛人歇息在我的蔭下,
願她與她偉岸的愛人
處處般配,恰好成雙。
她端起酒杯,打住他的話題。
愛情使人變得聰明。
在他的四周,小徑迷失,空氣低垂,
客人們早已灌得爛醉。
歌曲和烈酒早已使
高舉的頭顱沈重,
使雙雙廝摩的面孔躺臥地上。
而她還小心地與她的伴侶保持著距離,
在我的樹蔭下徘徊,
心中盛滿愛情。
哈托爾女神,我知道
我已打擾了這裏的幽靜。
但我愛我的女主人,
她的雙臂曾擁抱了我。
奈黑特會保護她,藏好她的秘密,
讓它們包著一層
小榕樹意義難辨的細語,
和愛神模糊不清的呻吟。
Sep 17,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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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小榕樹
當她的小榕樹開口說話,
它喃喃自語的葉子
在耳畔滴下蜜汁;
它清香的花語多麽甘甜。
而她的手宛若蓮花
溫柔地握住,輕輕地放下,
並把它栽種在地下。
多麽可愛的少女!
多麽華麗,在它的枝條輕輕地垂下,
雕琢的翡翠也立刻顯得醜陋,
神使無花果樹紅於桃花,
它的花瓣時刻都會落下。
孔雀石般的葉子,玉色的樹皮,
吸引園中的留連者。
扶蘇的枝葉濾去了拉神之眼的強光。
當花園新換了綠影,
染香了無言的空氣,
它伸手抓住了藍色的大海贈送的威風;
樹林的唽嗦掩埋了悄悄細語,
當對對戀人在枝下偎依。
因哈托爾,天國的女王,
愛情的女神,小榕樹的女王,
這顆小榕樹愛上了
出於愛而將它栽種的女主人。
它伸開款款深情的枝椏,
它的光影描黑了
因愛情而黑的眼睛。
Sep 17,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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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果園裏的歌
(Turin紙草1966號)
37.番石榴之歌
番石榴樹在輕聲訴說:
我的子在女主人的齒間閃亮,
我的果實的形狀一如她的乳房。
我是她最愛的果樹,果園最甜蜜的歌手,
透過歲月注視這裏的一切。
我將我的女孩和她的情人召集在一起;
在慵懶的日子裏,他們一起躺在我的枝下,
歡快地暢飲美酒和我的甘露,
他們的身體發出新香。
所有別的樹氣得都要發抖,枝條低垂;
一不小心,他們的葉子落下。
而我一年要奔忙十二個月,
在她的奴仆中最為多產。
花朵雕零時,我高舉頭顱,
它在去年存留,在我的體內隱藏。
我住在那些無常者的上方,
卻聽見他們搖著手指細語:“多麽渺小!”
就讓這一切再發生一次
讓我打破高貴的沈默。
我當然希望善待鄰人,
但他們的嫉妒實在猖狂。
我得向我的鐘愛者進言:
“我的女主人,不能貶低一個朋友。”
讓我所愛的人也愛我,我就會
允諾她一束鮮花。
滿園的蓓蕾、香料、麥酒,
米酒,以及所有能釀出醇香的果實。
然後,她將給你一個需要記住的日子,
蘆葦叢在等候,那裏幽靜無人。
看吧,他真的來了!眾少女啊,
讓我們都來誇獎他的俊美,
直到他嘴倒在日落的橋頭,
為了我的女主人,幽會在她的懷中。
38.當無花果樹談起自己的想法
當無花果樹談起自己的感受,
窸窸嗦嗦的葉子開始小聲說話:
假如她決定問它,
我就會為女主人靜靜地死去。
如果她麻利的女傭們不在身邊,
我願做她笨拙的仆從。
人們把我從潮濕而敵意的土壤中帶來,
當作我給鐘愛者的禮物。
她讓他們把我安插在果園,
是她救了我的生命。
但我的愛從不讓我竟日縱飲,
也不澆灌我一汪泉水。
一個女孩怎能耐得
如此饑渴卻不去啜飲?
給我一捧清水,為了我不死的靈魂。
Sep 17,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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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每次離開你
每次離開你,都讓我心中淒涼;
死神也不過如我這樣孤獨。
夢見你不再愛我,
而我的心依舊在你懷中。
我盯住愛吃的面餅,
它們現在卻過於鹹膩;
昔日石榴釀制的美酒,
現在卻如同膽汁一般苦澀。
那時與你耳鬢廝摩,愛人,
你的每個吻,我的每次心跳都在述說:
讓我的氣息歸於寧靜,寧靜地生活;
我命中相遇的人啊,
眾神已將你作我的禮品,
並使我的愛情堅如腳下的大地。
45·燕語
燕語呢喃,向我訴說:
“大地已經著火,現在飛向何處?”
不,小鳥,不要再慫恿我,
我再也不會跟隨你去那原野。
我在黎明的薄霧中起身,象你一樣
我的愛兒女還在酣睡。
“醒來吧,要不就與乳燕雙飛。”我說。
當他憨厚地說笑,我的心快樂得前仰後合。
“你不會飛,漂亮的鳥兒,
我也不會。
讓我們相扶走過尼羅河邊的小徑,
在涼爽的樹枝下棲身。
鳳眼的女孩,在每一處快樂的場所,
都不缺我在你身邊相伴。”
我問小燕,你能否回答這些音符?
我是他初戀的少女,
我的心曾在他得懷中歌唱,
愛情從不傷害這雙會飛的翅膀。
46·探門
讓我探望這路邊的門戶,
我的愛一定住在其中,前來看我。
我雙眼低垂,耳朵仔細傾聽;
我等待她,在風中瑟索。
因為他,我不再牽掛時間的萬物。
為什麽他只遣一名信使前來!
這捷足的信使
身背閨房地秘密……
這小小的奴仆告訴我,我的愛已經變心,
“他已經愛上另一個女人。”
現在該怎麽辦,向他哀求?
哦,天頂的眾神,
什麽樣的男人
才會傷害一個這樣多情的少女的心?
47·我的心還記得
我的心還記得,那時我們多麽相愛,
那時,我的長發尚未卷起,
當我坐在你的身邊。
當我奔出門外,追隨你的腳蹤去,
我的黑發構成了風。
如果我還回家,我就會
讓長發散落到腳跟。愛人,
想你的時候,我清數我的黑發。
譯自:John L。 Foster Love Songs of the New Kingdom Charles Scribner's Sons New York 1974.
Sep 19,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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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獵戶的女兒
(Harris紙草500號,卷三:歌詞)
40·插翅奮飛
插翅奮飛的愛人,
我的心像獵戶追尋你的蹤跡。
一個少女夢中的感覺已讓你喚醒,
你對我意味著整個生命。
我站在這裏,屏住呼吸,颯爽地舉起捕鳥器,
手中握住鳥夾、
飛鏢和籠子……
為了神聖的愛情,我來,我獵取。
為什麽,自邦特直到埃及的每一個歌手
都身被末藥來到耳畔?
第一個來了,席卷了我的食餌;
它的芳香還在空中回蕩;
它的利爪還因蜜糖而粘滯。
我的心轉而向你祈求。
讓我們二人將它放飛,
到你獨居之所。
請你走遠,聽他的聲音,
當我們的囚徒因末藥而受到羈留。
我多想與你分享歲月,
當我設下最精細的陷阱。
那自池沼中起飛的愛人如此幸福,
因他的愛人常在守候。
41·野鵝的呼喚
野鵝的呼喚
呼喚著我,被我的魅力捕獲……
但你的愛放慢了我的腳步,
讓我愁上心口,不能如平日那樣勞作。
我的愛,讓我走,
我自己的小巢也需要看護。
見了我的生母,我該怎麽說?
