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分段詩。以分段作為外在形式及內容繁簡的區隔。 

日治時期散文詩寫作,分段,句與句之間不加標點符號,如龍瑛宗〈蟬〉。 

 

一段詩例:(微型散文詩) 

 

植物夜行 蘇紹連

植物夜行,在夢的邊緣,離黎明的遠端,像靈魂的剪影,緩緩前進。植物夜行,把黑色鍵盤上白色的字母和數字符號,踢入電腦螢幕裡面,變成虛擬的森林實境。在森林裡遊走的,竟然是我不寐的手指啊!

 

一絲光影蘇紹連 

我的感光燭漸消失,世界只剩一絲光影。父親只剩一叢白髮,母親只剩一臉皺紋,其他漸漸模糊,陰暗,寂靜。那一絲光影讓我在最後看見:天使白色的翅膀,變成灰色,變成黑色。 

 

兩段詩例:

  

獸蘇紹連

我在暗綠的黑板上寫了一隻字「獸」,加上注音「ㄕㄡˋ」,轉身面向全班的小學生,開始教這個字。教了一整個上午,費盡心血,他們仍然不懂,只是一直瞪 著我,我苦惱極了。背後的黑板是暗綠色的叢林,白白的粉筆字「獸」蹲伏在黑 皮上,向我咆哮,我拿起板擦,欲將它擦掉,它卻奔入叢林裡,我追進去,四處 奔尋,一直到白白的粉筆屑落滿了講臺上。

我從黑板裡奔出來,站在講臺上,衣服被獸爪撕破,指甲裡有血跡,耳朵裡有蟲聲,低頭一看,令我不能置信,我竟變成四隻腳而全身生毛的脊椎動物,我吼著 : 「這就是獸!這就是獸! 」小學生們都嚇哭了。∣∣ 1974.10.13

 

長頸鹿商禽

那個年輕的獄卒發覺囚犯們每次體格檢查時身長的逐月增加都是在脖子之後,他報告典獄長說:「長官,窗子太高了!」而他得到的回答卻是:「不,他們瞻望歲月。」 

仁慈的青年獄卒,不識歲月的容顏,不知歲月的籍貫,不明歲月的行蹤;乃夜夜往動物園中,到長頸鹿欄下,去逡巡,去守候。 

 

三段詩例: 

 

朵思《我的夢偎著母親的容顏》 

我抱著她走進電梯,緊靠在我手腕上的身體輕軟如綿,她需要一張床休息。

容顏疲倦而又枯槁,是被糖尿病長期折騰的效應,那症狀,已在她體內不斷不斷蜿蜒。

當我和她單獨佔據著一個偌大房間,我明明看到她弓曲身體躺陷在床上,可是,我走過去,卻驀然發現母親已經沒有軀體。

 

羊子喬《鹽田風景線》

海岸線的風車折疊了鹽田,時時吐納廢物和精華。濯足的水響引發鹽工手中的鐵耙,不停地耙著,耙著海水的淚,粒粒鹹鹹的結晶。

曾是荷蘭的風光,如今卻頂著斜陽,枕著潮音而變化。縱然歷史的腳步會走過,風車依然於海埔守候。揮動的手是盛放的野花,在夜裡逼視盞盞昇起的桅燈。

不管是風是雨,一堆堆血汗的結晶,在鹽田裸露雪白的肌膚。滿掌的汗水已不知揮向何處,只知道把日子交給和風與曬日。讓未來穿過潮水,穿過迎神的鑼鼓到達涅槃淨土。──1978年 

 

四段詩例:


喬 林《狩獵》
 

花鹿矢跑過去。泰耶魯的青年矢跑過去。黑瘦的高山狗矢跑過去。泰耶魯的青年矢跑過去。

我是一靜觀的松樹。

花鹿慌奔過來。泰耶魯的青年慌奔過來。黑瘦的高山狗慌奔過來。泰耶魯的青年慌奔過來。

松樹凝視著我。 

 

吳明興《蛻》 

那是夏末的黃昏,一切的喧嘩漸趨平靜,蟬,那戰鬥的鼓吹手,也許累了吧!他想著:關於流轉不休的歡樂和歌行,都將會終止的;

南風悄然偏西了,一切的平靜從此開始,熟黃的落葉,在最不被注意的時候,一葉一葉的回到大地,他想著:或許會有些回聲吧!就像顫顫然滑落的歌行;

天色開始有些寂寥了,他想著:關於遠行的孤單,關於愛以及被愛的種種,曾經流轉的喧嘩,都務必要停下來的;

那是夏末的黃昏,隱約可以聽見蛩的哀吟,在不遠處,漸然、漸漸、漸漸然的渙開,他想著:儘管走遠了,只要不走失,就該回去了,不是嗎?遊子終歸要回家的。 

 

◆參閱莫渝譯《比利提斯之歌》(Les Chansons de Bilitis,作者唯美詩人、小說家彼埃•魯易PierreLouÿs , 1870--1925),全是四段詩式的散文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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