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登·迪爾:西瓜的滋味(上)

那個夏天我16歲,我家搬到那個地方才不過一年。那些男孩子們對我還捉摸不透,就連弗萊第·格雷和約翰也是這樣。這也許是因為我是從城里來的。委拉黛安的家緊挨我家,我們對她可不敢生什麽非份之想,頂多只能跟她道聲“早上好”罷了,因為我們都害怕她的爸爸威爾斯先生。

威爾斯先生又高又大,目光嚴厲。在這種目光下,你會覺得自己縮小了一半。

論種地,他是這一帶數一數二的好把式,那年夏天,他在自己牲口棚後面的沙地里種出了那一帶從來沒有見過的一個大西瓜。他打算留它做種,第二年要種出許多許多這麽大的西瓜來。

弗萊第·格雷、約翰和我雖然談論過要偷這個瓜,但我們心里明白,這隻不過是說說罷了,因為一想到威爾斯先生大發雷霆時的那副模樣,我們心里就發怵。

晚上在房前走廊上聊天時,我們總看見威爾斯先生坐在那個窗前,威嚴的目光巡視著他的“西瓜兵團”。有時我坐上一個鐘頭盯著他,心里不知怎麽就變得又緊張又激動。

“你看他,”爸爸說,“整天緊張得要命,生怕有人偷了他的寶貝。其實,誰會偷呢?”一天晚上,一輪滿月浮在空中。這時節,那個大西瓜該熟了。弗萊第·格雷、約翰和我決定去小河里遊泳。河水真涼,打了一會兒水仗,我們的身子暖和起來,最後爬上岸歇氣。

弗萊第說:“今晚威爾斯用不著為大西瓜擔心了,因為月光亮得跟白天似的。”“他可不肯大意,”約翰說,“我方才路過時見他正坐在窗前。他的瓜呀,跟在第一國家銀行里一樣保險!”我站起身,說:“我這就去把它弄來。”

弗萊第看著我:“你不是開玩笑吧?”“不,”我說,“真的,我要去。”

一陣沈默。我感覺到了這沈默中對我的敬意,就連我也覺得自己真了不起。我當時沒料到我會說那些話,就是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那麽說。大概是因為委拉黛安和威爾斯先生以及男孩子們仍然都把我當外人的緣故吧。

“再想想吧,”約翰害怕極了,說,“從河岸到那個瓜足足有200碼啊!”“是啊,”弗萊第說,“還是等到一個漆黑的晚上再動手吧。”

“在漆黑的夜晚,這種事誰都幹得了。”我說,“我就是要從他的鼻子底下把瓜弄出來。就今晚。”

我領頭沿河岸朝瓜地走去。話已出口,要想不幹已經晚了。我們撥開柳枝,向牲口棚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見威爾斯先生。

“你不會成功的。”約翰用預言家的口氣說:“沒等你跨出幾步遠,他就會看見的。”

“我不會走著去。”我說。

壯起膽子,我出發了,肚皮擦著地皮,在瓜地周圍的草叢中爬著。每爬幾步,就停下來,小心翼翼地擡頭看看那牲口棚。威爾斯先生還是靜靜地待在那兒。爬呀爬呀,每動一下,我都覺得威爾斯先生看見了我。

突然,那個特大的西瓜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一顆心怦怦直跳。在那兒,我趴了足有5分鐘,呼吸著泥土和腐敗的藤蔓的氣息,一面心中感到莫明其妙——在這麽明亮的月色里,我爬到這兒幹什麽來了?我伸出一隻手抱牢西瓜,另一隻手把瓜蒂扯斷,再望望牲口棚,平安無事。(羊本榮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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