每天日落回家,
雙肩因滿載而彎曲……
唉,今天卻兩手空空。
遠飛的野鵝,我聽得你的呼告,
並為你的愛情所獲。
42·野鵝鼓翼高飛,卻又降落
野鵝鼓翼高飛,卻又降落,
拍打著憂傷的翅膀。
這曾經撕破網線的頑童,
鳥群中的禍根;
黑壓壓的鳥群已四處奔逃,
發出粗啞的鳴叫。
雖然被看不見的網所困,
我卻收攏雙翅。
孤單地,從我愛情的深處
發出悠長的呼告:
這顆心有你的印跡,
她不會走遠,
願你用你的心與她相伴。
Sep 19, 2015
Dokusō-tekina aidea
石黑一雄·等我到鳳凰城的時候
“來吧,嘉德納先生,我們開始吧。來唱〈等我到鳳凰城的時候〉。”
於是,我奏了一小段開場,沒有主奏,可以引出一首歌,也可以漸漸淡出。我試著讓它聽起來有點美國風情,傷心的路邊酒吧,寬闊無垠的高速公路。我猜我也正想著我的母親。我曾走入房里,看到她蜷縮在沙發上,呆望著專輯封面上的美國公路,或是坐在一臺美國車里的歌手。我的意思是,我試著讓我母親知道這旋律是從同個世界傳來的──她手中的專輯封面里的世界。
滿是遊蕩和告別,我們走完了那首曲子。一位將要離開他女友的美國男子。當他在一段段歌詞里穿越一個個城鎮──鳳凰城、阿布奎基、奧克拉荷馬,馳上前方的漫漫長路──我母親從沒能這麽做。如果我們能那樣將一切拋諸腦後就好了──我想我母親也是這麽想的。如果能以那種方式哀傷的話。 (石黑一雄2009年作品《夜曲》(Nocturnes)の 抒情歌手 Crooner)
Apr 11,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石黑一雄·要復出,你得改頭換面
“就像我之前說的,第一次看到琳蒂時,我已神魂蕩漾。但那時的她也愛我嗎?我懷疑,這個問題甚至不曾閃過她的腦海。那是我是明星,只有這件事對她有意義。我是她夢想的一切,是她在那間小餐館努力想贏得的前途。她究竟愛不愛我,並不在考慮範圍。然而,二十七年的婚姻卻能帶來有趣的變化。很多夫妻一開始鍾愛對方,之後卻厭倦對方,最後痛恨對方。不過有時,也可能倒過來發展。雖然花了幾年,琳蒂還是一點一滴的愛上了我。一開始我簡直不敢置信,但一陣子以後,事態已十分明顯。當我們自餐桌起身,她輕拍我的肩。在房里,除了她在那閑晃外,沒什麽特別可笑的事,她卻對我送上微笑。我想她自己也大感訝異,但事情就是如此。五六年以後,我們發現我們相處得很融洽。像我說的,我們愛對方。直到現在,我們還愛對方。”
“我不懂,嘉德納先生。那你和嘉德納太太又為什麽要分開?”
他又嘆起氣來。“朋友,以你的背景,又怎麽能了解這種事?不過,你今晚對我很好,我就試著解釋吧。事實上,我的名聲早已大不如前。或許你會抗議,但我們生活的那個地方,是不容許這種事的。我不再是巨星。我要嘛接受事實,從此退隱。靠過去的名氣過活。或者,我可以說,不,我還沒玩完。好友啊,意思也就是,我可以選擇復出。很多曾和我不相上下或差一點的,都辦到了。但是復出可是場硬仗。你得做好心理準備,接受許多改變。有些可不簡單,你改頭換面,甚至得改變一些你愛的事。” (石黑一雄2009年作品《夜曲》(Nocturnes)の 抒情歌手 Crooner)
Apr 1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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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偷窺
我打開幾個櫃子,想找點餅乾或巧克力棒,卻剛好注意到餐桌上有本小筆記本。表皮是紫色的布做的,在簡約花色的廚房色系中相當醒目。剛剛愛蜜麗急急忙忙正準備出門時,她在這張桌子整理包包里的東西,我在一旁喝我的茶。顯然她不小心把筆記本留下來了。幾乎在同一個瞬間,我忽然有個念頭:這本紫色筆記本一定是某種私密日記,而且是愛蜜麗故意留下來的,目的是要我好好閱讀翻看。不論出自什麽原因,看來,她覺得對我無法好好坦白,於是選擇以這種方式,跟我分享內心的煎熬。
我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盯著筆記本出神。接著我伸出手,指尖滑入扉頁,小心謹慎將筆記本捧了起來。但愛蜜麗縝密擁擠的字跡瞬間將我手指推開。我從桌旁走開,告訴自己別探人隱私,無論愛蜜麗在情緒失控時可能有怎樣的念頭。
我回到客廳,重新窩回沙發,又讀了幾頁《曼斯菲爾德莊園》。但這下子,我發現自己無法專心,思緒不停回到那本紫色筆記本上面。萬一這根本不是出於意外怎麽辦?說不定她其實規劃了好幾天?她小心翼翼地計畫這一切,只為讓我一睹為快?
又過了十分鐘以後,我回到廚房,繼續盯著那紫色筆記本又一會兒。然後我坐下來,就坐在我之前喝茶的位置,把筆記本移到我面前,攤開。(石黑一雄《夜曲》 の《或雨或晴 Come Rain or Come 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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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 2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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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巴黎的四月〉
耳畔是莎拉·芳恩一九五四年的〈巴黎的四月〉,小號是克里夫·布朗(Clifford Brown)。我知道這首曲子很長,少說有八分鐘之久。我暗地慶幸,因為我知道這首曲子結束後,我們就會停步,進屋享用羊肉燉菜。可想而知,愛蜜麗將重新審視我對她的日記幹的好事。這一次,她會認定那並不是輕微冒犯而已。誰知道呢?至少,還有這幾分鐘,我們很安全,在綴著星光的夜里繼續輕舞。(石黑一雄《夜曲》 の《或雨或晴 Come Rain or Come 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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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5,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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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端詳嬰兒時的表情
我正朝上禮拜發現的一個地點前進。去那兒,你得走屋後的一條陡徑,沿著稍微平緩的斜坡再走一段,就會看到這張長椅。這可是我精挑細選的位置,不只因為風景絕佳,更因為不在交叉口,不會有筋疲力盡的孩子跌跌撞撞走上來,在你旁邊一屁股坐下。此外,這里也不算完全孤絕,不時會有人路過,邊說“嗨!”邊對我的吉他來句風涼話,再以不打亂雙腳的速度繼續前進。這些我一點都不介意。有點像擁有一屋子的聽眾、卻像跟半個聽眾都沒有沒兩樣,這給了我想像力正需要的疆域。
我在長椅上約莫坐了半小時,忽然發現有幾個健行者本隨意打了招呼走過,這會兒卻在幾碼外停下來望著我。這實在讓我有點惱,於是我略帶諷刺地說:
“不要緊。不必丟錢。”
想不到回應我的,竟是一陣熟悉的爽朗笑聲。一擡頭,看見德國佬正朝長椅走過來。
我的腦中閃過一種可能:他們去過海格·費禮瑟那里,發現被我擺了一道,這會兒正準備找我算帳。但奇怪的是,現在不只那個男人在笑,連女人也有了愉悅的微笑。他們往回走,來到我面前。天色漸暗,有那麼一秒,兩人雙雙化作剪影,背景是午後的天際。接著他們走近,我能看見他們倆都在凝視我繼續彈著吉他,臉上愉快的驚喜是人們端詳嬰兒時的表情。更驚人的是,那女人竟然還跟著我的節奏踏起拍子。我變得不自在,於是停了下來。 (石黑一雄《夜曲》 の《莫爾文丘 Malvern Hills》)
延續閱讀 》THE LIGHT OF CITY
May 16,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中國散文詩:構建自己的藝術王國《毅 劍 篇》
當文學成為社會普遍關注的價值核心。它的任何體裁理所當然地受到作家和讀者的重視。在一個需要傾訴的年代,沒有任何文體能比散文詩更適合詩人們張揚個性。表達自己的理想、抱負,揭示自己的內心情感世界的。回顧上個世紀的散文詩創作。大批的作者和大量的作品在繼承了傳統寫作手法的同時。又傾注了過多的屬於那個時代的思辯和社會感悟。使當時的創作呈現出蓬勃的生機。但隨著對代的變遷。再也不會出現一篇文章、一首詩、一本書引起全社會廣泛關注、爭鳴的現象。文學藝術的邊緣化是作家、詩人的無奈,也是歷史的進步。對此。我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寫作從來都不是一種職業。寫作只是夢和理想的飛翔,是歲月沈澱的厚重結晶。更是以語詞疊裹為衣的生命的真實存在。
Jun 14,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馮明德·像散文詩一樣生活是一種境界
我常被邀請到學校和企事業單位作文學講座,近年,為什麼談得最多的話題是 “像散文詩一樣生活”?
如何做到像散文詩一樣生活?
