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克里斯蒂自傳》第八章·梅開二度 (6)

那些年,我坐車旅行到烏爾車站的鐘點時有變化,可是時間總是不湊巧。這一次大概在早晨五點。在像烏爾這樣的考古發掘頗有成果的地方,人們每分鐘都在疲於奔命地忙碌著,弄來不少興緻勃勃的婦女四處閑逛是最可氣的事了。伍利夫婦把日程安排得很緊湊。遊客們結伴觀光,由導遊陪著去值得一看的地方,隨後匆匆返回。我卻被視為貴客受到熱情接待,我應該對此倍加感謝才是。

這種優待完全是由於倫納德·伍利的妻子凱瑟琳·伍利剛剛讀過我的《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的緣故。她對此書津津樂道,所以我也受到像接待重要人物那樣的款待。


她還詢問同行的其他遊客是否看過這本書,如果有誰還沒看過,她就極力地推薦。


倫納德·伍利態度殷勤地陪我參觀,伯羅斯神父是個耶酥會神父和碑銘研究專家,他也帶我四處遊玩。這人是個見解獨特的人物,他描述事物的方法與伍利先生形成有趣的對照。倫納德·伍利用充滿想像力的眼光看待一切:這地方在他看來就是一個一千五百多年前或更早的模樣。我們每到一處,他就能使其活起來。他講解時,我會毫不懷疑地確信某個角落的那間房子就是亞伯拉罕的故居。這是他對歷史的再創造,而且他對此深信不疑,誰聽到他的話都會相信他的解說。伯羅斯神父的口才是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表現出來的。他總是以一種充滿辯解味道的語調來形容院落、教堂或商業區。


一次午餐時,他對我談起他覺得我可以寫篇很好的偵探故事,他極力主張我動筆。直到那時,我對他愛看偵探小說還全然不知。他勾勒出的這個故事,雖說實際上還是個輪廓,卻多少描繪出了一個曲折的故事畫面,我拿定主意有一天會動筆的。過了許多年,大概在二十五年後,突然有一天,這個情節完整的故事又重現在我的腦海里。於是我把它加以組合安排,寫了一篇篇幅很長的短篇小說。伯羅斯神父那時早已去世,但我希望他天上有靈,我是懷著深深的謝意採用他的構思的。像任何作家那樣,我把它融合在我的構思之中,他的痕迹很難看得出來,可他的靈感是這篇小說的源泉。


凱瑟琳·伍利後來與我結成莫逆之交。她是個不同尋常的人。人們總是有一半對她恨之入骨,另一半則為之傾倒,這或許是由於她的情緒飄忽不定,令人難以把握。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這就是如果需要與一位婦女結伴去沙漠,或是其他什麼毫無樂趣可言的地方,那麼她會比任何人都更能使你的旅行情趣盎然。她談論的事決不是一杯白開水,她會促你沿著一個嶄新的思路去考慮問題。她不會矯揉造作,但只要她想博得你的高興,她就辦得到。

我愛上了烏爾這塊地方。傍晚美麗的景色,寶塔式建築聳立著,夕陽半遮半映、浩確的沙海每時每刻都在變幻著顏色,杏黃、瑰紅、湛藍、紫紅,我喜愛那兒的工匠,帶班的,挎籃子的孩子,考古發掘者,他們的手藝和生活。歷史的吸引力攝取了我的心靈。目睹從沙中慢慢發掘出一柄熠熠閃光的匕首,真是富於浪漫色彩。望著從沙中小心翼翼地捧出陶罐和其它器皿,使我也心血來潮要做個考古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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