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il by Dongyup Sh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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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生成、操控與「原子論媒體」:創作的分子化

    第三,馬諾維奇指出,軟件的生成與操作能力標誌著創作的根本變革。

    三維建模(3D graphics)、分形生成、人工生命(Artificial Life)等技術,使「作品」不再是靜態物件,而是可演化的系統。透過腳本(script)與模板(template),媒體對象可自動生成、個性化調整,甚至根據資料庫實時更新。

    這種結構的核心是媒體的離散性discreteness:每個影像由像素組成,每個音軌由樣本組成,每個物件由資料節點構成。這使媒體成為可分解、可編碼、可重構的原子結構體——馬諾維奇稱之為「數據再現的原子論方法」。創作的重點不再在於靈感,而在於如何設計一個能「自己生產形式」的系統。

    若說二十世紀的藝術家以構成(construction)為美學理想,那麼21世紀的軟件創作者則以生成(generation)為美學原則。這標誌著從「手工的先鋒派」到「算法的先鋒派」的歷史過渡。

    四、從陌生化到資訊設計:新先鋒派的文化邏輯

    馬諾維奇在文末指出,從1920年代的「新視覺」、「新字體設計」、「新建築」,到1990年代的「新媒體」,我們見證了同一個現代性邏輯的遞變。若說早期先鋒派的核心在於「陌生化」(defamiliarization)——透過形式的衝突迫使觀者重新感知現實;那麼數位先鋒派的核心則是資訊設計information design——透過算法結構將現實轉化為可運算、可視化的資料場。

    在此意義上,軟件既是歷史的繼承者,也是新感知體制的建構者。它將過去的先鋒技巧(剪接、拼貼、分層、重組)轉化為運算邏輯:超鏈接、資料庫結構、模組化界面、可視化演算法……「軟件整編了舊先鋒派」,但也「生成了新的先鋒派」。

    這種新先鋒派不再以政治或意識形態為目標,而以技術為媒介、以資料為材料、以用戶為共作者。創新不再來自藝術家的意志,而來自系統的潛能。軟件成為文化的「元媒介」(metamedia):它同時包含、模擬並超越了所有舊媒體。

    五、結語:先鋒派的後繼與消散

    「先鋒派變成了軟件」這句話,並非譏諷藝術的終結,而是揭示了一種文化命運。當創作被轉化為運算,當觀看成為數據化行為,人類與技術的關係也被重新定義。

    早期先鋒派企圖通過形式革命改變感知結構;今日的軟件先鋒派則在無形中重塑我們的世界經驗。它不再以破壞性的手勢挑戰傳統,而以系統性的滲透改寫現實。
    因此,「作為軟件的先鋒派」並非藝術史的延續,而是一種新的文化本體論:

    感知成為介面,創作成為運算,現實成為資料。

    在這個意義上,軟件既是先鋒派的遺產,也是其終點。它完成了現代主義所預言的那個夢——人與技術的合體創造——但也讓「創造」本身成為一種被自動化的行為。

    而這,也許正是我們所處的數位時代的最大矛盾: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自由地創作,但同時,也更深地被算法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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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墾APP:列夫·馬諾維奇(Lev Manovich)〈作為軟件的先鋒派〉新媒體的技術美學與文化邏輯

    在二十世紀初,先鋒派(Avant-garde)曾代表著對既有藝術形式的反叛與更新——從構成主義的空間幾何,到超現實主義的潛意識圖像,先鋒派藝術家以新技術、新媒介作為通向感知革命的手段。而在數位時代,列夫·馬諾維奇指出:今日的「新先鋒派」已不再是個體藝術家的美學實驗,而是作為軟件的系統性運作邏輯。換言之,軟件繼承並轉化了先鋒派的歷史使命——它不再以「陌生化」對抗感官慣性,而以「自動化、生成與操作」來重塑我們的知覺與思維結構。

    一、從「新視覺」到「新算法」:媒體訪問的革命

    馬諾維奇所謂的「新先鋒派」,首先表現為一場媒體訪問media access方式的革命。在早期的現代主義中,藝術家通過剪接、蒙太奇、拼貼等手段,顛覆傳統媒介的線性結構,以此揭示感知的多維性。而在數位時代,這種「多維結構」被編碼化、數據化,成為軟件的基本運算邏輯。

    資料庫(database)與搜索引擎(search engine)取代了畫布與膠片,成為新的創作場域。它們能在億萬條媒體記錄中即時檢索、調取,並以超媒體(hypermedia)的形式重新組合。這種組合不再依賴人類的直覺創意,而是透過演算法與界面的設計實現。例如,HTMLJava語言讓文檔可在運行時改變自身結構;DreamweaverGenerator等軟件使「文本」變得動態、可重構。這種動態性標誌著「形式」的本體論轉變:

    現代主義中,形式是創作者對物質的形塑;在後現代數位時代,形式是演算法對資料的塑形morphogenesis

    因此,「媒體訪問」的能力本身已成為一種創作。觀者或用戶不再僅是接收者,而是透過介面參與了資料的組織與重構。這正是「從攝影機的人到搜索引擎的使用者」的象徵轉變:觀看不再是單一視角的選擇,而是多重資料的調取與再編。

    二、從觀看到運算:媒體分析的認知轉向

    其次,馬諾維奇強調「媒體分析(media analysis)」的生成性。早期先鋒派電影與攝影以「形式分析」挑戰感官慣性——例如維爾托夫(Vertov)的《持攝影機的人》,通過剪接與機械視角揭示了人類知覺的機械化可能性。如今,這種分析行動由算法自動執行:圖像識別、資料採集與可視化技術取代了人類的觀看。

    這種轉變關鍵在於「數據化視覺(datafied vision)」。機器的「看見」並非感性經驗,而是透過統計關聯、模式識別與特徵提取所構成的計算過程。圖像處理不再是審美的修辭,而是演算法的推理;可視化不再是表達,而是分析本身。

    馬諾維奇在此揭示出一種新的感知政治:

    「觀看」已經變成「被運算」的行為。

    觀者與被觀者皆成為數據流的一部分。數位時代的「媒體分析」取代了先鋒派的「形式批判」,成為一種自動化的符號生產。換言之,技術不僅分析世界,也在無意識地重塑世界。這是一種後人類的、演算法的先鋒派:軟件成為新的觀念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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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平原·大學卡在卡文科招生的名額

    今年,從國外到國內很多大學其實都在卡文科招生的名額。最近我接受采訪,記者讓我預測2050年大學的招生狀態,比如說人文學科還有多大的比例。我跟他說,不僅那個時候文科生的比例不會下跌,還會觸底反彈。人家說我太樂觀了,我說不是我太樂觀了,是我很保守。

    我之所以認定未來中國大學不是減少而增加文科招生數量,那是因為理工科解決外在問題,一旦實現,可以迅速推廣,如果走不到最前沿,很容易被覆蓋的。人文學科面對個體的生活經驗和心靈問題,更多考慮精神及文化需求。因此大學裡的人文教育有很好的退路,那就是回到傳統讀書人的傳道授業解惑,注重修身養性。

    現在可以看得很清楚,人類必要勞動時間大為減少,壽命明顯延長,閒暇時間增加。有時間、有心情、有金錢,但不見得有能力從事創造性的勞作。真正意義上的創新,永遠屬於少數人。絕大多數人,無論怎麼努力,都競爭不過AI的。這樣一來,帶有自娛性質的傳承文化與修身養性,很可能會成為教育的主要功能,包括大學教育的主要功能。正是基於此判斷,我才會再三提倡「為己之學」。

    與此相關,中等以及以下的大學,與其努力提高專業性與創新水平,不如強調通識性與適應能力,培養有專業知識、文化修養、藝術趣味,能思考、善交流、身心健康的大寫的「人」。

    誇張點說,今天被很多人「看不起」的開放大學和老年大學,其提倡終身學習、憑興趣讀書、跨學科修課,而不強調「創新」與「突破」,反而值得我們認真借鑑,這是我對未來人文學科的想象。

    「大學不會徹底消亡」

    從ChatGPT出世,到DeepSeek震驚全球短短幾年間,人工智能從一個高深的專業領域,變成一個狂歡的全民話題。從政府到民間到學界,各行各業此刻或者今後都將受到深刻的影響。作為大學教授,尤其是人文學者,我自然特別敏感。

    我說世界歷史上,每次重大的科技進步都會伴隨一定的價值重組、社會動蕩以及知識結構的變遷。這回自然也不例外。若干年以後,震蕩期過去了,回過頭看今年的好多想法和論述顯得很幼稚可笑,但那是真實存在的人類尋路的迷茫、痛苦與掙扎,值得尊重與保存。這是今天所有的思考與表達的意義。我的力量很小,我能做的就是文學教育,看文學教育以後該怎麼走。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從歷史記憶、文化闡釋、精神構建以及社會實踐層面思考「大學」是什麼、有什麼,還能做些什麼。

    我認為,我們正面臨「大學」這個人類社會極為重要的組織形式發生根本性蝶變的前夜。最激進的朋友認為大學會消亡,而我認為大學會產生巨大的變革,但不會徹底消亡。

    人工智能的突飛猛進,對以傳授知識、培養人才為己任的大學,尤其是人文學,構成了巨大的挑戰。我不覺得它會消亡,但是我會承認技術迭代迅速,世界日新月異,大學必須適應這個變化,不斷調整教學宗旨、學科體系、教學方式以及培養目標等。

    (北大教授陳平原:當卷不過AI時,何處是歸途;作者:陳平原;原見:2025/5/18 ;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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