一個從事文學藝術的人有一種心靈自由、生活隨意的狀態,是很愜意的。
因為寫散文詩,編散文詩的緣故,散文詩文體自由、隨意的特征,自然使我非常向往“像散文詩一樣生活”。
一是讀書。從發蒙識字開始,沒有書讀,見書就借來課堂上偷讀;十八歲後,中國的外國的書買回家讀;三十歲後,忙里偷閑選擇性的讀;四十歲後,一目十行 ,一翻數十頁,精彩處認真地讀。
二是讀生活。剛參加工作時,生活在最基層的居民社區,三教九流無所不交,省內省外自費遊歷;進入編輯行業,名家新秀不分彼此,國內國外履痕處處。在本地新朋老友廣交,生活的真實注入文字。在外地,文朋詩友相聚,藝術的交流拓展思路。
三是讀自己。自己是一本永遠也讀不完、悟不透的書。因此,我的人生座右銘是:認識自己,戰勝自己,超越自己。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別人的故事中,每個人都在編織著自己的故事、別人的世界。
散文詩,能盡情的抒發自己的情感,充分地展示自己的心靈,像散文詩一樣生活,不僅是一種生活態度,更是一種生活境界。(2013-1-14 |作者:馬曉鳴 |來自: 益陽在線)
編註:馮明德主編的《散文詩》,自1987創刊至2013的26年間,總發行量逾1700萬冊,成為中國發行量最大的詩歌刊物。
Jun 29,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四川)鮮聖的散文詩《獻詞:水問》(五 / 六)
(五)
是一個水手,說出了水的魅力。
也是一個水手,說出了水的威力。
水手的眼裏,水是他的敵人,也是他的勝利品。戰勝水,或者成為水的俘虜,水手的故事裏,水,都是他的主角。
對一個水手的表情,需要想象。真正的水手,臉上的波瀾,是一生的財富。
在水的籠罩下,水手活了一生一世。水,是他生活的物資,更是支撐他的精神。
我,是哪一片水域的水手並不重要,我看到了水手臉上的波瀾,浪花朵朵簇擁在身邊。
(六)
現在,水在蔓延,水在盛開,水在構建一個新的寓所。
水就在我的懷裏。與水擁抱,水用柔軟把一隻帆船、一個水手變得格外堅強。
與水舞蹈,水上的波瀾是最美的舞姿,水的歌唱,緩緩流過時光的隧道,緩緩流過愛的世界。
Jul 2,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四川)鮮聖的散文詩《獻詞:水問》(三 / 四)
(三)
水向前走,這是水的秉性,水無法更改自己的道路。
一路向前,水遇到的溝壑最終成為水的領空,這是水的勝利。
跟在水的身後,往事、幻想、憧憬、回味,也跟著起起伏伏,像波浪一樣,一漾一漾走向遠方。
水鋪開的道路上,一葉帆船快樂地行走,帆船的方向,被水的前行指引,水面上閃動著帆船幸福的身影。
(四)
在水的世界裏,沒有貧賤之分,沒有高低之分,水的世界永遠是一個整體,底層的水與表層的水,相互交融,相互滲透,相互包容,相互托舉。
如果能成為水的一部分,如果血脈裏流淌的都是同一元素的水,誰都相信,身處底層的水,乾凈而有力。水把水托舉起來,底層的水,才是水的領袖。
事實上,水的世界,完整得無法劃分層面,就像躺在水裏,無法區分哪一片是水的過去,哪一片是水的未來。
Jul 3,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四川)鮮聖的散文詩《獻詞:水問》
(一)
我承認,是一滴水的光芒把我照耀,是一滴水的營養把我養育,是一滴水的聲音把我喚醒,是一滴水的從前,把我感動。
掌心裏的一滴水,來自天空,也來自於一葉草尖。
一滴水是晶瑩的,她反射著太陽的溫暖。
我認得這滴水,她就來自於我的眼裏,來自於你的血脈裏。
凝視,或者輕輕撫摸,一滴水光潔的皮膚,像月色一樣溫柔。
一滴水的光芒裏,有我的影子;一滴水的營養裏,有我的故事;一點水的聲音裏,有我的歌唱;一滴水的從前裏,有我的記憶。
一滴水停泊在我掌心的海洋裏,我在水的呼吸裏,感受一條河流,對奔跑的這滴水的思念與牽掛。
(二)
水,來自民間。
水,來自歷史。
水,來自一個愛的世界。
記憶裏的水,流向了遠方,一路上的波光像我的眼神,消逝在時間的背後。
水走過的路上,留下的,還是水的足印。很輕很輕的足跡裏,藏著水的依戀和水的呢喃。
水在奔走,水在尋找最底層的位置,水把自己的肩膀,靠在了一株水草和一粒沙石之上。
水是民間的女子,從裏到外,如此清澈明凈。
水是古典的瓷器,從裏到外,如此光潔細膩。
水,是我的世界,漣漪泛起,水在我的懷裏奔跑,讓一輪波紋去追趕另一輪,讓一段往事去覆蓋另一段。
Jul 9,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王家新譯 / 勒內·夏爾《最初的瞬間》
我們曾觀看這片大水,當它流過,在我們面前洶湧。突然間,它就淹沒了山嶺,從它母親的那一邊吸引著自身。這不是一道向自身命運屈從的激流,而是一頭無法形容的野獸,而我們成為它的語言和存在。它多情地把我們張在它所有的想像力的強勁弓弦上。怎樣的介入才可以克制我們?日常的碎屑已經剝落,激蕩的熱血返向它的燃點。被敞開收容,被打磨成不可見,我們,是一場永不完成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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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 7,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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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譯 / 勒內·夏爾《拒絕的歌》
(黨派的起始)
詩人回到沒有父親的歲月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不要去呼喚他,你們所有愛他的人。如果對你們來說燕子的翅膀,似乎已不再映照在大地上,那就忘掉幸福。他本來是以痛苦製作麵包的人,在熾熱的酣睡中已變得不可見。
哦!也許美和真會確保你的多樣的現身,在解放的禮炮齊鳴中!

(Photographer Nadine Greeff)
Aug 24,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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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譯 / 勒內·夏爾《柳籃編織者的愛》
我愛你。我愛你的臉,被風暴犁開的春天,那封存著我的吻的版圖的標記。有些人將他們的信任寄托在圓滿的想像中。對我來說去跋涉已經足夠。
我從絕望中帶回一隻如此小的籃子,我的愛,他們用柳條編織了它。在石頭的風暴下,這吃人巨妖……
在石頭的風暴下,我們將滿足於混亂的過去付給我們的礦藏。而現在,從一個惡意的未來躍起,帶著它的好胃口,它的不可預料的獎賞,將保留它多情的計劃。不要哭泣……
Sep 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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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譯 / 勒內·夏爾《鏈條》
這結盟的巨大火葬柴堆
在失敗的螺旋天空下
在腐爛的船里是冬天
從固體的夥計到液體的同伴
死床鋪在麵包之下
在大地空缺的深度里
弧線仿造著新翅翼
明亮的耕作崇拜於泡脹的巫醫
在宿命論者的稻草上
燃亮的星辰泡沫般流下
沒有空缺不可以置換
Sep 5,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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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譯 / 勒內·夏爾試試簡單一些
我的床是一道帶著烘乾河岸的急流。沒有羊齒植物去那里尋找它的國度。而你藏在哪里,我的愛?
我離去已經很久了。我歸來是為了離去。
再往前,三塊石頭的一個發源於疲憊春天的輻條,在那里為路人深深刻下這個單詞吧:“朋友”。
我發明了一種睡眠並在搖晃的夏天下面渴飲它的綠意。
Sep 1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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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譯 / 勒內·夏爾:四種年紀(節錄)
2
我掐死了
我的兄弟
因為他不喜歡
開著窗睡覺
我的姐姐,
他說,在他死前,
我用了全部的夜晚
觀看你們睡覺,
屈身於你們在窗戶的反光。
Sep 12,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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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內·夏爾《內馮的青春》
公園籬墻內,蟋蟀
沈寂無聲只為更好
地棲息。
被牧場圍繞的
內馮公園里,
一條沒有斜坡的溪流,
一個無親無故的孩子
描述著他們的哀傷,
這樣活著更美好。
內馮公園里
一位反叛者已經
與溪流匯合,與這孩子,
最終與這幻景匯合。
內馮公園里
必將逝去的是夏季
沒有一隻蟋蟀的鳴聲
它,不時地,沈寂。
註:內馮Névons,法國南方阿維農地區的一個小城。
何家煒 譯
Sep 1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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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內·夏爾《為什麽前去》
啊!會合,我們的翅膀並肩飛翔,藍天是忠於它們的。但是什麽東西仍在我們之上閃耀?我們的膽量,那瀕死的反光,一旦我們穿越了它,我們將不再讓大地痛苦,我們彼此凝視。
Sep 15,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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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內·夏爾《共同呈現》
你忙於寫作,仿佛生命中你已姍姍來遲。
於是這般引出你的源泉作為伴隨。你趕緊吧。
趕緊傳送你背叛仁愛之心的精彩章節。確實,生命中你已姍姍來遲,無法澄清的生命,你思慮再三惟有接受融合,那是你每天被眾生萬物所拒絕的,你東一塊西一塊獲得些許乾癟的碎片歷經無情的鬥爭。除此之外,一切不過是順服的臨終,赤裸裸的末日。若你在艱辛勞苦中遭遇死亡,接納它如同汗淋淋的頸背感到乾手帕的好處,當你彎腰相向。若你想笑,獻出你的順從,決不要出示武器。你被創造出來只為一些獨有的時辰。你變形吧,不帶遺憾地消失 ,合意於甜美的嚴峻。
Sep 1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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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內·夏爾《蛇》
一次次誤解的王子, 歷煉我的愛
使之轉向她的主, 我恨我對它
僅有騷動的壓抑或奢華的希冀。
為報復你的色彩,寬厚的蛇,
藏於叢林覆蓋和所有房屋里。
因了光與恐懼的聯結,
你好似已逃逸,噢邊緣的蛇!
