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Search of My Senses 追隨感官 1.5

傾聽静默:静默所在之處,才有真正的溝通。在這種特别的静默裏,你能聽到、或看到、或得到一種感覺,知道某件事渴望發生,若不是這種静默,你不會察覺到它。

此刻,我們是那涌现事物的一部分。有個涌现的未来,操之于我們!

一切的學習都跟我們如何與世界互動有關,跟我們從這些互動中發展出哪些能力有關。

你觀察、觀察,讓你的體驗堆壘,想法也漸漸有個樣子。就某種意義来說,這個過程并不涉及作决定。你甚至不是思考,而是與身邊的情境合而為一。

你能做的,只是根据眼前逐渐開展的景象,定位自己。

在這種這種過程中,我們向尚未發生的未来學習,也向不斷發现自己的過程學習。我們發现,自己是未来的一部分,要把未来带入现在。

在新現實尚未涌现之前,去感知與啟動它。要做什麼,取决于‘你從哪里来,以及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未来最高的可能性連结了自我與整體。

(摘自《修練的軌跡——引動潛能的U型理論》作者: [美] 彼得.聖吉等;出版社: 天下文化,汪芸譯,2006)

(Photo Appreciation: I'll give you light in the palms by Julia Popov)

  • corps sans organes

    拼命按讚,對我們並沒有太多的好處。

    給心靈一個休憩、沉澱的機會,生命才可能變得更好--

    不要想得太多,靜下心來聆聽;有些關係到你的大事,正默默的在發生中。

    你要是喋喋不休,或東張西望,你會和這偉大的蛻變擦身而過,錯失良機。

    這輩子,可能都不再有這樣的契機了。


  • corps sans organes

    亦舒·雜感

    現在因為流行寬大的打摺裙子與褲子,熨起來,無邊無涯一般,容易引起困惑,怎麽姥姥都熨不完,花多一倍時間。

    青蓮色很好看,紫色沒青蓮可觀。但是要非常高的女子才能受得起這樣的顏色,要不就是非常美的,穿慣這樣的顏色簡直不能到外國去生活,只有習慣咖啡色的人才能去加拿大與英國。

    花邊又開始受歡迎。小時候花邊釘個沒完沒了,領邊袖口裙腳,誠然很活潑可愛,現在看小女孩穿著,也有一股歡欣,頗具失落感。

  • corps sans organes

    亦舒·中環風

    你知道嗎?上班穿的衣服,最好要有領子,胸口那部分,能不露就不要露。襯衫的袖子不能太寬,頭髮不要爆炸,半截裙子溫文,鞋子要有點跟。每處地方有它自己的法律——沒穿牛仔褲已有三四個月矣。老板希望女職員斯文漂亮,賺五千最好三千五穿在身上,讓他看著舒服。不成文的規定星期六上午原本可以穿西裝褲,但最好還是裙子套裝,面孔上稍微一點化妝。真是另一個新世界,俗雲活到老學到老。連飾物都講究呢,大串大串的假珠鏈最好別出現,只合小小的K金首飾。這是中環。

