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Search of My Senses 追隨感官 1.6

陳明發的詩 2006《煤》

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株大樹
只因為妳曾坐在軀幹上
迎着風飄長髮,即興唸幾節詩
我便愛上了妳

當我死去、倒下
我的枝幹和花果
世世代代隨地殼輪迴
一層層深卷岩土

高温巨壓無休止地日鍛夜烤
我喪失最後一絲空氣
一抹人世間的顏色
還一直掛着妳

依然發願腐殖成煤
有一天燃亮妳的燈
陪妳唸詩

(30.7.2006)

(Photo Appreciation: Julia Dream by Yaroslava Popova http://vk.com/id884075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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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rgaret Hsing

    經典現象學的「兩個教條」

    在「時間」境域背景下的「技術」過程就首先不是什麼「連續」「流淌」「延伸」,而就其原本而言,是伴隨著「延—異」「變形」和「迷失方向」而來的「新生」或「再生」。

    或者換句話說,斯蒂格勒和海德格爾一樣,認為「技術」的時間性本質不再僅僅是連續,承繼和演進性的「生生不息」,而更是充滿裂隙、斷層和接續性的「向死而生」。所以,斯蒂格勒才會說:「成為技術的就是一種在根源處的撕裂出去,而社會創生(socio-genesis)則是和技術創生(techno-genesis)的重新合流成一。」

    斯蒂格勒這句話換用我們日常容易理解的語言表達出來就是:任何社會生活中的更新和革新都和技術的創新密不可分,兩者的實質均不僅在於是從某種深藏不露的根源處生長而出,而更加是以「撕裂」的方式突破出來或「嫁接」上去。

    如果斯蒂格勒僅僅停留於此,他就並未真正地超出海德格爾,甚至並未超出他的老師德里達「延異」的洞見。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第二篇關於親在生存在世的「向死而在」或者「向死而生」的分析中,讓人嘆服之處更多的是前半截的「向死」,而非後半截的「而在(起來)」或「而生(下去)」。海德格爾依據「良心的召喚」而來的,在直面由於畏死情態而展露出的虛無中的「決心狀態」,向來被認為是《存在與時間》的最為薄弱之處,甚至敗筆。

    這也許就是斯蒂格勒建議我們從《存在與時間》54—60節討論「良心召喚」和「決心狀態」,直接切換到73—75節討論世界歷史的部分去探究海德格爾生存論時間觀之奧秘的原因。海德格爾的「世界歷史」概念並非我們漢語中講的與中國歷史相對的「世界歷史」,也非作為我們歷史學認知的客觀對象的世界歷史物。

    世界歷史(Die Weltgeschichte)說的是親在「在—世界之—中—存在」的「歷事」生發過程(Geschehen),它同時又離不開在這一過程中得以照面的存在物(上手物和現成物),即「世界歷史物」(das Weltgeschichtliche)的「內世界的歷事發生」(das innerweltliche Geschehen)。所以,這個「世界歷史」和「世界歷史物」不妨翻譯和理解為「世間歷史」和「世間歷史物」。親在在世既在「世界之中」,又在「歷史」之中,世間萬物無一不是「世界歷史物」或「世間歷史物」。

    顯而易見,這裡的「內世界的歷事發生」是與胡塞爾的「內在的時間意識」(das innere Zeitbewusstsein)相接應的概念,「內世界的」相應於「內在的」,「歷事發生」相應於「時間意識」。我們甚至可以說海德格爾的這一理解是對胡塞爾「內在的時間意識」概念批判的結果。這裡,在此「內世界的歷事發生」中的「世界歷史」和「世界歷史物」就不再是「與世隔絕的」的無世界、無歷史的「諸個主體的一一相續的體驗流」,而是在世界之中存在著、發生著,有起伏生滅,悲歡離合的親歷存在的生存在世,以及與這種生存在世密切相關的作為遺存物的「遺產」和「遺留物」。

    正是借助於海德格爾這一「世界歷史」和「世界歷史物」的在世時間性的概念,斯蒂格勒在《技術與時間》第2卷第4章中對胡塞爾的第三級「滯留」(Retention)或「記憶」(Erinnerung)的說法進行反思,並發展出他的關於「技術與時間」問題的核心思路。