(見 《四種迷人的動物》)
Sep 25,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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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內·夏爾《致維埃哈·達·西爾伐的九次感謝》
一 宮殿和房屋
巴黎今天建成了。我將生活在裏面。我的臂膀不再把我的靈魂掄回遠方。我屬於。
二 在空中
太陽低低地飛翔。和鳥飛得一樣低。夜將它們一起熄滅。我愛它們。
三 是 她
低低的夜晚的土地。纏繞的土地。
夜,我的葉子,我的耕地。
四 欄柵
我不孤獨,因為我是被拋棄的。我孤獨,因為我是孤獨的,園圃隔墻間的杏仁核。
五 神們歸來
神們歸來了,夥伴。他們一瞬間進入這座城市;但是,勾起記憶的語言,在鋪延的話語下,也再次出現,使我們遭受痛苦。
六 阿爾蒂納在回聲中
我們奢華的紊亂在銀河的體內,至高的房屋使我倆在異地的夜晚感到寒冷。
七 每天直到末日的催眠曲
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那個人睡熟了,他的身體使他醒來;
然後有一次,惟一的一次,
那個人睡熟了,丟掉了他的身體。
八 給我們
我觸摸空間,我能點燃它。我抓住我的寬度,我知道鋪展它。但沒有你忌妒的蜂群的渴望又有何用? 灰暗是草原上無聲的點點金光。
當你突然出現時,我的手扼住你,我的手,生機勃勃的小魔鬼。但是。留給你的,是怎樣的美?……怎樣的美?
九 蘆葦裏的鶯
展現在獵槍瞳孔中的樹不是一顆飛翔的樹。惹是生非的人提前趕到:默不作聲地走過樹林。突然咬住的柳樹蒿即刻鬆開逃亡的鶯爪。但在它停落的蘆葦叢裏,怎樣的詠嘆調! 是在這裏,它歌唱著。全世界都知曉。
夏日,河流,空間,秘密的情郎,水中的月亮。鶯重復著:“自由,自由,自由,自由……”
Oct 1,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勒內·夏爾散文詩《狐巢的魅惑》你,已然懂我的人,綻開的石榴,鋪展典範般歡樂的晨光,你的臉龐,它現在怎樣,願它永遠這樣。它如此自由以致天空無盡的黑眼圈與之接觸時亦曾收起,你的臉龐微微開啟與我的相遇,為我穿上你想像力的美好街區。我在那裡停留,對自己徹底未知,在你的陽光磨坊內,為繼承一顆打破枷鎖的心靈中無盡的財富而狂喜。在我們的歡樂之上躺卧着隨轉動漸趨力竭的巨型水車擲地有聲的溫柔,在它的訓練結束之時。
對於這張臉沒有任何人曾瞥見過它,對美的簡化並不顯得像某種殘忍的節省。我們已如此完滿地生活於例外之中唯有我們知道如何擺脫生命的奧秘里非此即彼的面貌。
記憶之路既已覆滿了兇獸不可避免的麻風,我便在一種純真中找到了庇護之所,在那裡有夢的人不會老去。但我,在這首屬於你的頌歌中把我自己視作與我的化身相距最遠的人,有無資格強求自己比你倖存更久?
Oct 8,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勒內·夏爾散文詩《我棲居在一種痛苦中》不要委託這些與秋天同源的溫柔去支配你的心,它們從秋日借得平靜的步態與和藹的垂暮。眼睛過早地眯起。苦難只識得隻言片語。寧願你毫無負擔地睡下:你將夢見明天而你的床鋪對於你將更加輕盈。你將夢見你的家不再有窗玻璃。你急於把自己與風結合,與那用一夜跑遍一年的風結合為一。其他人將歌唱悅耳的混合,歌唱那隻會體現沙漏巫術的軀體。而你將斥責那不斷重複的感謝。之後,人們將把你視為某個崩解的巨人,某位不可能之物的領主。
然而。
你僅僅增加了你夜的重量。你已重拾高牆中的垂釣,重拾無夏的酷暑。你狂怒地對待你那身陷慌亂關係的愛人。盤算着一座你永遠看不到建起的完美居所。何時才是深淵的收穫季?然而你已使雄獅之眼爆裂。你以為看見黑色薰衣草上方美在穿行……
是誰,不等把你說服,曾再一次,把你向高處略略升起?
這裡不存在純潔的坐席。
Oct 9,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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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內·夏爾《引力―囚徒》
如果他呼吸他在想念
那石灰知己間的刻痕
在那裡它夜的雙手鋪展着你的身軀。
桂冠使他厭倦,
匱乏令他堅實。
哦你,缺席的獨一聲調,
紡織硝石的女工,
在那固定的厚度背面
一把無齡的梯子掀開你的面紗!
你赤裸地向前走去,渾身紮滿肉刺,
隱秘,溫和,無拘無束,
聯結着倦怠的土地
卻與獄中粗莽的男子內心親密。
在把你啃噬時時光增長,
比那在骨骼深處引起劇痛的雲更加冷漠,更難攻克。
*
我用我全部的慾望
影響了你清晨的美
為了使它綻放並獲救。
隨之而來的是無關東方三王的醇酒,
是你三角區的震顫,
是你雙眼的勞作
還有那直立於水藻上的砂石。
一種日照的芬芳
守護着即將誕生的一切。
Oct 9,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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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蓮花瓣·遠方在哪里—讀葛劍雄《四極日記》讀中感
昨天中午去了一個烤餅店,本來是去買她家的烤餅的,看到女店主蒸得很漂亮的花饃饃,立即被誘惑買了一個。昨天下午飯間,就趕緊品嚐了,發現真是美味,在饃饃群里,它算是既有姿色又有內涵的了。仔細研究了一番,覺得可能是沒有能力做出這樣的它來,而對於愛做饃饃的我來說,它算不算是“我的饃饃的遠方”?
很久以來,“遠方”在我的意識里,就是離開我所在的地方很遠的距離,它是一種地理位置,或者是巨大一點的距離和空間。
但在葛劍雄《四極日記》的封底上有一段話,卻讓我發現,遠方還有更深的內涵。很有意思,那段話也是關於遠方的:這里有四句關於遠方的詩/一句種在樹下,長給沒有護照的萬物/一句送給夜鶯,唱給沒有國籍的四季/一句煮酒喝下/剩下一句,藏在旅行的路上/等著你,與未曾發現的自己相遇。
我拿起這本書,讀得相當困難。它不是故事,沒有宏大的敘事。就是用平實的文字記錄他的西藏阿里之行和南極之行(我目前讀到這里,還有他的北極之行和乞力馬扎羅之行)。並且,在讀的過程中,我還能夠感覺到,他是在盡量用白描的手法,盡量地把自己個人的思想和感情減少到少的程度,以這樣的表現,是真正的日記。但是我讀書的心,並不是很平靜,不像是阿里,也不像是南極。
然而,去阿里和南極需要誇大嗎?需要宏大的敘事嗎?能夠而且敢於激動得以至於激情滿懷嗎?都不能行。在這兩個地方,能去是一種福分,能去而且能夠活著回來,是一種超常的能力,這個能力就包括了你得抑制住自己的激動,才能夠冷靜地、科學地保持體力和經歷,保全自己的生命。所以,這本書中,每一篇短短的日記,都有很多的信息,包括衣食住行,自然環境和人的活動......
和他同行的人們,他們都是去了遠方的,世界屋脊和遙遠的南極。而在這樣的遠方,詩情畫意不是主角,如何行走,如何吃飯,如何睡覺和休息,如何避險......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最細小、最繁瑣的生活小事,才是他們在遠方的主角。那麼,這一切,是不是遠方的內涵呢?如果是,遠方又代表著什麼?
把時鐘往回撥,最初的中華民族,最初的人類,那些地球的拓荒者,黃帝和炎帝的部落,阿里地區的古格王國,它們都在遠方存在過,完成生存和種族延續的任務。是不是面對洪荒,開拓洪荒,就是走向遠方呢?
在本書的《阿里記行》中,旅行的起因和準備,高原反應,高原的星空,極端變化的氣溫,古老的寺廟,壁畫,雪山,沙漠,洪水,廢墟,劄達縣的人口和生活條件, 作者感想的片言隻語.....無一不是日記的內容。這樣的文字好像是有一種潛移默化的功能,阿里地區是遠方,古老的古格文化是遠方,而他們這一群人,也是該是遠方,因為他們正在“遠方”,與“遠方”融為一體了。
在本書的《南極記行》里,有一個更加明顯的特點,那就是每篇日記都充滿了“人們”的活動,那些細致入微的生活的細節,而這些細節里深埋著的,是在那里生存下來的前提條件。說是日記,更像是具有科學性的觀察和記錄。阿里是荒原嗎,南極是荒原嗎?它們是誰的荒原呢?而人,去了那里,在那里安頓下來,盡量安頓下來。人們,是要開拓荒原、改變荒原,還是,認識荒原,然後與荒原融為一體、共同存在呢?在南極海豹保護的國際條約生效之後,答案一定是後者。那麼,在南極的人,就是南極的一份子,人在那里怎麼生存,就如同帝企鵝和海豹們如何生存一樣,是很客觀的一件事情。
那麼,他們在南極和他們在阿里一樣,他們自己也是“遠方”。當他們回到上海,北京,我們在蘭州和張掖,這些地方,是曾經的“遠方”。遠方不但跟距離有關,跟空間有關,遠方還更時間有關。更加重要的是,“遠方”一定與生命有關,與人有關。沒有生命,誰會唱一首“遠方”的歌?誰會寫一首“遠方”的詩?