  • corps sans organes

    亦舒語錄

    準時,是任何正經辦事的人的第一守則。

    只要捨得,其實一個人也沒有太多身外物,笨重的,可以添置的,全部不要,衣物首飾更全不重要,最美麗最醜的記憶全在腦海中,不用攜帶。

    路上滿街的男人,當我穿著銀狐走過的時候,全部轉頭向我看,又有什麽用?我病我痛時他們又不知道。

    生活經驗告訴她,敵人越是逼她吵,她越要維持緘默,以靜制動,令對方無可奈何。

    她如果沈不住氣炸起來,可要令仇者快,親者痛。

    一個內疚的人是軟弱的,比較容易控制。

    做鄰居呢,最要緊是別太接近,次要緊是別太陌生。

    誰沒有故事,看你說,抑或不說。

    活著的時候,真應當豁達一點,凡事不要太過計較,順其自然。

    名利看淡些,快樂最重要,抽些時間出來,捧起大束玫瑰花,聞那甜香,自我陶醉。

    一個名字算得什麽,一朵玫瑰,無論你叫它什麽,它仍然一般芬芳。

    什麽叫勇敢:明知害怕,流著淚也勇往直前。

    要緊關頭,誰都會想起媽媽,戰場裏的傷兵,血肉模糊地躺著,都忽然念起媽媽的好處來了。

    要避開一個人總不是辦法,最佳的解脫是可以做到心中沒有此人。

  • corps sans organes

    亦舒語錄

    我訴許多苦,都是很平常的事,但發生在自己身上,立刻變得非常偉大。

    男人真正關心女人的時候,會有些什麽自然的表現,這是本能,這是天性,所謂做不到,即是愛得不夠。

    她的兩邊嘴角高低不一樣,平時不出聲也像在賦嘴,一個人,過了三十歲,總得對自己相貌負責,不得再責怪父母,覺得大嫂應設法改良這張嘴。

    趁活著之際拿所有的來換取歡笑,才是智能。

    這世界還有傻的人,誰以為誰傻,誰就最傻。

    一個人除非要傷害他自己,否則任何人沒有能力傷害他的。

    女人碰到棘手的大場面,永遠比男人鎮靜。

    世上原沒有正派反派之分,我們都戴著面具做人,面具戴上除下,一時白臉一時紅瞼,時忠時奸,過了一輩子。

    很多男人嫌離婚婦人,我也嫌離婚男人。結過婚的人都沒新鮮感,做事過活都像習慣,把新伴侶也往他們的老習慣裏帶,有窒息感。

    要得到的己完全得到,何用到處招搖。

    現代人的苦杯統統自己做給自己喝。

    月亮永遠還有不為人見的另一面。

    因經驗豐富,盡管難做,不願意去做,也會做得很漂亮。

    有人又要妒忌了:不是壞女人,哪裏會得到那麽多,哪裏這麽快就可以如常生活,哪裏可以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壞,一定是壞得到家,才能如魚得水。太老實太可愛了,才會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唉,做壞人多好。

    衣服總會壞,人總會死。

     “人肯給你一個漂亮的名目,你就接受,何必苦苦追究真相,說穿了,哪裏有什麽好聽的話。”

    女人長得好,到遲暮特別淒惶,仿佛除了留不住的美麗之外,一無所有,故此急急要挽回什麽,盡力修飾。

    女人長得不美,老來反而橫就橫,無所謂,倒出落得大方瀟灑。

    不,你不應使至親傷心。你在世上所有的,不過是這幾個人。

    好不好是另外一件事,喜歡做,做得到,已是妙事。

    真的,享受生活無固定標準,你認為一擲千金才叫享受,他卻覺得靜靜閱讀方是真正樂趣,但一個人,假如不懂自得其樂,一定覺得生活苦悶。

    醜是醜一點,但他愛惜女人,保護她,肯為她犧牲。

    失去的何必去想它。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最討厭的女人,是站在男人背後叫他少喝點的女人,就算身為妻子也不可以那樣,人各有志。

  • Passion for Form


    石黑一雄《假象遊戲》

    那陣子我私底下玩著一種遊戲。每當我一個人,就會停下來找一個視野所及的範圍內沒有人的角度;例如望向窗外或從門口往教室裡看。這麼一來,至少在那幾秒鐘的時間內,我可以製造出一個假象,假裝我們這個地方不是到處充斥了學生;相反地,我可以想像海爾森是個安寧幽靜的建築,只有我和五、六個人住在這裡。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必須進入一種如夢似幻的狀態,拒絕所有零星的聲響。通常也必須非常有耐心:好比說,現在從窗戶專心看著運動場上的某個區域,可能得等上半天,才終於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整個視線範圍裡一個人也沒有。總之,那天早上我從教室拿了留在教室的東西,走回三樓平台之後,便玩起這個遊戲。
    (《别讓我走》第7章)