     

    在胡塞爾的內在時間意識的現象學分析中,第三級滯留相應於初始滯留和第二級滯留而言。在時間意識的流淌中,位居第一位的是作為活的當下的直觀經驗,這是活潑潑的、生鮮生猛的經驗或體驗,它作為某個時間流的底層得到留置和在我們往後的回憶想象追述記錄流傳中得到不斷和多重級別的留置和疊加。胡塞爾將這種最初的經驗稱為初始記憶或滯留,它們並不如傳統經驗論告訴我們的那樣,是直接的感官經驗的結果,相反,它們是在經過了「徹底的」現象學還原所剩餘的「純粹在那裡」,或者說是「活的當下」。

    胡塞爾將後來由想像回憶而形成的經驗稱為第二級記憶,又將經過文字、圖像、故事、實物等遺留物記載保存下來的經驗稱為第三級記憶,這是個有著一連串疊加和弱化流逝過程而來的記憶或滯留。

    所以,滯留是一個在時間中流淌和累積的連續和連續統概念,是從過去到現在,從現在再到未來。在我看來,胡塞爾的這個說法依然含有傳統經驗論和經驗心理學的影子。

    例如在休謨的經驗理論中,原初經驗就叫作印象,這是活生生的、第一手的經驗,而後來的回憶、想像、思想、語言、文字、圖像記載下來的經驗就叫「觀念」。相應於原初性的經驗而言,後面這些由於時間的遠近,就離原初經驗越來越遠,失去鮮活的特性。所以他們必須以原初的一手經驗為准,方能得到真正的知識。語言學中關於「語音」和「文字」孰先孰後也有過類似的爭執。


    (原題:技術與時間:從海德格爾到斯蒂格勒;作者王慶節,澳門大學哲學與宗教學系教授。2022-11- 2016 載《哲學分析》2022年第5期 ;關鍵詞:技術;時間;第三級滯留;斯蒂格勒;海德格爾;)

  • Margaret Hsing


    創作第一首詩

    (續上)在伴隨著我創作第一首詩的懶散的漫步的過程中,我碰上了鄉村小學的校長,一個熱切的社會黨人,一個好人,極為愛戴我的父親(我再一次歡迎這個形象),總是拿緊緊的一束野花,總是在微笑,總是在出汗。我一面有禮貌地和他談論父親突然進城,同時卻同樣清晰地不僅注意到他的枯萎著的花朵、飄垂的領帶和鼻孔肉渦上的黑頭粉刺,而且還注意到了遠處傳來的杜鵑低沉的啼聲、停落在大路上的一隻西班牙女王蛾的閃光,以及記憶中對我去過一兩次的鄉村學校通風良好的教室裡的圖片的印象(放大了的農業害蟲和大鬍子俄國作家);還有——繼續開列出一份表格,它不能充分表現整個過程那超凡的簡明——某個完全不相關的回憶的悸動(我丟失的一個記步器)從相鄰的一個腦細胞裡釋放了出來,我正在咀嚼的一根草莖的味道和杜鵑的啼聲及豹紋蝶的飛去混合在一起,而在所有時間裡我一直都濃烈地、安詳地感覺到自己多層次的意識。

    他滿臉笑容,彎腰欠身(以一個俄國激進分子的過於熱情的方式),往後退了幾步,轉過身,步子輕鬆地繼續前行,而我也拾起了我那首詩的思路。就在我幹別的事情的那短暫的時間裡,在我已經串起來了的詞語身上似乎發生了些什麼:它們看起來不像在被打斷前那麼光彩奪目了。我腦子裡出現了一些懷疑,我經營的會不會是假貨。幸運的是,這挑剔感覺的冷光的閃現並沒有持續多久。我試圖表現的那激情又一次佔據了主導地位,把它的媒介帶回到幻想的生活中去。我審視的行行詞語再度變得如此奪目,它們小小的胸脯鼓起,制服整齊,使我把從眼角注意到的萎靡不振歸結為純粹的想像。......