遠方在哪里?遙遠的遠方在哪里?秋天,該是冬天的遠方吧,在寂靜寒冷中等待著,像是開拓時間的洪荒,一點點積累,一段段行走,走到了秋天。那被種在樹下的遠方,正在朝霞中舒展著枝葉,唱出了嘩啦啦的歌聲。而我們,我們的遠方在哪里呢?青年是童年的遠方?中年是兒童的遠方?老年是幼兒的遠方?或者不止這些,成長是蒙昧的遠方,認識是不認識的遠方,懂得是不懂的遠方,愛是不愛的遠方。
所有我們走過的路,路的盡頭就是我們的遠方,在那里,我們將和在遠方的自己,相遇,相擁,相愛。(中國科學網)
Oct 19,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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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續)
(續上)夏爾依靠愛的力量慰藉著大地上互為關聯的事物,他雖然不是通靈術士卻也在詩性生長的空間裏自由往還,他留給我們的只言片語也足以令人顫栗,往往令讀者深感到內心的觸動,“寒冷的太陽青色的分享”,“你被創造出來只為一些獨有的時辰”。他終是將自己的思索悉數交付於這獨有的時辰,這使得生命再次感受到雄勁壯闊的嚴重的時辰,“神聖的時辰貼緊神”。詩尋到詩人之口只分享“那些可以加倍歸還的東西”,詩人詞語孕育的母地,他所遵從的言說在此“受孕、充電、發亮”復活,在詩作《共同呈現》裏,我們會看到詩人如此清晰地進入到呼吸之地的呈現裏:
你忙於寫作,
仿佛生命中你已姍姍來遲。
於是這般引出你的源泉作為伴隨。
你趕緊吧。
趕緊傳送
你背叛仁愛之心的精彩章節。
確實,生命中你已姍姍來遲,
無法澄清的生命,
你思慮再三惟有接受融合,
那是你每天被眾生萬物所拒絕的,
你東一塊西一塊獲得些許乾癟的碎片
作為一種張開在兩界的允諾,在詩裏詩人同樣認為這是“進入靈魂的行動”,那些尚未全然到來的事物必然將如同“閃電應和著我們的期望”,這是“我們未曾照亮的事物,向我們的心宣講,並且,通過它們僅有的方式,完成自身。”夏爾正是在閃電般的語言速度裏集結火焰集結高濃度的詞語,而使得那些生命中啞默喑啞的部分再次醒來發聲。字節間均在“它原初的意義上被使用”,如同詩人所說“詩,從我身上盜走了我的死”,夏爾有時自覺經由死而蘇生的眼來看取自然風物,他的詩之景象熾烈又未嘗不是以異世般的眼光來看。詩被夏爾視為詞語巖石與風暴錘擊中放射出的光,它帶有某種程度的拯救與護送的意味,他濃烈的愛忠實於那些被黑暗所熄滅的存在,“因為誕生的黑暗和土地的嚴酷之後,詩的完成就是光,存在對生命的支撐”,又或者詩就是那“光明地駛向我的額頭”的影子,我們自身也在其中,“從一些帶著不可見的火焰和鏈索的絕對精神出發,後者慢慢浮現,一步一步,讓我們發出光”。光的渴望裏詩人視自己為太陽之藤,這是源發於灼熱的照徹煥發的新生與綠色,如同在《給我的》之中,夏爾感受到的尋來之物的力量,“我觸摸空間,我能點燃它”,他在詩的獨語中觸發萬物的清澈,那來自於與黑暗的抗爭和痛切淚水的跋涉。
“呼吸與陰影”的連結將催動生命的萌發與詩的閃電般照徹,猶如細小火石被詩人從存在的語言的大地內部挖掘,這樣的詩行註定會“從我們的記憶中映出一個等價的核”,將支撐與生長、詛咒與渴念,在愛之象征的玫瑰意象與生命勃發的閃電激發下,聚攏衝撞奔突的靈魂碎片。詩人將內心的依戀與惶惑寫給了未知的走來,他反抗殘暴火焰般燃燒,在冷冽中呼吸自由,甘願在現實與玄想間汲取土地郁結的力量和投入到詩性居有的空間,如同他的詩題《凍得發麻》,語言也為之患上了凍傷,“大地,我沈睡其中,空間,我從中醒來,當你們不復存在,誰會到來?”也許永將是影子,將是“愛與枯骨”“永遠被追逐”,被詩的言說所照料所眷顧。這裏充滿著詩人以詩思“重建天空原初的面孔,/並在愛情的話語中喚醒大地”的熱情與努力,那裏死亡的剩餘從兩界共有的大地“穿透並湧向生者”。詩人最終必是那“我用天上的土地盈滿自己”的人,他要讓愛與記憶保全,而詩則是“人類惟一的上升”,它使得那消失的一切重聚,我們在語言對於另一世界的召喚和呈現裏起身。
對於詩人詩思的原初呈現的瞬間追尋,必然要求著我們進入到那不復存在的輪廓,那地域性生命紋理的辨認,詩人曼德爾施塔姆與勒內•夏爾將靈魂的剖析與深度思索深深地置於這一片語言的呼吸地,而在此創作出諸多極為令人珍視的詩篇,猶如神跡般敞向了語言的跌落升騰和生命形體的歸還。詩人於“換氣”中領受這肇自物感召喚的賜予,而將語言心性凝結在景象的閃現與抵達,而甘於成為這“當地的抽象”的語言“勞工”。詩人在投向語言的呼吸地的面向裏,即使身在異鄉因物象感應,那裏也會成為他精神居有的庇護之所,然而詩人內孕於語言中的神秘力量,並未窮盡仍有待深入解讀。在危艱的現實生存裏,詩人近乎命定地選擇了自我的命運,投入到“著火的頭顱”為之燃燒的奇異般的土地,在語言無限臨近存在邊界的盤詰與顯現中展開與“命運的搏鬥”,自然景象灼熱的生命元素與詩人立足於自身歷史性存在的痛楚、歡欣與思考凝結為一體。也正是在這生命源始之地,我們會聽到來自於歷史中的生命悸動般的歌哭,如同詩人史蒂文斯《齊維斯特的秩序觀念》所寫,“這歌哭的聲音關乎我們自己和我們的起源,更多屬於幽靈的界閾”。在大地的傷口與世紀野獸的蟄伏處,詩人緊緊地將自身化為返回源頭的顫音,他註定要在如此荒寒而絢爛的語言形體裏呼吸:
他拉滿他的弓,每一個造物閃光。(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由詩人曼德爾施塔姆《沃羅涅日詩抄》和夏爾的勒托爾談起,見:詩生活平台)
Oct 26,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續)夏爾在《宣告一個人的名字》中寫下,“索爾格河將我收留”,這是詩人故鄉的一條悠久的河流,現實進入到詩人抽象的存在思考之內。在那裏永是自然視景迷醉般的炫目動人,“天空極端的炭火,白晝最初的清洗”,“永遠展翅在黎明,歌唱這麻煩的大地”,如同“夏天在那裏歌唱著我們沈默的一部分”。詩人超現實性的景象呈現也深深地涉入到永屬於內心的沈默空間,詩人成為勒托爾之口言說存在中的隱秘與誕生於那一片土地的神跡。以靈詞跳動的內視的遠望來凝結來自索爾格河音樂般的精神引力,詩人傾心於在詩性的片段裏精心捕捉顯影瞬間的生命恒久,而他的詩也不妨說最終連接成了獨自為他所見的幸存地的“編年史”,正如詩人所寫下的那樣,“我愛你,以所有的變化,忠實於你”。
夏爾依靠愛的力量慰藉著大地上互為關聯的事物,他雖然不是通靈術士卻也在詩性生長的空間裏自由往還,他留給我們的只言片語也足以令人顫栗,往往令讀者深感到內心的觸動,“寒冷的太陽青色的分享”,“你被創造出來只為一些獨有的時辰”。他終是將自己的思索悉數交付於這獨有的時辰,這使得生命再次感受到雄勁壯闊的嚴重的時辰,“神聖的時辰貼緊神”。詩尋到詩人之口只分享“那些可以加倍歸還的東西”,詩人詞語孕育的母地,他所遵從的言說在此“受孕、充電、發亮”復活,在詩作《共同呈現》裏,我們會看到詩人如此清晰地進入到呼吸之地的呈現裏:
你忙於寫作,
仿佛生命中你已姍姍來遲。
於是這般引出你的源泉作為伴隨。
你趕緊吧。
趕緊傳送
你背叛仁愛之心的精彩章節。
確實,生命中你已姍姍來遲,
無法澄清的生命,
你思慮再三惟有接受融合,
那是你每天被眾生萬物所拒絕的,
你東一塊西一塊獲得些許乾癟的碎片
作為一種張開在兩界的允諾,在詩裏詩人同樣認為這是“進入靈魂的行動”,那些尚未全然到來的事物必然將如同“閃電應和著我們的期望”,這是“我們未曾照亮的事物,向我們的心宣講,並且,通過它們僅有的方式,完成自身。”夏爾正是在閃電般的語言速度裏集結火焰集結高濃度的詞語,而使得那些生命中啞默喑啞的部分再次醒來發聲。字節間均在“它原初的意義上被使用”,如同詩人所說“詩,從我身上盜走了我的死”,夏爾有時自覺經由死而蘇生的眼來看取自然風物,他的詩之景象熾烈又未嘗不是以異世般的眼光來看。詩被夏爾視為詞語巖石與風暴錘擊中放射出的光,它帶有某種程度的拯救與護送的意味,他濃烈的愛忠實於那些被黑暗所熄滅的存在,“因為誕生的黑暗和土地的嚴酷之後,詩的完成就是光,存在對生命的支撐”,又或者詩就是那“光明地駛向我的額頭”的影子,我們自身也在其中,“從一些帶著不可見的火焰和鏈索的絕對精神出發,後者慢慢浮現,一步一步,讓我們發出光”。光的渴望裏詩人視自己為太陽之藤,這是源發於灼熱的照徹煥發的新生與綠色,如同在《給我的》之中,夏爾感受到的尋來之物的力量,“我觸摸空間,我能點燃它”,他在詩的獨語中觸發萬物的清澈,那來自於與黑暗的抗爭和痛切淚水的跋涉。(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由詩人曼德爾施塔姆《沃羅涅日詩抄》和夏爾的勒托爾談起,見:詩生活平台)
Oct 31, 2021
Dokusō-tekina aidea
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續)
正如在《祝蛇健康》的詩片段裏,詩人曾說出“相信向日葵的人不會在屋內沈思。一切愛的思想都將變成他的思想”,關於愛的言說無疑從夏爾最初的自然懷想裏便成為詩搖撼生命的勞作,他將存在隱秘聯系的現實物象,與玄想的心象相組接互為映照相互激發,借助超現實的詩性傳達,從而將自我全部熾烈的愛最終化為最為冷寂的一種極簡形式,猶如“散落的悲痛被鳥收集/留給森林一件愛的勞作”。
夏爾將那近乎不可測度的命運尋訪置放在故土的無限愛意當中,傾聽閃電的風暴照徹巖石的痛楚、明澈的水流追述寂靜的倒影,他要在詞語的母腹裏呈現愛的感知奔突,“只為愛彎曲自己。如果你死了,你仍然愛著。”夏爾傾心於以電流般的迅疾承接獨獨為他所湧現的“語言和存在”,進而直抵那生命所感受到了“原初的瞬間”。
他將這樣情感的濃烈與復義隱喻為“一匹無法表達的野獸”,無疑也正是如此詩的斷片為之驅策顯現,“它把我們張在它想像的雄勁的愛之弓上”。在詩中我們會看到詩人所擬喻的這頭“野獸”,也有著多樣態的轉化,憶及更多的愛的觸發,這是屬於永難忘懷的慰藉,它有時也許會是一只盤旋中的雨燕,“筋鬥中,一場暴風雨正探聽消息,一座花園落成”,如同存在遙遠的回聲召喚,“在黑暗中飛翔,穿越午夜的紗窗”。對於愛的沈思辨認與忠實的尋找,註定詩人會是“生活在它的深處,像一艘幸福的沈船”。
作為一種“目光的心願”,愛“它所穿越的空間,是我的忠貞”,這是夏爾靈魂的視景裏所孤獨地挖掘的詞根,有著內發感人的源自“淚水播種期”的堅忍與苦痛,也有著以愛沈溺自我的存在啜飲,而將盤詰久久地留給了艱難辨認中的靈魂,“誰,真正地愛著愛,遠遠地,照亮著愛,使它不會跌落?”
詩人追隨自然的感應,而語言只聽從那些觸及心弦的回風,在那裏一切重又被織進語言聚斂而凝結的呼吸,他聽命於那身上不存在的神”,進而在詩的“換氣”裏以幸存的溫熱乃至灼烈的渴盼,“來劈開凍住我們的冷”。這裏詩的存在也會是歷史生存的回響,夏爾曾歷經二戰並參加抵抗組織,他的詩有時也是一種抵抗或抵禦的保有的力量。他將歷史中災難的親歷化為詩的見證,抗辯性的述說艱澀地傳達出物象神秘的反抗,而他對於純粹的自由贊歌,也正是全然來自愛的祝佑,這就如“誰也無法阻擋漂泊中的光”,使得景象裏靈魂綿延中的呼吸進入語言的形體,我們會看到詩人說出“我愛你們,孿生的神秘,/我碰觸你們每一個;/我受傷而我變得輕盈。”夏爾的不可闡釋性正在於詩中所孕育的瞬間穿越感,以詞語接近存在理解的限度,使得我們只能挺身進入到他“語言激流對我們的沖刷”。
詩人有著對於愛更為本真的思考,他並未封存現實的黑暗,而是在更深地進入其中,不斷在自我可觸及的詩性空間內加深反芻這令人眩暈的景象。他使得所口授而來的描述充滿形象的緊張力度,而為我們帶來詩的奇崛幽峭之美。我們會一再為他那充滿極度感受力的直覺性所激蕩所攪動,而在熾烈與冷寂的生死矛盾轉化裏看見造物的閃光,詩與讀者因此為其所照亮,“必須把點點火星吹成火焰。被焚毀的美麗眼睛使奉獻臻於完美。”
詩人進入到內息的言辭感應之中,他的詩片段彌合進了過重的精神性喻象因此而呈現的萬物景象令人充滿陌異性,他將生發自源始之地的愛的囑托,回響在碎片化的思緒中,他要為我們述說不可呈現之物,為大地的痛苦所織就的存在,我們不妨看一下他的《為什麽前去?》,這是一首極為簡短的詩篇,而為詩性光片的互映而充滿:
啊!會合,我們的翅膀並肩飛翔
藍天是忠實於它們的。
但是,什麽東西仍在我們之上閃耀?
我們的膽量那瀕死的反光。
一旦我們穿越了它,
我們將不再讓大地痛苦:
我們彼此凝視。
這首詩歌唱了那閃耀著宛若謎一樣的存在,攜帶著關於生命記憶與領受命運賜予的動人力量,而在朝向靈魂會合的行旅上,詩人深深地感受到了那存在於詩歌言辭形象之外的無限遼遠的召喚,它已近乎不可言說,猶如詩人保羅策蘭所面向的那“未來北方的河流”一般,永在無限抵近而又永無法企及,仍有存在為我們敞開,“仍在我們之上閃耀”。詩人陳超曾在《從生命源始到天空的旅程》中精省而深入地闡釋了對於詩歌生成的理解,我們也可以將這“源始之地”視為詩人的語言呼吸地,詩人以自身全部的對於存在的認識與理解,將自我的思考融入詩歌根植在這一片土地,又不妨說詩人的詩性哲學思考建基於此,而又成為詩人現實性的收留地,更是他精神的庇護所,他在此領受到獨屬於他的那一份天職與惠贈。(下續)
Nov 4,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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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續)
在沃羅涅日我們聽得到詩人注入語言之中的生命躍動,即使死亡時刻與之為伴,他將自身的血混入到了這黑色的風暴黑色的大地,那裏歷史的喧響盈滿霜耳,而源自個體生命的渴望同樣不可遏制:
滿滿一吊桶的風暴
順著鐵鏈,被鉸進黑水深處,
從鄉紳們的土地
進入海洋的核心。
它移動,傾斜,
全神貫注,充滿威脅。
看:天空更高了——
新的家,新的房子,新的屋頂——
升起在大街上,光,日子!