  • Passion for Form


    海因里希·伯爾:連紮花圈也不是太平無事的職業

    正當十分強調日耳曼魂的時候, 也許用不著指出, “羅馬式花圈”曾一度名聲不佳, 但等到軸心成立, 不大客氣地墨索里尼反對詆毀羅馬式花圈, 有關的爭論就中斷了。此後, “羅馬化”這個動詞一直自由使用到一九四三年七月中旬, 後由於意大利背叛才終於被根除( 一位地位相當高的納粹頭目的評論: “羅馬化在我們這里不再有了, 連紮花圈和紮花也不再羅馬化了”) ——任何細心的讀者都能立即心領神會, 在政治壓倒一切的情況下, 就連紮花圈也不是太平無事的職業。再者, 由於羅馬式花圈原本是仿造羅馬建築門面的石雕裝飾花環而產生的, 因此甚至在意識形態上予以嚴格取締也有理由的: 這種花圈被說成是“死的”,
    所有其他的花圈形式被說成是“活的”。(海因里希·伯爾《女士及眾生相》【51】)

  • Passion for Form


    奥威爾·光照在臉上睡覺,總是發快活的夢。


    他常常吃完一餐就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等下一餐,有時睡了過去,有時昏昏沈沈,連眼皮也懶得張開。他早已習慣在強烈的燈光照在臉上的情況下睡覺了。這似乎與在黑暗中睡覺沒有什麽不同,只是夢境更加清楚而已,在這段時間內他夢得很多,而且總是快活的夢。他夢見自己在黃金鄉,坐在陽光映照下的一大片廢墟中間,同他的母親、裘莉亞、奧勃良在一起,什麽事情也不幹,只是坐在陽光中,談著家常。他醒著的時候心里想到的也是夢境。致痛的刺激一消除,他似乎已經喪失了思維的能力。他並不是感到厭倦,他只是不想說話或者別的。只要誰都不去惹他,不打他,不問他,夠吃,夠乾凈,就完全滿足了。
    (奥威爾《1984》)

  • Passion for Form

    孫文波的詩·在傍晚落日的紅色光輝中

    在傍晚落日的紅色光輝中,我們

    的想像開始啟動。一個比喻是這樣產生的:

    城市,巨大的狩獵場,在其中活動著

    最讓人膽顫心驚的獵手。不!

    或許這樣的想像仍然不夠生動;

    城市,一隻老虎的胃,可以吞食任何東西。

    而另一個想像,卻萎縮了,它不敢

    在這時出現。因為它涉及到一個人的

    隱私。它把女人想像成一隻豹子,

    在貪婪地吞侵別人的情感。(啊!女人,

    她們怎麼回答應這樣的比喻?)

    我們的想像在這時只有帶著自己出走,

    去遠方。哦,遠方,什麼樣的遠方才算得上遠?

    地球的另一面?遙遠的星外系?還是

    一個虛構出來的地方?說起來,

    虛構應該是我們的天職,我們的前輩們,

    不但虛構出了一個偉大的天堂,

    而且還虛構出了我們可能的來世。

    但我們當然不能像他們一樣,步他們的後塵。

    我們的虛構應該更加宏大,它可以

    給予一隻鳥人的靈魂,給予一塊石頭

    飛翔的能力,給予一朵花在火焰中盛開的特性。

    它還可以使太陽不落下去,使風雨不來,

    使什麼時候需要黑暗就讓黑暗降臨。

    不過,我們不會虛構出這樣的場景:

    一個活著的人突然進入到死者的國度中,

    目睹到死者在另一個世界的痛苦。

    或者總是一種善與一種惡在較量。

    我們的虛構將盡力抹去這一切,為自己

    呈現一個不存在這一切的遠方:而

    這遠方給予我們的是什麼呢?給予

    我們的是站在傍晚落日的紅色光輝中,

    突然地,心靈升起一種巨大的感動……對遠方。

     