    當我把目光集中在一座腰形的花壇上的時候(並且注意到一片粉紅色的花瓣躺在肥土之上,一隻小螞蟻正在察看著它腐爛了的邊緣),或者是琢磨著一棵白樺樹幹深褐色的中間部分,那裡的薄得像紙一樣的、有芝麻點的樹皮被某個小無賴剝掉了,我真的相信這一切會被讀者透過我的像untrae roz或zadumchivoy beryoz這樣的詞語的神奇面紗感知到。那時我並沒有想到,那些可憐的詞語不僅不是面紗,事實上,它們根本不透明,成了一堵牆,人們只能夠從中分辨出我模仿的大大小小的詩人的老掉了牙的零星東西。

    多年以後,在一個異國城市的骯髒的郊區,我記得看見了一道木圍欄,上面的木板是從別的什麼地方來的,顯然已經被用做過巡回馬戲團的圍牆。一個多才多藝的招徠觀眾的人在上面畫了動物;但是拆下這些木板然後又把它們草草釘在一起的人必定是個瞎子或者瘋子,因為現在圍欄上出現的只是動物被肢解了的部分(而且有的還倒著)——一塊黃褐色的腰腿部分,一個斑馬頭,一條象腿。(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說吧,記憶:自傳追述》第11章)

  • Margaret Hsing


    一切詩歌都是和位置有關


    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切詩歌都是和位置有關的:試圖表明一個人就被意識所接受的宇宙而言的位置,是一種亙古及今的強烈欲望。意識之臂向外探伸摸索,越長越好。阿波羅身體自然的一部分是觸角而非翅膀。維維安·布拉德馬克,我的一個研究哲學的朋友,在晚年常常說,科學家看到空間中一點上發生的一切,而詩人則感受到時間中的一點上發生的一切。他陷入沉思之中,用魔杖般的鉛筆輕輕叩擊膝蓋,而在這同一瞬間,一輛汽車(紐約州的牌照)在路上開過,一個小孩砰地關上鄰家房子門廊的紗門,一個老人在土耳其斯坦一片霧蒙蒙的果園裡打哈欠,一顆熔渣灰顏色的沙粒在金星上被風吹得翻滾著,格勒諾布爾的一位叫雅克·希爾斯的博士戴上了閱讀用眼鏡,無數這類瑣事在發生著——所有這一切都在形成事件的瞬間的和透明的有機體結構,而詩人(坐在紐約州伊薩卡的一把草坪椅上)則是這一切的中心。

    那年夏天,要我開發「宇宙同步」(再次引用我的那位哲學家的話)的任何寶藏實在是過於年輕,是做不到的。但是至少我確實發現,一個希望成為詩人的人必須具備同時思考幾件事情的能力。......

    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切詩歌都是和位置有關的:試圖表明一個人就被意識所接受的宇宙而言的位置,是一種亙古及今的強烈欲望。意識之臂向外探伸摸索,越長越好。阿波羅身體自然的一部分是觸角而非翅膀。維維安·布拉德馬克,我的一個研究哲學的朋友,在晚年常常說,科學家看到空間中一點上發生的一切,而詩人則感受到時間中的一點上發生的一切。他陷入沉思之中,用魔杖般的鉛筆輕輕叩擊膝蓋,而在這同一瞬間,一輛汽車(紐約州的牌照)在路上開過,一個小孩砰地關上鄰家房子門廊的紗門,一個老人在土耳其斯坦一片霧蒙蒙的果園裡打哈欠,一顆熔渣灰顏色的沙粒在金星上被風吹得翻滾著,格勒諾布爾的一位叫雅克·希爾斯的博士戴上了閱讀用眼鏡,無數這類瑣事在發生著——所有這一切都在形成事件的瞬間的和透明的有機體結構,而詩人(坐在紐約州伊薩卡的一把草坪椅上)則是這一切的中心。

    那年夏天,要我開發「宇宙同步」(再次引用我的那位哲學家的話)的任何寶藏實在是過於年輕,是做不到的。但是至少我確實發現,一個希望成為詩人的人必須具備同時思考幾件事情的能力。(下續)(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說吧,記憶:自傳追述》第11章)

    延續閱讀:

    福柯

    夢:私我的神話

    In Search of My Senses 追隨感官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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