曼德爾施塔姆在詩的記憶所見,也無不佈滿令人驚駭的物象,這裏留有精神與體力雙重勞作與歷史中死亡的見證,如在《聽著,聽著最初的冰塊》裏詩人寫下,“而我的影子也在采鑿著/花崗岩的食糧,/它暗中所見的成堆殘骸,/在光明裏是一些房屋”。他必須在時刻都可能驟然而至的巨大恐懼裏,“吞咽死亡的空氣”,詩人早已知曉歷史暴力勢能的所在,這同樣也意味著他所有的一切連同人身自由早已被剝奪殆盡。在這流放地“這赤裸的平原”是曼德爾施塔姆僅餘的權利僅餘的呼吸,他在心中從未消泯對於自由的渴念,他要竭力在詩中將自己與讀者“置入一種傾聽”。那裏語言對於現實而言只能猶如蜂刺,“刺入生命,和愛”,內心的搏鬥與“陰影糾纏”的交鋒更為激烈。詩人在“光的蛛網”裏艱難地辨認出自己的位置,他註定將成為那“光和影的殉難者”,而“進入時間的深處”,我們會注意到《曾經,眼睛……》這一短詩,是如此觸動人心,它創作於三七年,也正是在此期間詩人進入到了集聚的思考和尋求之中,寫下了大量不可重復的驚異之作:
曾經,眼睛比磨過的鐮刀還要鋒利——
在瞳孔中,一隻布谷鳥,一滴露水。
現在,在充滿的光流量中,它勉力辨認著
一道黑暗、孤單的星系。
詩人清醒地認識到個體生命於時代的悲傷與哀弱,歷經告發、判決等不公正的精神高壓,他已知曉自己已無法見容於歷史暴力之中。我們相信正是時代與內心的無以復加的高度張力形成了曼德爾施塔姆詩的孤絕與荒寒,那裏佈滿“迷霧、饑餓和暴風雪”,他清醒地預知了自身的命運,並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無見證者的見證之中。“讓我們稱空氣為見證人:它有一顆遠射程的心”,而空氣也終會收留這以詩來築造的墳墓。詩人以死亡之眼重新張開來看世界,因此我們看到詩人口中所呈現出的那一股股灼熱滾燙的視象,那裏是《主動脈充滿了血》、《最後晚餐的天空》、《我將在草稿中嘀嘀咕咕》、《怎麽辦,我在天國裏迷了路》……我們看到詩人在現實的跌落裏為冰寒所籠罩,熔鑄出更為銳利直抵聲音命脈的語言靈覺,凝聚出命運負載前行的悲涼和執著,“我會把十駕牛軛套在我的聲音上/在黑暗裏移動我的手如一隻犁”。如今我們重讀詩人多年前的詩作,它們早已成為那一片苦澀大地的疼痛與回聲,曼德爾施塔姆曾在獻給娜塔雅•施坦碧爾的詩中寫道,“她們命定要護送死者,並最先/向那些復活者行職業禮”,這又何嘗不是詩的守護和撫慰,那沃羅涅日異鄉的遠望留了下來,成為詩的絕唱:
那曾跨出的一步,我們再不能跨出。
花朵永恒,天空完整。
二
詩人勒內•夏爾在《三十三個片段》中曾寫下,“肩扛起真實,他/在鹽庫守著波濤的記憶。”只此一句詩人的形象便深深地在我們的心裏永久地站立起來,隨同他一道守望來自記憶的生命承載,來自內息遠寄的遼闊眺望。對於這位始終“居住在閃電”秘府之內的詩人,我們期待更多的譯作的到來可以加深、刷新既有的理解和接受。勒內•夏爾自法國普羅旺斯南部地域生發出充滿生命源始雄奇陌異的視景,他的詩作布滿光澤流動的知覺幻象,在此遊動如謎般的萬物敞開。孤獨與狂暴、饑餓與死亡、“延展的閃電與親吻的火”,奇異地並置穿接,追尋中的傾訴化為勁哀謎眩般令人洞徹心扉的關於存在的述說,而充滿自然景象與靈魂賦形的流註轉換。時至如今那些詩的片段,正如譯者樹才曾於多年前指出的那樣,勒內•夏爾“仍有很大一部分作品是陌生的或沒有被讀懂的”,同樣詩人王家新認為“夏爾的詩仍有待於我們去發現”,而又在“幾乎不可闡釋”的“奇絕”與“銳利”間吸引著讀者。勒內•夏爾那些停留於激越的懷鄉般的測度存在的灼熱之思,仍在期待中呼喚更深的持續刷新中的理解。(下續)
Nov 9,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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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由詩人曼德爾施塔姆《沃羅涅日詩抄》和夏爾的《勒托爾》談起
在詩歌創作過程中詩人會存在私用象征般的精神故鄉或內心折射生命存在隱秘的集聚地,詩人自身周流的語言在此獲取靈視般的接引。因生存境遇諸種差異地域文化雖然不盡相同,而關於思考生命被賦予的歷史性中的“親在”與“見證”,卻是持續相通的,這是作為幸存的“呼吸”,是詩人慰藉孤獨靈魂的自由的“國度”。他們在自我的語言呼吸地,獲得歷史生存中艱難的“換氣”,乃至所竊取來的“換氣”,而那在歷經生命劫毀之後所留下來的超驗的碎片,也將註定是如同詩人勒內•夏爾所隱喻性表達的“幸存的殘骸”。詩歌語言經歷了寂滅般的凝視,要走過靈魂戰栗中的灰燼,正如詩人王家新所進一步深度指認出的“不如說這是一場灰燼中的再生”,詩人可以起死般喚醒蟄伏中的沈默音部,聚斂起生命熾熱的感通聯結。詩人投入語言創生的光亮與地域性的物感啟示存在著隱秘的關聯,史蒂文斯曾在詩作《康涅狄格的萬河之河》裏,擬喻性地將其視為“一個課業,一種活力,一個當地的抽象”。這既可以是關乎源自詩人極為熟悉的故鄉的呼喚,也可以是發自於異鄉的精神奇遇,詩人的語言與感知在此獲得異乎尋常的超拔之力,它將我們帶入到一瞬間為存在所照亮的詩性空間。“在大地空缺的深度裏”,詩作為靈魂的拯救以語言穿透並逾越歷史生存的“弧線仿造著新翅翼”。
詩人曼德爾施塔姆之於沃羅涅日與勒內•夏爾之於索爾格河畔勒托爾,兩者是屬於同一子午線的星叢,而又命定地投身在不同地域進入詩的呼吸,他們對於存在與生命的哀感又遙遙地發出各自的光亮。這裏涉及到不同的歷史境遇、文化承接與個體生命氣質的因素影響,然而他們在大地上的呼吸已然融為一體,而帶有不同地域性特征的沃羅涅日與勒托爾顯然已與詩人命運密不可分,謎一樣吸引著我們重返其間感受詩人言說之源。詩人譯者王家新在《我的世紀,我的野獸》中對於曼德爾施塔姆在沃羅涅日時期的詩作,進行了重點翻譯,使得我們可以在這一個獨特的可辨認的語言氣場裏,聽到那蘇生的逝者呼吸。如此傾心的翻譯再次點燃了那無法磨滅的生命火焰和哀歌,可以說是重又在漢語中鑿開了結冰的語層中黑色的水流,為我們呈現出閃耀的靈魂。從而將語言磨擦出如同在“空氣中燃燒”的燧石般的質地與生命熾熱的紋理,因此我們進入到《沃羅涅日詩抄》的意象世界,將從這裏開始。同樣王家新在詩人勒內•夏爾的翻譯上,也譯介出如《黑雄鹿》、《雲雀》、《俄裏翁的接待》、《聚為一體》、《孚日山脈的殘株》等傑作,部分結集在譯詩集《帶著來自塔露薩的書》內,樹才集中翻譯的《勒內•夏爾詩選》、於木所譯《三十三個片段》與何家煒譯《共同呈現》等譯者翻譯,都為我們進入夏爾激流般的語言世界提供了可能。
一
詩人曼德爾施塔姆在沃羅涅日度過了他極為艱難的日子,這是屬於金翅雀的故鄉,而也正是在這裏他那靈異的感知力重又獲得蘇生,並使得語言的犁鏵深深地耘出黑色泥土的血的秘密,他已預知了自己的死亡,而將詩之景象的呈現徹底地穿透了生與死互為注入的邊界。這裏泥土閃亮的大平原也曾“在四月裏靜靜泛綠”,這是屬於“黑色大地”的巨大空間,在《這個地區浸在黑水裏》、《滿滿一吊桶的風暴》等詩篇裏。我們會看到詩人為這流放地的自然地貌所觸發的心靈震撼,他將歷史悠久的存在與生命壯闊的嘆息融入其中,“泥濘的莊稼,風暴的吊桶,/這不是規規矩矩的農民的土地,/卻是一個海洋的核心”,乃至“向日葵的逼人的太陽群”的景象為我們湧現。詩人在此得以進入詩的“換氣”與心靈的庇護,這裏又何嘗不是他的避難所,他在此感受到生存的另一番景象,而進入到身體與精神的“大地上的勞作日”。(下續)(張高峰·語言的呼吸與造物的閃光——由詩人曼德爾施塔姆《沃羅涅日詩抄》和夏爾的勒托爾談起,見:詩生活平台)
Nov 1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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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在臨高》
今夜,你住在一滴水裏
而你還不夠純凈
你在生計裏掙扎,與各種得失互比高低
靜不下心
眾多外鄉人從遠方趕來
爭搶光陰和閑情,你是其中一個
你被水汽洗亮了眼睛
並深度懷疑人類由水進化而來
——在這裏,一滴水就能將全世界的硬
軟化為汪洋
你反復了解這裏的氣候和房價
想留下來做個閑人
即使離去,某天在斗室裏攤開地圖
也能一眼認出這水滴般晶瑩的
——海
劉春(1970-),1970年初生於廣西荔浦縣歧路村。著有詩集《憂傷的月亮》、《運草車穿過城市》、《廣西當代作家叢書—劉春卷》,隨筆集《博爾赫斯的夜晚》、《或明或暗的關系》、《朦朧詩以後 》等。曾獲華文青年詩人獎、全球中文原創網絡文學獎最佳詩歌獎和最佳人氣獎、廣西人民政府銅鼓獎、廣西文藝評論獎等。
延續閱讀:李浩《敘事,包含於詩中》
《劉春的詩》延續閱讀
Nov 27,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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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悔恨之詩》
總是這樣:夢裏跳出幾個句子
醒來後就想不起來
這警告來得那麽直接,又快速消失
仿佛過期無效的合同。
仿佛去年秋天的那個下午
你們姐弟在微信群裏商量父親的
病情,突然接到電話說
他已閉上了眼睛。
你曾有機會減輕懊悔的深度
比如排開兄弟們的爭議,去省城
或者廣州找更好的醫生
但你怕麻煩和擔責;
比如請長假坐在床前陪他聊天
告訴他各種生活瑣事
和未來的一些想法,又怕耽誤工作。
直到他嘴巴無法出聲,鼻孔
插著胃管,動不動就發小脾氣
你仍害怕和他一起過夜
常常借故躲在城裏。現在你常想
回家找他,他的房間空空蕩蕩
仿佛從來就沒有人住過
Dec 4,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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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白色蜻蜓》
初見的一刻我就被擊倒了
這輕盈、秀美與沈靜
都似曾相識
整個下午我都呆呆地
看她停立、舞動,飛走又回來
像遠天上的雲
那白色衣衫比秋風還薄
比初戀還暖
比淚水還清
終於,沒有任何先兆
她翩然離去
沒留下地址,無法找尋
許久以後,我仍站在原地
盯著溪邊空空的石面
不吭一聲
我想念一隻白色蜻蜓
想念多年以前悄悄離開的
那個人
Dec 2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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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一枚黃葉飛進車窗》
它在那裏躺著,安寧,靜謐
像一個平和的老人在藤椅上休息
不想被外界干擾
我仔細地觀察它:通體透黃,紋路有力
沒有季末的蒼涼,莫非
它在到來之前悄悄地進行過修飾?