    1996

  • Passion for Form

    [自我審視的那一角度]

    只見他兩頰被病魔折磨、摧殘得深深凹陷下去,好似正在虧損到下弦月,除了某一角度——無疑是斯萬自我審視的那一角度——之外,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的面頰都瘦得皮包骨頭,唯因視覺之誤才給人造成豐實的假象。……斯萬那只丑陋的鼻子在過去那張討人喜歡的臉上還不怎麼顯眼,如今卻顯得奇大,鼓鼓的,紅紅的,看那鼻子,與其說是位好奇的瓦魯爾人,毋寧說是個希伯來老人。再說,也許在這彌留人世的最後日子裡,種族的因素使他身上出現了更為明顯的種族生理特征,同時也增強了與其他猶太人團結一致的道德感,斯萬似乎在自己整整的一生中,忘卻了這一團結精神……

    [狂妄地審視]

    每次公證人的妻子和首席審判官的妻子在餐廳裡吃飯看見她時,都用長柄眼睛狂妄地審視她,那種仔細和懷疑的勁頭,似乎她是一盤菜。這盤菜名稱古怪、外表可疑,她們經過系統觀察,最後予以否定,作出拒之千里之外的姿態和噁心的怪相,叫人把那盤菜端走。無疑,她們做出這種樣子,無非是要表現出:如果說有些東西她們沒有的話,諸如這位老婦人的某些特權,與她有關係之類,並非她們不能有,而是她們不願有。久而久之,連她們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於是就對於自己不了解的生活方式沒有任何欲望,沒有任何好奇心,對討好新認識的人不抱任何希望。在這些女人身上,這一切都為佯裝輕慢、故作歡樂所代替。

    [佯裝不認識]

    這些姑娘的面龐之於我,肯定不同於之於聖盧。對於佯裝與他並不相識的那種不動聲色,他顯然毫不在乎,打招呼時那麼平平常常,向任何人打招呼都可以如此。透過這毫不在乎或平平常常,他心中憶起,眼前浮現出散亂的頭髮、痴狂的嘴巴、半張半閉的眼睛。這整個一副無聲的畫面,恰似畫家為了欺騙大部分觀眾,用一副得體的油畫將其蓋上的那種畫幅。

    (摘自:《追憶似水年華》[法語: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英語:In Search of Lost Time: The Prisoner and the Fugitive],[法國]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1871年—1922年] 的作品,出版時間:1913–1927,共7捲)

  • Passion for Form

    責怪

    (關於維爾迪蘭夫婦暗地里為門客薩尼埃特所做的慷慨善行)幾年之後,在薩尼埃特的葬禮上,我是通過戈達爾了解到這件事情的原委的。我很遺憾,沒能更早地了解事情真相,否則,我的思想本會發生變化,即永遠不要責怪別人,不要光憑別人的一件壞事,用對此事耿耿於懷的心情來評判別人。我們只看到了別人心靈的壞的一面,只憑這一次就斷定此人的壞心還會故態復萌,殊不知人的心靈是極其豐富的,除了壞的一面,還會表現出其他許多形式,我們對心靈在其他時候所可能表現的真誠希望和可能實現的美好事情還不了解;我們不能因為看見了心靈丑惡的一面,便對其溫柔美好的一面也視而不見……維爾迪蘭先生雖然積德行善,但是他同樣喜歡戲弄別人,甚至殘酷地迫害別人;他迷戀於在小圈子里發號施令,主宰一切,甚至不惜一切手段,造謠中傷,無事生非,門客們互相之間的關係本來就不是以加強小圈子的團結為唯一宗旨的,經他這麼一挑,更是紛紛反目為仇。維爾迪蘭先生可能是個不藏私心、默默無聞、樂施善助的人,但這並不一定意味著他就是一個悲天憫人、謹慎行事、忠誠老實、永遠善良的人。……然而我得知那件事之後,未曾料到,維爾迪蘭先生的天性向我顯露出一種嶄新的面貌。我得出結論,無論是某人的性格、社會或者愛欲,想就其框出一副固定不變的圖畫,都是難而復難的事,它們是不斷變化的。誰想就人的性格攝下一副相對靜止的照片,誰就會發現人的性格會相繼呈現各種面貌,它不會保持靜止,而是動個不停,致使鏡頭不知所措。(摘自:《追憶似水年華》[法語: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英语:In Search of Lost Time: The Prisoner and the Fugitive],[法国]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1871年—1922年] 的作品,出版時間:1913–1927,共7卷)

  • Passion for Form

    [體溫表]

    戈達爾吩咐我們給外祖母試體溫。有人拿來了體溫表,它的玻璃管幾乎是空的,看不見水銀,勉強能看見銀色的蠑螈臥在它的小槽里。它仿佛死了。我們把玻璃管塞進外祖母的口腔,不一會兒,小巫婆就給她算好了命。我們發現小巫婆停在塔樓的半中央,靜止不動,準確地向我們顯示出我們要她顯示的,我外祖母反復捉摸也沒有得到的數字:三十八度三。我們第一次感到了不安。我們使勁地甩動體溫表,想把這個決定命運的符號甩掉,仿佛這樣甩,不僅能使體溫表指示的溫度下降,而且也能使外祖母的體溫下降似的。唉!失去理智的小巫婆顯然不願意滿足我們的願望,因為第二天,體溫表剛插進外祖母的嘴里,女預言家縱身一跳就跳到了同一個度數上:三十八度三,堅定的信念和能憑直覺感到我們感不到的事實使她變成了一個美人。對我們的願望和期望、我們的要求,她都充耳不聞,毫不退讓,好像這是她最後的警告和威脅似的。為了使女巫婆改變反應,我們求助於另一個和體溫表屬於同一界的,但比體溫表更有威力,不僅能詢問,而且能指揮身體的創造物:退燒藥。……我們讓外祖母服了退燒藥,然後又把體溫表放到她嘴里。那位警覺的女巫婆這次一動也不動,宛若鐵面無私的衛兵,當有人把通過關係搞到的上級機關的通行證拿給她看時,她認為通行證符合規定,便答道:「好,我沒意見,既然如此,那就過去吧。」可她卻悶悶不樂,沒精打采,仿佛在說:「這對你有什麼好處?既然你認識奎寧,它可以命令我不動。一次,十次,二十次。可是,它會厭煩的,我了解它,走著瞧吧。好日子長不了。到時你會病得更厲害了。」

    [音樂中顯示出來的錯亂]

    ……一部純正的的音樂作品本來就不包含任何邏輯關係,言語中邏輯關係的錯表明說話的人神經不正常,但他總認為在一首奏鳴曲中顯示出來的錯亂卻是跟一條狗或者一匹馬的精神錯亂(盡管當真可以觀察出來)同樣神秘的東西。

    (摘自:《追憶似水年華》[法語: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英语:In Search of Lost Time: The Prisoner and the Fugitive],[法国]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1871年—1922年] 的作品,出版時間:1913–1927,共7卷)

  • Passion for Form

    還需要作一個辯證的補充,當代性是同時代立場的題中應有之義,但不能僅憑其「當代」就獲得合法性與價值的自明性,將眼光從「經典」轉向「當下」,其根本任務是,立足於此時此地、瞬息萬變、泥沙俱下、充滿偶然與碎片的當下,在每一個不斷更新的時刻中開啟通向永恆與終極的可能,如同波德萊爾的申明:「問題在於從流行的東西中提取出它可能包含著的在歷史中富有詩意的東西,從過渡中抽出永恆。」(波德萊爾:《現代生活的畫家》)當然,「永恆與終極」並非一勞永逸、一成不變,艾略特早就告誡過,新鮮的藝術品在加入一切早於它的藝術品所聯合起來形成的「完美的體系」後,「整個的現有體系必須有所修改」,「在同樣程 度上過去決定現在,現在也會修改過去」(艾略特:《傳統與個人才能》)。也就是說,「同時代性」必然內涵著歷史與當下、傳統與創新的辯證。