這個早晨,我在醫院門口
等待舊病復查的父親。不知何時
它乘秋風來,落在副駕駛座上
它肯定有過不為人知的過往
肯定稚嫩過,青翠過,和風雨衝突過
它肯定知道自己有離開枝頭的一天
就像我們的父親,曾經倔強、好勝
動不動就和現實較勁
終有一天,變得比落葉還要安詳
這樣想著,他就來了。坐進車裏
一聲不響。我看不見他,我的眼睛
塞滿了落葉的皺紋。
Dec 3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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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一樹桃花》
僅僅兩個月,她們就紅了
紅得春心蕩漾,紅得不講道理
你從旁邊走過
她們就更紅、更熱烈
讓你一下子忘了去年的空枝
這是多麽令人向往的生活——
春天,就長出春天該有的模樣
冬天,就對北風站著
抱緊自己的身子
以至於你常常沈吟,不知道更愛
這不可一世的紅,還是
那洗盡鉛華的素。
但這與她們無關,她們自顧自地開
自顧自地燦爛
不事先規劃,只做好自己
一逮住機會就把陽光
和雨水用足。
而你——
一個無所事事的周末采風者
在驚嘆之餘拍些照片
傳上朋友圈
回到城裏,就將她們忘記。
Mar 20,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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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父親的日子》
能回來的都回來了。兒女們
扛著剛剛蒸好的米飯、臘肉、公雞
還有你最愛的米酒
穿過半人高的蒿草。風過處
你的墳塋在野地裏
若隱若現。
用鋤頭和鐮刀
把周圍的雜草鏟凈,這樣顯得
不那麽荒涼;又用鋸子
放倒墳頭左邊的兩棵案樹
這樣你的視線不會受阻,以便
看到幾公里外的青山
然後燒香,點蠟燭和紙錢
敬酒,一個一個地鞠躬
說各種想念和祝願
最後,他們收拾器具回去了
沒見你反應。
我和哥哥放完鞭炮,呆立了半晌
也要走了,也沒見你反應
當我們走出半里地,再回頭
已經看不到你了。
這時候,有風吹動
白茫茫的蒿草,發出呼呼的聲音
像你重病時艱難的呼吸
像那些年你出工回來,微笑著招呼
年幼的我們。
在老家摘砂糖橘
帶兩個竹籃,一把剪刀,走吧
自家的地,好幾畝
都是砂糖橘
喜歡哪棵就摘哪棵,看中
哪個就要哪個
想當場吃,想帶走,都隨意
母親說,摘樹葉油綠的
果皮黃得透亮的、樣子飽滿的
不易壞,好吃
樹葉偏黃的,果皮和果肉間有空氣
味道淡,留不久
你的剪刀忙碌著,從一棵樹
到另一棵樹,從黃的
到更黃的。竹籃逐漸堆滿
心越來越空——
遍野的砂糖橘,在樹上
等剪刀,等外地牌照的卡車
等不到,半個月後
它們就爛在樹上,或者落到地裏
成為廢泥。
Apr 15,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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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種下六株百香果
中午,嫂子帶回六株果苗
讓你種在屋後
你找了六個地方,用鋤頭挖開地面
把它們一株一株栽進坑裏
扒些泥土蓋住樹根。
想像開春後枝條尾部長出小葉片
不消幾個月,藤蔓就爬上墻頭
和預先搭好的棚子
再一年,綠色的珍珠掛滿屋後。
而你並不急於采摘,悠閑地
端一張長椅躺在南風中
哼著小曲,間或擺弄一下身旁的
瓷杯和茶壺……
回到屋裏,母親問:
拿鋤頭幹什麽?
你說,種百香果。
種在日頭能照到的地方了吧?
你楞了一下,嗯。
鏟掉旁邊的雜草,別讓它們
扯走肥料。
你又楞了一下,嗯。
記得淋點水。
……嗯。
母親上樓午睡了。你悄悄地
跑到屋後,挖了六個小坑
給果苗挪地方
再把四周的雜草鋤掉
然後提著桶,向井邊走去。
Apr 17,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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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途中》
視線內閃過某種東西
細小、眩目,像南方的紅豆
但飛快地逝去了
我驚訝於死神迅疾的腳步
幾個女孩,青春的面龐在左邊閃現
恣意地揮灑爛漫的笑靨
一朵正午的花,開放在身側
潔凈的玻璃上
天上的河。多麼淡泊高遠
讓人省略了雜樹與飛絮
直接進入想像中最隱秘的部分
更高處是橋,黝黑的橋身
暗含一點金黃,遙遙地架向天際
一個少年在公路旁行走
步履輕盈,不慌不忙
進口汽車的速度也無法趕上
Apr 17,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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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情感記事∶混亂的四十五日》
對於某些人,一生就像一天
而我,有更高的要求
從市中心到東郊,一天
可以走完一生的路程
四十五日,短暫的相處
因為笑與淚而漫長,幻想中的節日
時刻伴隨,一場雨
打濕兩塊乾涸的土地
另一面是冷漠、憤慨、無休止的爭吵
淚水映出靈魂的懦弱
旁若無人的負心人,他微笑
他全部的痛苦在於環境的不可理喻
這中間還有多少故事要發生?
世俗的旁觀者∶你看到
愛在轉移,那隻無形的手
卻指向了另一個隱秘的地方
Apr 18,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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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日記∶雨中的四月十日》
這天氣、這週末、這書籍,這無端出現的
約會,要把迷途的浪子引向何方
當一種液體從筆下茫然飄下
他的日記裏將會出現怎樣的詞語
我怎能如此奢侈
四月,記憶中存積著腐敗的乾草
和春天的原野中最後一抹黃。一個
反復修改的美好夜晚,真誠的朗誦
為一聲似是而非的回答疼痛
我應該說出更多,關於汽車的擁擠
關於石頭的美與孤獨
關於村莊裏跳躍著的常見動物
冰窟窿裏的孩童。還有
紅蘋果、啤酒、可樂……
一生中僅有的運氣,
在短短的一天全部遇上
是否就是這個夢,讓我心懷感激
而夢醒後,眼裏滿含淚水
呵,一個生活在幻想中的人
一個眼高於頂不可一世的人,如果
溫順地低下頭顱,除了美
還有什麼能讓他如此虔誠
我不能表達得更多,作為
生活的失敗者,他的難言之隱
應該隱藏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
他的苦痛、期盼,他內心深處的病
要求一個合適的承納者
Apr 1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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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風塵》
最初我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內心
突然覺得有點不適
那氣味或許過於濃郁了
路燈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用衣袖優雅地掩住了面部
很長一段時間,這樣的狀況
讓我無法理解。當風起時
只會有小草歌唱,只會有雲卷雲舒
落紅飛上額頭,也乾凈如
少年的夢想,難以啟齒的部分
要推遲到二十年之後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一個詞語
有了引申義。中心廣場的花樹旁
娛樂廳門口、大街拐角處
這個普通的名詞將改變它的詞性
停下腳步,剩下的就可以由鈔票發言
陽光下的一切,直接、實在
有幾分詩意,讓你想起水、森林
和草地的面積
夜幕下的那些呢?你如何能夠
掉頭避開?尤其當一個人患了軟骨病般
癱倒在另一個人懷裏的時候
Apr 23,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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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紙蝶》
一張紙打開滿園春色
最純粹的詞語,淌下露水珍珠
紙蝶形成、飄飛
人們看不到她扶搖的翅膀
高些、再高些——
這一季的花粉,被誰安放在田野中央?
而誰能看清∶眾人恐懼的黑暗
是她夢想中最美的天堂
警醒的手藝人!只一張紙
就能形成一生的寧靜與飛翔
現在,一種叫做愛情的事物停靠在
薄薄的紙片上
牢牢地占據少年的夢想
相比之下,寫在紙上的詩能存在多久?
Apr 24,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