    其次,如何處理批評中「俯瞰」與「內在注視」之間的關係。這是借斯塔羅賓斯基的用語,前者是指「以一種俯瞰的目光在全景的展望中注視作品」,這種「俯瞰」的目光往往以經典的作品、「偉大的傳統」為評價標凖。近期若干「80後」作家在歷史與創傷記憶等主題方面作出了可貴的創作探索,但是實話實說,論表現之真切深廣,與前輩作家相比(不說遠的,就和同期比如弋舟的「劉曉東」系列相比),距離是顯而易見的。也就是說,在「俯瞰」式的批評目光中,這些作品都可能被過濾掉。但是斯塔羅賓斯基提醒我們:「完整的批評」是一種「時而要求俯瞰時而要求內在的注視的批評」,存在於「兩者之間不知疲倦的運動之中」(轉引自郭宏 安:《〈鏡中的憂郁〉譯序》)。那麼,換一種目光,「內在注視」的批評到底發現了什麼?1990年代的時候,我的導師陳思和先生曾在他的評論中不惜篇幅地解讀一些在很多同行看來根本沒有前途的新生代作家,陳老師這樣解釋他的「鍾愛有加」:「我之所以不強調小說裡的放浪形骸因素,也不是不看到,只是覺得這些因素對這些作家來說並非是主要的精神特征。『無名』的特點在於知識分子對某種歷史趨向失去了認同的興趣,他們自覺拒絕主流文化,使寫作成為一種個人性的行為。但個人生活在社會轉型過程裡仍然具有自己的精神立場。」(陳思和:《「無名」狀態下的90年代小說》)

    在「放浪形骸」中提取出含藏其間的銳氣,這多少得冒一點火中取栗的風險,「我願意把這些作品中一些隱約可見的創意性因素發揚出來,願意看到這一代作家潛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真正激情被進一步發現,而不願意看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論去助長新生代創作中的平庸傾向」(陳思和:《碎片中的世界與碎片中的歷史》)。「我明知當時的創作至少在作家主觀上並沒有達到我所想像的程度,但我總是願意把我認為這些創作中最有價值的因素說出來,能不能被作家們認同或有所得益並不重要,我始終認為文學評論家與作家本來就應該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用不同的語言方式來表達對同一個世界的看法。」(陳思和:《筆走龍蛇》)「君為李煜亦期之以劉秀」,始終以建設性的態度,擴張、敞亮創作者在追求「藝術真實」的過程中原先構想的「微弱的影子」。(雪萊《為詩辯護》:「流傳世間的最燦爛的詩也恐怕不過是詩人原來構想的一個微弱的影子而已。」)下面這段陳世驤先生對文學批評的描述,最能見出我心目中「建設性的態度」的意義所在:「他真是同感的走入作者的境界以內,深愛著作者的主題和用意,如共同追求一個理想的伴侶,為他計劃如何是更好的途程,如何更豐足完美的達到目的……」(陳世驤:《〈夏濟安選集〉序》)文學批評在負責地指點缺陷之 外,更應該「如共同追求一個理想伴侶」一般去追逐那個「微弱的影子」,去預期未來「更好的途程」。孫歌說:「作為生活在歷史當中的人,總是要謀求比現狀更好的結果,並且覺得這種要求是有可能實現的;這樣的期待會貫串研究過程的始終。那種認為還有更好的結果,試圖在各種各樣可能性的萌芽狀態中絕不遺漏地尋找的慾望」,在我看來,這構成了文學批評的方法與活力之源。(2025/03/19 文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